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凄惨了,哈。
明明还身处逃亡阶段凪月此刻的内心却异常平静甚至还能自我打趣。
太宰治被他牵引着,步伐略显凌乱,湿冷的衣物紧贴皮肤,寒意刺骨。望着面前的人太宰治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愣神,随后他微微垂眸,看着那只抓住自己的手稳得令人焦躁,没有一丝颤抖,仿佛磐石。
“嘀嘀”的信号音被甩远,但塔顶端那点如同跗骨之蛆的红光,却在感知之外的高处,冷酷地标注着他们的坐标。森鸥外的后援,带来的是更深的地狱。
冲进一片钢铁骸骨林立的废墟,倒塌的混凝土和扭曲的钢筋构成了天然的保护屏障。按照地图标记,前方是一个标红的据点——港口黑手党走私武器的重要仓库。这里也同样是港口黑手党里老首领最得力的干部青野一辉的管理区。
同时也是他们唯一的生路,森鸥外计划的燃料。
凪月在一堵巨大的、布满弹孔的混凝土残骸后停下,松开了太宰治的手腕。他猩红的瞳孔在黑暗中扫视前方仓库入口的守备——四个穿着黑西装、装备精良的武装成员,警惕性很高。
“待着,别动。” 凪月的声音压得极低,冰冷得有些可怕,是对太宰治的命令。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如一道融入夜色的轻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断壁残垣的阴影里。太宰治只能捕捉到极其细微的移动轨迹——凪月利用集装箱的掩护,如同最顶尖的猎食者,悄无声息地贴近了最近的一个守卫。
“喀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颈骨折断声在寂静中响起。守卫甚至来不及发出闷哼,身体便软软倒下。凪月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在尸体倒地的瞬间,他已如鬼魅般扑向第二个背对着他的守卫。寒光一闪,一柄特制的带有放血槽的格斗匕首精准地没入对方后心,同时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对方的口鼻,将濒死的呜咽扼杀在掌心。
剩余两名守卫终于察觉不对,厉声示警并转身举枪。但凪月更快,他猛地将怀中尚未完全软倒的尸体推向左侧守卫,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伏低前冲,右手闪电般掷出一枚细小的、涂着强效神经毒素的飞针。
“呃!” 右侧守卫被飞针精准命中颈侧,瞬间肌肉麻痹,武器脱手。左侧守卫被同伴的尸体撞得一个趔趄,枪口偏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凪月已欺身近前。左手刁钻地扣住对方持枪的手腕反关节一拧,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守卫的惨叫刚冲出喉咙,凪月的膝盖已带着千钧之力狠狠顶在他的腹部,守卫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痛苦地蜷缩在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兔起鹘落,干净利落,专业杀手的技艺展现得淋漓尽致。仓库门口的四名守卫,连有效的反击都未能组织起来,便已全部失去战斗力。
然而仓库内部立刻炸开了锅。
刺耳的警报声拉响,更多的武装成员从里面冲出,枪口对准了门口阴影中的凪月。
“他在那里!开火!”
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凪月藏身的掩体,火花四溅,混凝土碎屑纷飞。
就在这时——
“嗡——!!!”
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几辆覆盖着厚重装甲的改装越野车如同钢铁巨兽般撞开仓库外围的铁丝网,悍然闯入。车顶的速射机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无差别地扫射向港口黑手党的成员。
清道夫的猎犬,到了,而且时机精准得如同默契配合一般。
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瞬间被凶猛的火力压制,惨叫声和怒骂声交织。他们下意识地将愤怒的枪口转向了这些突然闯入的、装备精良的袭击者。
“是袭击!他们和刚刚那个是一伙的!”
“干掉他们!”
森鸥外想要的混乱,被凪月精准地引爆了。青野一辉的人与清道夫的猎犬猛烈交火,枪声、爆炸声瞬间将仓库周边化作战场。
凪月如同阴影中的猎豹,在混乱的战场边缘高速移动,利用废弃机械和集装箱作为掩护,冷眼旁观着两方势力的碰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然而,就在他准备悄然撤离,将这片炼狱留给森鸥外收割时——
一股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他的后颈。这杀意并非来自下方混乱的战场,而是来自……高处!
凪月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异能瞬间捕捉到一丝极其隐蔽、带着浓烈杀意的情绪波动。他猛地抬头,视线穿透硝烟弥漫的空气,精准地锁定了远处一栋尚未完全倒塌孤零零矗立在废墟边缘的七层烂尾楼顶。
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趴在那里,狙击枪的枪口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
凪月的心脏猛地一沉。他太熟悉组织的风格了,几乎不用怀疑这个人一定是组织的后手。会是谁,十席之内?还是十席之外?不对,无论是谁都免不了会对上,如果是认识的人......回忆起组织里那群疯子的性格——阴险、刁钻、喜欢玩弄猎物。看到现在的形式对方的目标会是自己?还是……
就在这时,凪月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在距离自己藏身处不远的另一侧,太宰治的身影不知何时竟然暴露了出来,他似乎被下方激烈的交火吸引,微微探出了半个身子,正用一种近乎漠然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杀戮盛宴。
上方狙击枪的枪口……微不可查地偏移了!那瞄准镜上的微弱红点,如同死神的凝视,瞬间从凪月原本藏身的位置,移向了……太宰治的胸口!
“太宰!趴下!!!” 凪月的嘶吼如同惊雷炸响,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悸。
太宰治听到了。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凪月藏身的方向。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反而在看清凪月眼中那抹惊悸的瞬间,绽放出一个近乎解脱的灿烂到诡异的笑容。
他甚至张开双臂,如同迎接拥抱,又像是拥抱死亡,对着狙击枪的方向,对着凪月,无声地用口型说道:“一起……死吧?”
凪月脑中“轰”的一声!太宰治那展开双臂迎接死亡的身影,与记忆深处某个被鲜血染红的、永远无法挽回的画面重叠。
“!!!”情绪到达临界点时喉咙里是发不出声音的。
凪月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权衡,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如同离弦之箭,从藏身处不顾一切地猛扑出去,速度快到在空气中拉出一道残影,目标只有一个——挡在太宰治身前。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看着那个如同燃烧的流星般扑向自己的身影,看着那双猩红瞳孔中近乎破碎的惊怒和……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深不见底的恐惧……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噗嗤!”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凪月扑过来的巨大冲力将太宰治狠狠撞倒在地。在倒地的瞬间,太宰治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带着浓重铁锈腥甜的液体,如同喷泉般溅满了他的脸颊、脖颈和前胸。但那不是他的血。
凪月的身体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随即是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他的后背,靠近左肩胛骨的位置,一个狰狞的血洞正在汩汩地涌出暗红色的血液。
那枚原本瞄准太宰治心脏的子弹,结结实实地射入了凪月的后背。
太宰治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那温热的血液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的皮肤上,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明明已经张开双臂迎接死亡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要扑过来?!
“蠢……货!” 凪月的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强忍着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左手死死抓住太宰治的胳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拖着他翻滚着撞进了旁边一个由厚重钢板和巨大齿轮构成的死角掩体。
几乎在他们滚入掩体的瞬间——
“砰!”
又一发狙击子弹狠狠打在他们刚才倒地的位置,溅起一蓬碎石。
凪月背靠着冰冷的钢板滑坐下来,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后背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疯狂冲击他的意识。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猩红的瞳孔因剧痛而微微涣散,但依旧死死盯着掩体外。
太宰治被他半压在身下,完全被凪月后背涌出的鲜血浸透。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凪月惨白的侧脸,看着他因剧痛而紧蹙的眉头,和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那股陌生而尖锐、如同无数冰锥刺入心脏的剧痛和混乱,再次汹涌袭来,几乎将他淹没。
困惑!不解!一种尖锐到让他窒息的恐慌。为什么?!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待,着。” 凪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右手颤抖着摸向腰间的备用匕首和一枚烟雾弹。剧痛让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东西。
仓库内外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青野一辉恐怕已经收到消息下场了。枪声、爆炸声、惨叫声响彻夜空。混乱的火焰,以凪月的血为引信,彻底燃烧到了顶点。
森鸥外的计划,成功了。
——————
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顶层,首领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外。
森鸥外穿着熨帖的黑色西装,外面随意地披着那件标志性的白大褂,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混杂着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爱丽丝抱着漂亮的布偶,安静地站在他身侧。
门内,隐约传来老首领歇斯底里的咆哮和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
广津柳浪恭敬地侍立一旁,低声道:“森医生,里面……”
森鸥外抬手,制止了他的话。深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只是静静等待着。楼下,从贫民窟方向蔓延过来的激烈交火声,如同遥远而沉闷的战鼓,敲击着大楼紧绷的神经。
突然,办公室内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森鸥外眼中精光一闪。时机已至。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如同台风过境。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文件和瓷器碎片。巨大的办公桌后,港口黑手党的老首领,那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此刻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宽大的皮椅里。他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愤怒与惊愕交织的扭曲表情,喉咙处,一柄薄如柳叶、泛着幽蓝冷光的手术刀精准地没入致命之处——刀柄上,还残留着森鸥外手指的温度。
森鸥外步履从容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却又被远处火光映红的横滨。贫民窟方向的喧嚣,如同为旧时代送葬的挽歌。他缓缓摘下沾染着零星血迹的白色手套,从爱丽丝手中接过一条崭新的如同凝固血液般深红的围巾。
他将红围巾仔细地、一丝不苟地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转身,面对门口闻声赶来神色各异的黑手党高层干部们,森鸥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却带着上位者威势的笑容。
“诸位,”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清晰地穿透死寂的空气,“首领因病突发,不幸离世。港口黑手党不可一日无主。这是老首领的银手谕,从此刻起,由我,森鸥外,接任首领之位。”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混乱已起,外敌环伺。港口黑手党需要新的秩序和力量。我在此承诺,必将带领组织,重掌黑夜的权柄。”
森鸥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片被火光映红的贫民窟方向,深紫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复杂——是计划成功的感慨,还是对那枚燃烧殆尽、价值已被榨取的棋子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沉寂?无人能辨。
——————
港口黑手党医疗部,最高规格的监护病房。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气味。监测仪器的嘀嗒声是唯一的节奏。
凪月躺在病床上,身上包裹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他紧闭着眼,褪去了所有的冰冷与戾气,只剩下一种近乎柔和的气息。其实这样静静地看着才发现男人的年龄并不是很大,长相上似乎夹杂着混血的深邃,也难怪惹得那些女人围在身边,即便平时总是一副懒散的模样。
太宰治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他换上了港口黑手党的衣服,还披着一件较大的黑色风衣,身上也缠上了新的绷带。
看起来地位超然,此刻却并无上位者的从容。他坐得笔直,身体僵硬,鸢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凪月身上那厚厚的绷带,仿佛要透过它看到里面那个狰狞的伤口。目光里满是翻江倒海的茫然、困惑、一种要将灵魂刺穿的探究欲……以及一种深沉到连他自己都未曾命名的恐惧。
为什么?
那个扑过来的身影,以及溅满他全身的温热血液……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让他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需要答案。必须知道答案,不惜一切代价。
“哒、哒、哒……”
规律的脚步声在港口黑手党总部最深处的地下拷问室走廊里回响。血腥与绝望的气息浓得难以化开。
太宰治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停下。门被无声拉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拷问室内,惨白的无影灯下,干部尾崎红叶见到来人的身影有细微的诧异,但很快掩饰了过去,侧身将主动权留给了太宰治。
房间中央的椅子上,绑着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血肉之躯。
而在房间角落的特制金属拘束椅上,绑着另一个身影。他看起来远比前任干部青野一辉更惨烈——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多处骨折,脸上血肉模糊,一只眼睛成了血窟窿,仅剩的一只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怨毒。他穿着破烂的工装,但此刻已被自己的血浸透。这正是那个在烂尾楼顶狙击、代号“十九”的清道夫杀手。在混乱后期被港口黑手党围攻捕获,太宰治特别要求“留一口气”。
缓缓走到男人面前。昂贵的黑色风衣下摆扫过肮脏的地面。太宰治居高临下地看着椅子上这个曾经差点杀死凪月、也差点杀死自己的杀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鸢色的眼瞳,在惨白灯光下亮得如同深渊的磷火,翻涌着冰冷的、非人的探究欲。
他伸出手,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杀手唯一完好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抚摸情人,声音也轻得像耳语:“告诉我……关于凪月……关于清道夫的所有事情。”
当“凪月”两个字出口时,杀手仅剩的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嫉妒。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