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射灯随调度整齐地转向地面,分散的光点逐渐聚焦于舞台唯一中心。无人的战场上,残风都余留着肃杀的意味,按兵不动,抑或是铤而走险,有无数个机会与可能摆在面前,但一定会有胜负。
因为所有人都想要的东西,就在触手可及之处。
开幕式结束,观众陆续入座,首战的双方选手登台亮相。解说台上两人正侃侃而谈,介绍完两只战队的基本情况后,镜头重新回到了选手这边。
“……现在镜头给到的是YSF的京名。看似是赛场新人,实则算老熟人了,至少我是比较熟悉的。”
“对,路人王嘛,断层六千分记者,天下谁人不识君。”钟明西一出现,晴雨的语气明显激动了很多,“也是大神观战的常客。说到这我又想起来,昨天我还专门去把他这三年的视频都看了一遍。不论是博弈和操作或者小巧思,简直赏心悦目,思路太清晰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记住京名这个名字是21年''''风云杯''''?应该是叫这个没错……”
“等会下台记得去要个签名。”另一位解说霜叶打趣道,同时转移了话题。官方解说在台上稍有失言就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不得有偏向性、保持绝对中立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赛事举办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因为这种事起过大节奏。
都是老油条了,稍稍经人一提醒,晴雨便很自然地和导播打配合,介绍起下一位选手。
当然,台上众人对这些一概不知。钟明西又往手上搓了点手粉,打开自定义,把早已重复过千万次的练习再练了一遍。
看他一直沉默,丁香故意说:“喂喂喂,京名听得到吗?裁判我们队友的耳机好像有问题,听不到他说话。我帅不帅,收到请回答。”
“今天见偶像,给点时间平复一下心情怎么了?”阿梅插嘴。
“没想到,禁言真人比网上看真的更帅一点。”璐璐也学坏了。
“他今天都没来吧。”钟明西没忍住,说。被这样一番乱搅和,倒确实缓解了许多。风行穿了一身西装,在众人背后捧着笔记本走来走去。乍一看还挺人模狗样的,其实比谁都紧张:“大家等会准备玩点什么,我感觉bo1要选喧嚣,羊也有可能,但是他羊好像厉害一点,两个都要防的,怎么打你们觉得?他是杰克绝活,第一把也有可能上牢杰……”
根据新的全局bp规则,求生方在第一局无法禁用监管者角色。第一局是监管强势拿分阶段,人队的目标一般定为尽量走一个。对面选图,肯定想在bo1就拉开分差,bo3赛程短,本来就有主场占优的说法,容错不多。所以,不能让他们如愿。
“接下来进入本场比赛画面,由解说霜叶、晴雨为您带来coa8实时赛况解说……”
全场同时熄灯,他浑身置于黑暗之中,眼前唯一的光源是手上这块正发烫的钢,钟明西无法控制地再次将心揪到悬崖边上。缪斯印记一丝一丝出现裂痕,随时都会破碎。
有那么一刻他突然忘掉了很多东西,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坐在这,他是来证明自己的吗,还是只是放不下一个人,并不是多么喜欢,而是愧疚,想当面和他说点什么呢。
“……请问禁言,怎么做到第一次上台打比赛就那么冷静的呢?当时心里又想的是什么呢,是紧张更多,还是兴奋更多,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嗯。我想的是,十二点是排位时间,车正好来了,这只是一把排位而已。”
这只是一把排位而已。
开局不过七八秒,入殓师的心脏开始泛紫,愈演愈烈的心跳声通过耳机传到耳朵里,喧嚣0阶移速恐怖如斯。
这时候钟明西反而平静下来,监管选的点肯定来找他,外面是囚徒、大副、木偶。前三手进全局禁选,这套阵容称得上昂贵。但如果机子刷得好,他能遛够,大副压满救,说不定可以三人开门战,走一个的概率就大了。
“来了。先远程上个球,走位很灵性,扭掉了!那这个前期节奏会比较舒服了。”原本直直往冰工厂大房去的入殓师仿佛背后也生了一双眼睛,突然拐了一个小弯,躲掉了这个几乎必上上的红球。这把他携带的天赋是双弹飞轮,此时借板弹上二楼,趁着喧嚣踩板时间放下棺材。
二楼只有一个窗,没有地方能博,这一刀相当于是必吃的。钟明西在外楼梯上吃刀,受伤加速来到了中场板区。中场电机外有一圈深蓝色的电网,囚徒开局在这修,连的木偶的电,现在进度还差一点到一半。
这时候喧嚣还没交技能,天赋大概是张狂底牌。他转到这边也是在赌监管没带失常,不然这一脚下去即是前功尽弃。
星之王一身华丽璀璨的装饰,直直向这片灰蒙世界中并不显眼的深蓝色区域走去,犹豫了一秒,似乎想给人一个他要踹的错觉。那一刻钟明西的心跳几乎都要暂停了。
好在他赌赢了。喧嚣把电踩掉后继续追他,大概率带的是移行了。可能也想过要不要去追囚徒,毕竟放囚徒在外面电机掉太快了,可万一被溜起来又要断一波大节奏,他不敢赌。
中场那几块短板没有任何视野阻挡,他很快被上了两个球。眼看最后一个黑球要上上,钟明西摁出飞轮规避掉这一刀伤害,丝滑回身盖了一板,监管恢复的动作并不算快。
“这里应该要倒了,在这挂上可能移行都不用交……飞轮顶掉了!还砸了一个头!好慢啊,他还带了巨力,太贪了。”
“贪到最后应有尽有。”霜叶的声音带着笑。
囚徒帮忙交电拖了一秒时间,钟明西极限翻窗进到小木屋里,在木屋地窖点倒地。喧嚣将他就近挂上,交出移行回二楼迅速打出红圈,原本前面节奏就有点伤,这一来又被多拖了22秒钟。等到入殓二挂,电机已经三台半了。
大副被通缉,被迫从很远的地方开始摇表,走位娴熟,婉若游龙。半血身上一个球救下入殓,监管毫无疑问要贪双倒,她多拖了一会,虽然没撑过搏命时间,但延缓了给入殓上球的速度。入殓挂飞,电机只差一整台。
喧嚣确实熟练度不太行,要不然他在窗前就会吃第一刀,根本没机会转进板区,和现在情况完全不同。
“他切传了,囚徒去新起,这台二十的在人皇先不要了。”木偶交给阿梅在玩,这个角色下限很高,不容易被秒,特别是喧嚣这样给刀需要时间的。大副交自起后立马赶来和囚徒一起修,熟练度极高的木偶师面对二阶喧嚣的压迫感毫不惧怕,牵制了近四十秒。
囚徒去救人,救下来之前愣是把锅底全扭了,一刀都没给过,监管贪了一刀也不敢深追了。他确定木偶没带心脏,放弃囚徒选择死追一个。在机子压好的同时,木偶倒地。
“木偶和大副都没带大心脏,电机直接亮,可以。”大门通电的警报声响彻全场,喧嚣在中场挂上木偶,超高的机动性足够他两段空中飞人直接迫近小门。到圣诞树那才亮起耳鸣,他以为对面想要赌一把两人一起走小门。现在过去最多一人在点,压机的人还在跑图,如果杀得快还有四抓的机会。
囚徒救完人往两板一窗方向去的,可能是他压的机,那这样贴门的人应该是半血大副。他这样想着,远远的看见门边站了一个略微模糊的身影,黑白条纹上衣,刚刚才见过,救下椅子上的人后捂着屁股跑远了去,重新恢复满血的原皮囚徒早在此等候他多时,如同一尾灵巧的鱼融入在冰天雪地里。
状态栏里,木偶师在他给囚徒上到第一个白球时变成了受伤状态。监管在心中暗道不好,这一片板子都没用过,囚徒满血有飞轮有电,杀得再快也要二十秒,但传送已经好了。他重新打起精神,双重惊喜到囚徒身上,但只多补了一个红球。囚徒贴在角落不动了,转盘没好,这一刀多拖了三秒才给上,之后又因为着急被盖了一板。
喧嚣将囚徒打倒,果断传送,立刻放出双重惊喜想要落地瞬秒,一刀打在了变成路易的木偶师身上。
大副立刻接力上前点掉最后一点进度,大门完全不受控制地缓缓拉开,大副摇起了第二块表。喧嚣于是继续追着木偶上球,在门内将他击倒,大副反应过来想卡位。一片混乱之中两人惊险爬了出去。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喧嚣只能回头找倒地的囚徒,最后还是完成击倒将他挂飞,幸好附近没有地窖,不然还有三跑的可能。
“平局”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上时,钟明西长长吐出一口气。开门战太惊险,差一点就是四抓,和现在整整差七分,那样后手上场的林哲斯压力就很大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算超常发挥,圆满完成任务了,一队人依次下台。钟明西隐约听到观众席有人在叫他,往那个方向挥了挥手。
赢下这局,队友们的兴奋溢于言表,一扫来时隐隐沉郁之色。阿梅挽住他的胳膊:“京名哥哥好火呀,刚刚下面好多人喊你名字,好羡慕哦。”
“你现在发条微博,等会绝对全场一起喊你id。”钟明西看他手上贴的膏药,“现在这个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换一幅新的?”
“那还是算了,我暂时不是很想上瓜格。”阿梅说。
钟明西畅想:“你是''''糊咖想红想疯了哥'''',然后你就来蹭我,于是我们逐渐从两个小透明变成两个大透明,越蹭越冷。”
胡说八道,阿梅重重一巴掌过来叫他滚,劲还挺足,看样子不用担心他手疼不疼了。钟明西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路过的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方摆手道没事,问:“是京名吗?”
钟明西抬头,笑眼弯弯的瘦小男人弯下腰作势要扶他,胸前挂着工作证,一甩一甩的,塑料壳锋利的边缘差点划到他的脸。
他的身旁,身穿白蓝色队服的年轻男孩长身而立,他长了一对整容模版的双眼皮,没精打采地耷拉下来。食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抓大鹅。钟明西维持着这个不是很雅观的姿势,忽然觉得时间渐渐停止流逝。这张脸他在网上见过不知道多少遍,他的名字有段时间每天都挂在他的主页。
开幕式飞云出的是另一个人,他本以为,至少最近是遇不到的。
雨又下大了,雨势倾盆聚成水流,缓慢而持续地淌过哪根不知名的管道,发出些让人惴惴不安的动静。
阿梅把钟明西拉回去,也让他的清醒重新回笼。
“杨哥。”两人一起颔首。
杨哥亲昵地揽了揽他:“发挥很好嘛。”声音低沉粗粝,被砂纸打磨过一般硌得慌,听上去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
阿梅细微地抖了一下,谦虚道:“没有没有。”
“快回去休息吧,下一把好好打,我们先走了。静言。”
方静言终于舍得从手机里抬头,向他们点点头,迈开大步往反方向去了。杨哥在后面小跑赶上,和外貌完全不相符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走那么快干什么。”
阿梅附在钟明西耳边,小声说:“离这个杨哥远点,不是什么好人。”
觉得不够,又添了句:“飞云整个队,没几个好东西。”
钟明西无条件相信阿梅,他都说杨哥坏,那就是真的很坏了。只是刚才方静言看他们时眼神里没有冷漠疏离,也并不是对手相见的戒备,虽然打了招呼,实际上可能根本没看清楚两人长什么样,硬要形容就是礼貌一点的、聪明版的目中无人。
如果他知道,这个陌生人是那个舔了他半年,然后突然人间蒸发的所谓“前对象”,还会这么的不为所动吗?
另一边,休息室内。
屏幕上正实时转播HAHA对YSF的bo1下半场。场上密码机还剩三台未破译,喧嚣牵起气球,笔直走向大房楼梯下的地上室。舞女手脚并用、于半空中茫然挣扎着,进度条未到一半,两条锁链伸出,牢牢地将她困在狂欢之椅上。此时就算叫天也无用,只能等待一个没有道具的守墓人来救她了。
“走了。”方静言起身,披上外套,目不斜视地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