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YSF什么来头啊,前天我就记得是辆商务车接送他们,今天还是这辆,他们自己配了部车??】
【队里有少爷小姐吧,你捞哪个俱乐部有自己的车吗……?除了那一两个豪门,我队几个都是打滴滴来回的哈[笑哭]之前不是还有哪个队为了省钱,步行回去的】
【听起来好离谱,但如果是在ivl那就正常了起来】
【豪门的话,我们淘宝哥算豪吗?也没有车哈,队员下班要走到大门口才能上车的】
【YSF队长很有钱,非常有钱,过年在□□群连发五个两千块红包,女神我要追随你一辈子[截图]】
车上,丁香正在刷贴吧。原本是想看看关于今天赛况讨论的帖子,不过并没有人在意的样子。反而是一条新发布的八卦帖已经有了一百来条回复,热度出奇高。
他举着那人发的红包领取的截图,回头让大家看:“卧槽璐神,有钱你是真发啊。”
璐璐瞥了一眼:“我是觉得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她们就喜欢我、帮我做周边,今年过年才发了几个红包感谢她们,其他时候没发过的。”
她放腿上的手机不停地震动。比赛结束后,各种消息雪花一样发了过来。今天这场比分一直咬得很紧,两支队伍鏖战到加赛,小分全平。bo4开始前,ysf灵机一动,选出飞行家、囚徒、律师、机械师的速修阵容。阿梅操刀机械师,选择卖娃打法,用机械玩偶连扛两刀,狂遛三台半。等两名求生者出门,时间刚刚来到四分十三秒。
这个平局速度可以说是比较极限了,想超过很难。对手方的求生只好选出两个ob位来争多跑。而ysf监管反手一个蜡像师阴了他们一把。
对方职业队的教练霎时汗流浃背:“折思不会玩蜡像吧?排位从没看他掏过。从来没听说过他蜡像很厉害,不要怕。”
事实证明,他真的会玩,而且绝对是能上赛场的水准。就这样他们队伍一路走到了胜者组决赛,下周第一天对职业队US,夏季赛亚军,打法以团队运营著称。
璐璐挂掉电话,看上去不太高兴:“我爸问我们什么时候有空,他想请大家吃饭。”
“随时准备着!”
“都可以,去了我再回家也行。”阿梅探出个脑袋。
林哲斯嘴里叼了根饼干,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老林又作什么妖?让他折现给我,我在闭关,不去。”
“快看这个,我发群里了。现在这群粉丝真的有才吧。”钟明西在车上一般不看手机,怕晕车。不过风行都这么说了,他就拿出来看了一眼。
风行转了一条视频,标题:《别用你的饭碗,挑战我的爱好》
“这都讲的啥,乱七八糟的,小心别用大号点赞了。”阿梅开倍速快速浏览了一遍,他老年人网速,压根看不懂。不过被钟明西传染了,遇到这种事一般在操心会不会被网暴。
“京名快看,一分四十三秒有禁言。这个摄像头把他拍得好帅啊,跟定妆照没什么区别,怎么昨天我回去看的时候把我拍得丑死了。”丁香坐在后面,用膝盖顶了顶钟明西的座位。
钟明西闻言,直接拖进度条到他说的那里。方静言低着脑袋解开缠到手腕上的耳机线,眉头细细蹙起,光是坐在那就让人觉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以钟明西对他的了解,方静言绝不是一个会在大众面前故意卖惨的人。可一见他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往日被很多人追捧的“神采飞扬的双眼”微阖,特意上的淡妆难掩病色,这足够喜欢他的人为他再次冲锋陷阵了。
“心疼禁言”“禁言好可怜我哭”的弹幕一条接一条,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丁香同时看到这里,大声读起评论:“''''禁言发烧38度还能三把抓10个,人队你们对得起谁?''''”
“ ''''四个彩笔想就这样熬走我爸巅峰期,我要把你们告到中央去!'''' 嗯?禁言有孩子了吗?”
“''''第一轮就输民间队,001的人队,我是禁言我真要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等一下,这还有个说方静言好帅的,我同意。”
转头一看,钟明西已经熄了屏望向窗外,面色不虞。
丁香咳了一声,没敢再往下念,只当自己是一只安分守己的鹌鹑,动作极轻地缩了回去。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钟明西越看越觉得这条路眼熟,好像来的时候也走的这条路,许多居民饭后在这一块散步。糖炒栗子的招牌快没电了,一闪一闪的,肠粉店的生意一做一整个白天,到晚上终于准备歇业,老板出来往下水道口倒了一盆水,沿着马路边缘缓缓流到了下一家卖衣服的门前。那里已经聚成了个不小的水洼,行人路过都绕道走。
那场惹人嫌的暴雨仿佛还在昨天,不知不觉,他们居然走到胜者组决赛了,很不可思议对吗?但这确实发生了。不论是其他队伍轻敌,抑或是准备不够,ysf能走到今天要归功于团队里每个人的努力,和绝世的好运气。
这个游戏对人太差了,他强迫人在同一大局里和另外四个毫不相关的人捆绑在一起。就算你起早贪黑一天练二十四个小时,最多也只能在属于你的那一局拿到五分,然后就回休息室去等着,看屏幕上队友如何花式犯病把优势全部送走。最后你输了,所有的辛苦都白费,甚至无法进到这场游戏里去改变任何一点东西。
而他们五个恰好是正确的五个人,所以有了现在团结的一车人。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有人刚成年就在这里蹉跎,明明每天练到凌晨,晨光熹微时揉着眼睛下机,指头上眼泪混着睫毛七八根;朋友聚餐叫他都不去,首先是因为没朋友,其次是要训练,训练完了自己加练;排位等车的时候就打人类,排到了就回去打屠夫,打一晚上两边各掉两颗星。
钟明西昨晚睡前跟他妈视频,他妈絮絮叨叨了半个小时,问他在那安不安全。他把第一天比赛的录像发给她,父母年龄大了不懂这些很正常,慢慢给他们解释就好了。
妈妈说好,晚点看,广州菜好不好吃?要不要家里寄点腊肉来,买两根辣椒随便炒炒就很香,或者和爸爸买的豆豉一起蒸也好吃,住的地方有厨房吧,不要嫌麻烦,自己做总干净多了……
挂掉电话,钟明西想去楼下接杯水,经过丁香房间时,隐隐传来一点通话声和压抑的抽泣。
可能当一个人要去远方,敢离开多远取决于退路有多长。比方说他现在在这打比赛,输了他就回去继续上学;璐璐可以继承家产当总裁,或者啥事都不用想的大小姐;阿梅和女朋友到佛山买套新房,立马能领结婚证;现在交通发达得很,丁香去广州南坐两小时高铁就到家了,每天直播,任他爸妈早中晚三个点叫他吃饭,比挂钟里的布谷鸟还准时。
或长或短,每个人都有条退路。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回到退路以后,就像游戏里死亡后自动传送出生点一样,慢慢被治愈到满血,于是又可以出去受伤了。
哦,除了方静言,他的退路以前可能有,现在估计是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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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天色笼罩在这片老旧平房的上空,无数根电线外皮集体爆开,露出里面的绝缘线,有仇似的胡乱纠缠在一块,像一个疯癫狂躁的人发病时扯下的一大把头发。发梢来自深不可测的地底,另一端延伸出类似树根的多个分叉,紧紧锁住一个人的头颅、腰部、四肢,上面还带有锋利的尖刺,被缠上就别想轻易脱身。
少年提了两桶矿泉水站在楼下。朝雾聚散,双眼迷蒙了刹那,他还是走了进去。
旧校服不小心扫过锈迹斑斑的铁栏,留下一长串深褐色痕迹。这种脏污很难洗干净,在一群白衣服中肯定更加显眼,班主任看见估计会让他去买新的。
方静言在门口抖掉伞上的雨水。家里没人、没开灯、没家具,值钱一点的东西全被那个男的拉去卖了废品。方静言回自己房间拿了热水壶,插上电。这水壶少说有十几岁了,一工作便“哧哧”响,顶盖越抖越严重。倒进去的水一大半烧成了蒸汽,不安分地向外冒,流理台这面墙上挂满了水珠,以及经年累月凝成的霉点。
他原本想擦一下,对着这片夜空繁星都不知从何下手。要是他妈在这,肯定又要说他们不讲卫生了。
回房间拿了扫把出来,把家里整个清扫了一遍,冰箱缝里的烟头都扣出来扔了。方漠这样的垃圾也有优点,他不喝酒,尽管屋子里烟味重得能毒死一头大象,他跪在刚擦干净的沙发上打开窗户通风,任由雨点飘进来。
他把垃圾捆好丢到门口。一个灰扑扑的中年男人刚好爬到这一层。
“你今天不要上学吗?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在家里。”他家在三楼,爬个两层喘得和要死一样。方静言面无表情地想,方漠抽了这么多烟还没得肺癌,不会最后是爬楼梯累死的吧。
头发看上去有半个月没洗过,外套上到处是不知从哪粘的污垢。方漠假装大度地笑了笑,张口就露出他那一嘴烟熏的黄牙:“我晓得你聪明,不想去就不去,自学一样能成才。只是这个月都第几回了?你班主任前几天给我打了好多个电话,我总不能一直说你生病吧?”
方静言倒退一步,到门内,隔着纱帘通知方漠:“我今天去交申请了,以后不上了。”
“什么?”方漠掏了掏耳朵,向他靠近了一点,“你去交了什么?去哪?”
“你以后不要回来了,这是外婆留给妈妈的房子,妈留给了我,跟你没有关系,自己出去找地方住吧。”方静言平静地说。
刚准备关门,方漠莫名其妙又有了力气,冲上来抓住把手:
“方静言,我是你爸爸,你的名字是我起的,你人是我养大的,你身上穿的中午吃的都是我给的。你凭什么自作主张退学,凭什么赶我出去?”他的两个鼻孔急剧张大,马上又缩回去,愤怒的吼道。尾音变了调,像一头迟暮的老牛。
方静言直接往回一拉,大门“通”一声关紧了。门外响起哗啦啦掏钥匙声音,方静言在里面说:“别找了,我上周换了锁。”
动静暂停了一瞬,方漠又哀求道:“儿子,让爸爸进去,你还没成年,要有监护人看着,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爸爸以后天天在家给你做饭,等会去学校把申请拿回来,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爸就不管你了,想干什么干什么,听话。”
“我昨天生日,十八岁。”
少年的声音闷闷地透过门缝,飘向遥远的十年前。窗棂边,有个扎高马尾的女人抱了个篮球朝下面的小孩喊:“来了!”楼下的小男孩准确无误地将它接住。他妈得意地笑,冲他挥手:“注意安全!”
那个旧篮球早就瘪了,爱他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忆定格成一张让他三缄其口的照片,不想再和任何人提起。
外面的男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楼道里响起几声粗重的咳嗽,一切归于平静。方静言回到自己的房间,习惯性落锁,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方漠不在了,以后不用锁了。他去接了杯水,刚刚滚烫的沸水此时温度正好,温和地落进喉咙里,如同泪水划过双颊。
深吸一口气,坐到桌前启动电脑,熟练地开了直播。今天工作日,观众估计不多,方静言照例打过招呼就闷头打游戏。登陆自己的账号,领完排位珍宝,他发现好友栏多了个小红点。
昭昭5266:一起聊聊游戏如何,我有独到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