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言言言言哥，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如果硬要给所有队伍排个先后的话，飞云勉强也能跻身豪门之列。背靠电子产品大公司，工资按月正常发，住的四层带地下室的别墅，出门两百米有地铁站，俱乐部帮忙交五险一金，算福利不错了。而方静言作为全队的摇钱树、主心骨，房间也是最大最宽敞的，电脑房加卧室套间，设施一应俱全。
方静言最高纪录，一个人在家待了十八天，与人交流纯靠微信和第五人格打字。十八天过后他走出家门重见天光，在路边小卖店买水的时候，“多少钱”三个字从嘴里问出来生涩且怪异。就好比一个元谋人穿越到现代，语言本能让他能吐出几个似是而非的字音，但别人又听不太懂。
所以说这个人厉害就厉害在，如果有需要，他真的可以做到0社交。晚上他久违地犯了胃病，下楼烧热水，终于被等候许久的求生替补队员落落逮到。
落落掰起指头算，入队一个月多月以来，他在休息日见到te的次数为2，第一次是他来的那天，领队带他到各个前辈面前认了门，今天是第二次。虽然说有联系方式，但是他觉得这种求人帮忙的事还是当面说比较诚恳。
烧水壶响了一声，方静言从消毒柜深处找到一个玻璃杯：“有。怎么了？”
“我那个、就是想约你单练，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的，就是问一下，我还可以找其他朋友。”落落心一横，总算道出他此行的目的，脚后跟一碰在方静言面前站了个标准军姿，紧张程度堪比月考结束后被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
只见在房顶白色冷光灯的照耀下，他短短十几年人生里最崇拜的人慢条斯理地倒了半杯开水，雾气蒸腾飘向半空，过分冷峻的眉眼也柔和了一半。一身简单的卫衣长裤，想象得到，他和所有人一样坐在训练室打游戏，在洗漱台洗脸，在餐厅捧着碗等饭。
没有任何犹豫，方静言答应了：“可以，要打的话提前发消息告诉我。”
到这一刻落落才有了实感，他现在真的和方静言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有了他的游戏好友。te没有设置在线隐身，落落只要上线基本都能看到他的头像亮着。
“好！那练完我请你吃夜宵！真的特别感谢。”
“不用了，应该的。”方静言刚刚在回忆晚上的安排。说着说着，忘了这杯是纯开水，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口，差点被烫死。往里面兑了大半杯冷的才算能进口。
“用的用的，休息日还麻烦你陪我加练，太不好意思了。”落落赶紧说，“随便吃点而已，海底捞咋样？我有学生折扣的，很划算。”
方静言刚想拒绝，另一个队友重阳进厨房找东西吃，恰好听到这句，积极地给自己报名：“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带我去呗，我自费。”
“好啊好啊，今天晚上去，我请客，大家都来，一会我去问问青哥，看他们去不去。”落落挺惊喜地说。离家之前他妈就叫他请队友吃饭，说和在公司上班是一样的，多向前辈们请教问题，该做的人情做、该请的饭要请。正发愁呢，人情自己找上门来了。
“应该，呃，一点？左右出发？”他看向方静言那边，语气略有些犹豫。后者已经吨吨喝完第二杯水，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太好了，落落满意地跟在方静言身后出去，光是被他的影子笼罩都觉得很幸福。如果能像这样每天和他说上几句话，随便什么内容都好，自己真的愿意天天请全队吃饭。
“你是没看到刚刚小落落那样，天呐。只要你方静言一声令下，让他去杀头猪他都无师自通了。”
重阳和方静言住隔壁，正好一起上楼。这人最擅长满嘴跑火车，思维极其跳脱，自来熟到让人害怕，还记得方静言入队第一天，重阳歪歪扭扭地来看，无视了所有人惊诧的目光，直接往床上一坐。围观人群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禁言笑都不带笑的，你俩什么交情，竟然敢穿外面的衣服碰他的床？
大跌眼镜的是，方静言不仅没红脸，甚至头都没抬一个，默不作声地收他的行李。重阳躺着在他的床上，翻到什么餐厅就报出来，他喊一句，方静言挑一个毛病，火锅太热，西餐太少，杭帮菜难吃。偌大一个商场，被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全挑没了。事后才知道他们早就认识，只是一直藏着掖着没说，当然这也印证了一点：禁言其实是好沟通的，绝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搞。
方静言分给他一个经典白眼，具体含义为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重阳乐呵呵地把他的头拍向另一边：“什么时候也陪我练练呗偶像，最近档期忙不忙啊？”
“一三约了，二四好像也满了。”
“五六七呢？”他继续追问。
“五六落落，七休息。”
方静言径直进了重阳房间，里面几乎是空的，连把椅子都没有，好像前脚小偷刚走，被洗劫了一样干净。
“我怎么记得上次去医院，理疗的人让你一天不能练超过四个小时？你准备到时候退役第一天直接出门左转去领残疾人证？”
重阳陪笑道：“这不是休息吗，我今天睡了一个白天，晚上才玩玩。”
“嗯。”方静言无所谓地点点头，“我中午看到的那个号是鬼在玩。”
“哦哈哈哈，对，差点忘了，中午排了两个小时。你知道的，我前两周不是没怎么播吗，时长没达标要扣奖金。”重阳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心里想着等下立刻去设置里改成永久隐身不可见，特别是对这个阴货。
方静言心中叹气。话既然都讲到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重阳身体一直不好，近来更是多个地方一起出了毛病，过完年那段时间两人一起去了趟医院，医生都快认识这两个精神病了，恐吓说再这么练下去有截肢的风险。基地里其他人一天说不上一句题外话，更别说经常提醒他注意休息。而他自己又是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的，最疯狂的时候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其他时间全在打第五人格，现在依然死性不改。
他扪心自问，自己是还没到过这种境界的。
“走吧，”方静言说，“落落没给我发消息之前还有空。”
“欸对了。最近那谁有没有找你聊续约的事？前两天好像听他们在说。”到训练室里，重阳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顺便提了一句。
他神色比较正常，但其实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一点点忐忑。以他们队这些高层的德性，要么成绩要么流量，总要得到一个。重阳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容许他再像以前那样高强度训练了，轮换也打了几次，两相对比下来效果差得并不多。可重阳是老前辈，方静言没入行前就已经荣光加身，上古时代的赛区神话，多少圈外人对这个破赛事的了解只有两个字：重阳。这么多年下来，尽管他只一直专心玩他的游戏，粉丝数量也很可观了。要是这种级别的选手待遇都不给够，飞云官方别想过什么岁月静好的安稳日子。
方静言如实说：“找了，我还没同意。”对于真正交心的朋友，或者说老师、贵人，他不想为了安慰他而说谎，当然对方也根本不需要。
“那就对了。”重阳倒是如释重负般地笑了，“当时你听了我的才来飞云，结果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我都怕你恨我。”
“嘴巴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到底还玩不玩了？”方静言给训练机插好电。他永远是这幅无波无澜的样子，有时候真的很讨打，不过至少面子上不会出错，适合混职场。重阳一直觉得他可以去做杀手，或者间谍之类的工作，要是枪顶脑门上还能这么八风不动，那是真神了。
“上号上号！看我不遛穿你。”重阳有意激他，“没遛够六十秒请你喝咖啡！瑞幸！不赌蜜雪冰城了，太小了没意思。超过七十秒你请我，怎么样，赌不赌啊方财迷？”
方静言一哂：“我输了请你喝星巴克。”
“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
周天阿梅回了趟家，带回来一大堆吃的用的，大包大包往外拿：“这是牛肉丸，可以煮火锅，煎炒开汤都行，我妈买的肉也带回来了，外面买的真空的盐焗鸡，还有我妈老家的卤鹅。”放眼望去尽是荤的，营养太均衡了。
丁香和钟明西一人一个鸡翅，这两人在这蹲了一天，就等他带饭回来了。风行吞着口水，还保持了一点理智：“梅哥你家开菜市场的啊？”
“你怎么知道。”阿梅头也不抬，说，“开了包装就快吃吧，没事的，想吃就吃，别客气，还有很多。”
于是场面演变成了六七个大小伙子围在一起狂啃鸡脖鸡爪鸡翅膀。璐璐姗姗来迟，林哲斯把刚才特意留出来鸡腿用纸巾包好递给她：“快吃，再晚点来他们连你嘴里的都要抢了。”
众人鄙夷地嘘他。璐璐去到桌子前，好奇地拿起一包丸子：“梅哥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呀？”
“都是我妈，还有我女朋友，生怕我们在这没吃的，我这回去一趟跟春运一样。”他指了指玄关地上的三大包，“有的是，放心吃吧孩子们。”
“这个是熟的吗？家里有冰箱，但是好像没锅来着。我和林哲斯都不会做饭，压根没想到要买锅。”她翻到背后的说明看了一眼。
阿梅一拍脑袋：“忘了你家厨房是摆设了。其他东西都好说，可以扔冷冻里，肉放久就不新鲜了，真的。”
钟明西把啃干净的骨头丢到垃圾桶里：“好办。晚上去吃个海底捞，偷偷带过去下了，网上说只要留样就可以。”
“你是天才吗。”阿梅冲他比大拇指，“赶紧吃，吃完了训练，训练完夜宵，夜宵我请客。”
“鼓掌。”连梦梦带头拍手庆祝。练是必须要练的，他们本来就比职业队训练时间少很多，没人提过要放假，只想着快点进步，早日超越。
面上都不说，其实大家心里都铆着一股劲。下周胜者组决赛如果真的能闯过去的话，也算是创造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