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起风了,黄沙骤然腾起,呜咽着掠过外面的围墙往院子送。
不过一会儿,裴星遥手机又响起,管家的声音带着颤音:"少爷,老爷提前回国了,让您立刻回电。"
裴星遥给裴明渊打了个视频。
接通的瞬间,檀木书桌后的男人摘下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里藏着冷冽审视:"听说你自己办了斯坦福的休学?"
裴星视线最先落在对方身后墙上的合照,十年前的自己穿着校服站在奖杯墙前,而现在他的目标是成为影帝。
他迎着父亲如炬的目光。
"我想拍完《光芒》。"他攥紧剧本边缘,"这部戏有冲击影帝的机会。"
裴父将钢笔重重拍在文件上,纸张被震得簌簌作响:"当演员不过是场游戏!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学都不上,还想为所欲为?家里轮不到你做主,想任性也要有任性的资本!"
裴明渊在海外时便已听闻裴星遥在国内的种种异动。
彼时他正忙于跨国并购案,腾不出精力管束,加之过往十几年里,裴星遥始终严格遵循他精心规划的人生轨迹,从未逾矩半步,这才暂且放任自流。
他原以为归国后,以裴星遥的性子,自会主动回归正轨。
为此特意给他留了一周时间,孰料儿子不仅毫无收敛之意,还待在娱乐圈不走,甚至还传来他新电影的消息。
难不成真要在娱乐圈混一辈子了?简直岂有此理。
裴星遥比任何人都清楚,裴明渊无法共情自己的选择。
在裴家森严的家规下,他背负着沉重的家族使命,注定无法将演员之路走到底。
裴明渊断不会容忍他继续留在娱乐圈,那些所谓的理想,热爱,执着,在父亲眼中不过是不务正业的胡闹。
但他不愿就这样仓促退场。
在被现实彻底拖回商界战场前,他渴望为自己的演员生涯画上圆满的句点。
所以《光芒》必须拍完,奖项,他也一定要拿到手。
裴星遥沉思后开口:“抱歉,父亲,希望你再给我些时间,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裴明渊冷笑一声,指节叩击桌面发出清脆声响:"时间?我给的时间还少吗?你蹉跎在娱乐圈这些时间,拿出什么像样的成绩?若不是顶着裴家的姓氏,靠着家族的资源铺路,你以为凭你这点本事,能随心所欲挑剧本、争角色?
有这个时间,不如去集团学点东西,别再做这些没意义的事了,你是我唯一儿子,这就是你的责任,你以为你能放下?
等有一天,你能站在比我更高的位置,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自然管不了你!"
说的句句实话,但声声刺耳,裴星遥不想跟他争吵下去。
他仍保持着得体的姿态,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却不自觉带着坚定:"父亲,等这部戏杀青,最多一年时间,我会回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裴星遥还在固执己见,裴明渊不想再浪费时间多说。
"随你折腾。但裴家的资源,从现在起断个干净。"
他忽然倾身逼近镜头,"记住,这是你自己选的,我绝不同意你在娱乐圈当什么演员。还有你身边的那个助理……”
助理?萧烬?
裴星遥:“他怎么了?”
裴明渊:“没什么。”
说罢就挂断了通话。
裴星遥眉心蹙起,以裴明渊多疑的性子,突然提及萧烬必然另有深意。
他反复咀嚼父亲话里的弦外之音,裴明渊应该尚未察觉自己对萧烬的隐秘情愫。
还好,暂时瞒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此刻的他还不够强大,羽翼未丰,在彻底站稳脚跟之前,绝不能让父亲察觉到他对萧烬的心意——否则等待他和萧烬的,或许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裴星遥望着暗下去的屏幕,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果然如他所料,裴明渊已经暗中调查过他身边所有人,这份近乎偏执的掌控欲,就像刻进裴家血脉里的烙印,父亲儿子一脉相承。
裴明渊向来如此,归国后的第一件事,永远是用铁腕手段清扫所有偏离既定轨道的人和事,将一切重新纳入自己精密规划的版图之中。
作为他的儿子,他已经留了情面了,起码第一时间只是警告,而不是直接胁迫。
如果是萧烬和他的事被发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最起码家里的人都不能用了,裴星遥给自己的直系下属发了消息,让他们送些生活用品过来。
想了想还是交代一句。
我身边助理萧烬的资料仔细查一遍,尽快送到我手上。
屏幕上很快出现“收到”两个字。
晨雾还未消散,裴星遥带着一众人裹着布满砂砾的防护服行走在沙漠中,面罩后的睫毛上凝着盐粒般的沙晶。
“炸炸,炸!”
导演周锐举着喇叭嘶吼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远处爆破组点燃的烟饼腾起紫灰色浓烟,在朝霞里勾勒出末日般的轮廓。
“糟了!暴露了!”
技术员谢立达猛地拍桌,全息投影在剧烈晃动中扭曲成狰狞的紫色光斑。
沙丘外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震得监测仪警报声此起彼伏。
队长周洋踹开临时搭建的掩体门,战术目镜映出远处扬起的沙雾:“把地质数据上传云端!那些外星杂种的收割舰已经突破大气层了!”
他扯开领口的防护服,露出皮下跳动的生物芯片,“告诉指挥部,沙漠下的暗物质矿脉储量探测完毕,跟他们推测一致,起码够十辆星舰用二十年!”
萧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悬在爆破控制台上方迟迟未落。
监视器里,裴星遥正戴着仿作战头盔,在被特效火焰吞没的机甲残骸间翻滚——这场高危爆破戏,他选择亲自上阵。
“光芒小队成员注意!敌方释放神经干扰波!”耳麦里传来电流杂音。
裴星遥抹掉脸上的假血浆,在眩晕中举起道具粒子枪。
裴星遥饰演的林野是光芒小队里最年轻的新兵,战术手套下模拟舱训练时的灼伤痕迹十分逼真。
此刻他半跪在滚烫的沙地上,道具枪的后坐力震得虎口发麻,却死死盯着取景器外那个若隐若现的黑色轮廓。
“卡!”
“这一幕先到这里,补一下妆,等会儿接着拍。”
周锐的监视器仿佛自带精密刻度,演员睫毛颤动的幅度、道具摆放的角度,甚至沙尘扬起的轨迹都要精准契合他心中的标准,用一句话说就是:
我的眼睛就是尺。
萧烬想,这一点倒是和裴星遥很像。
优优给裴星遥补妆,萧烬就站在裴星遥身侧,给他递水。
裴星遥扯下沉重的头盔,汗湿的碎发狼狈地黏在泛红的额角。
厚重的机甲戏服密不透风,每一个翻滚、挥枪的动作都要在金属骨架的束缚下做到凌厉流畅。
高强度的拍摄才进行没多久,贴身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闷得皮肤泛起细密的红疹。
尽管浑身黏腻如坠蒸笼,后背的湿疹也被布料磨得刺痛,他却只能忍受。
即使身体上再难受,再煎熬,在拍戏中也没办法立刻清洗缓解。
萧烬动作轻柔地用湿巾擦拭裴星遥颈侧的汗渍。
指腹刚触到滚烫的皮肤,手突然顿住。
细密的红疹正沿着后颈蔓延,在高温与戏服的双重折磨下,成片凸起的红斑如燃烧的火焰,顺着脊椎隐没进厚重的机甲缝隙。
刚才离裴星遥太远,竟然没发现他的异样。
萧烬表情有些严肃:"得上药。"
裴星遥抓住萧烬的帮他擦汗的手,摇了摇头。
“不用,我还能坚持得住,这身衣服穿脱太麻烦,上药脱掉再穿上,太耽误时间了。”
萧烬的瞳孔剧烈收缩,指尖触到对方颈侧发烫的皮肤:“但是你这……太严重了,今天还要拍一天!”
萧烬语气透着一股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急促。
裴星遥伸手轻轻揉了揉萧烬的脸颊:
“没事,我自己知道,别担心了,你用湿巾伸进我衣服里帮我擦擦汗吧,这样,我能好受点…嗯?”
裴星遥脸上带着份轻快的笑,拉着萧烬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哄骗似的语气说话。
萧烬知道对方演技好,但此时此刻他也分不清,裴星遥是真的没那么难受还是骗他的。
“好。”
裴星遥身上的防护服是连体的,萧烬只能拉开他后脖子的衣领,把手伸进去为裴星遥擦拭。
裴星遥倒是自始至终都面色平淡。
很快周锐就招呼着人继续拍摄了,萧烬也只能在一边干看着裴星遥带着一身疹子上场。
刚才两人的互动没有刻意避讳优优和大美。
裴星遥在场的时候,她们不敢多说话,等人走了。
两人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萧烬。
萧烬感受到两人时不时投射来的的目光,脸上带着疑惑开口: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优优大美急忙摆手,“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萧烬很多时候不能理解两个人的想法,既然她们都说没什么了,他也不会再问。
好在中午午休时间长些,十二点裴星遥结束上午拍摄时,萧烬已经去镇上给他买药回来了。
口服的氯雷他定和一些外用药膏,主要是消炎杀菌止痒的。
“去车上吧,先把里面衣服换下来清洗一下身体,我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