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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顺水推舟(二)

    时浅将明晏送回云华宫,自己扭头去找了林安。

    林安还在熟睡,忽地一声巨响,自己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妻子吓得一哆嗦,两孩子跟着哇哇大哭。

    他跳起来查看,一眼就看到了门口阴沉着脸的时浅。

    时浅没进门,声音冷静的可怕:“那两个跟踪我的人呢?”

    “嗯?”林安故作不知,“你被人跟踪了?”

    “别装傻。”时浅嗤笑一声,“林哥,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事了?”

    林安点了烛台,上下打量着他。

    时浅歪头靠在门框上:“别看了,我没被扔进河里,那两个眼神不好的把明晏扔进去了,这事估计天不亮就得传到东宫耳朵里去,你说太子会生气吗?明晏可是太子心尖上的人。”

    林安惊变了脸色,他想狡辩,眼底寒光一闪,时浅幽灵般掠到了眼前,手里的刀已经贴上他的喉咙!

    “林哥。”时浅低语,“你这次玩大了,真的有点好笑了,你竟然要为了三只土窑鸡赔上自己一条命,你猜侯青能不能救你?我猜他一定明哲保身,撇得干干净净。”

    林安的冷汗瞬间滴下来,那把刀没有做什么,而是从他脖子上缓缓挪开。

    时浅冷眼看着大哭的孩童,淡淡提醒:“林哥,你好自为之,你大概还有几个时辰能和妻儿好好道个别。”

    快到清晨的时候,时浅来到太阴殿求见教王。

    教王越听脸色越难看,训斥道:“质子的药都是太医院送过去的,你们怎么能让他私下去找蓝凌看病?”

    时浅不敢隐瞒:“教王恕罪,是属下失职,因为蓝凌犯的不是什么大事,他又是神医丹霞的师弟,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些年修罗场并没有真的要逮捕他,而且质子手里有太子的令牌,城关守卫不敢阻拦,他只要骑马出城就能假借游玩去找蓝凌开药,但请教王放心,蓝凌给他开的药我已经亲手送交太医院检查,并无异常。”

    说完这句话,时浅终于抬头看向了教王,眼睛没有任何波动。

    教王一眨不眨地看着时浅,半晌后松了口:“毕竟明晏是太曦的皇子,要求医也无妨,但你必须盯紧他吃的所有药,天象有异,他又和太子走得那么近,我还是担心他另有所图。”

    时浅磕头:“属下明白。”

    教王挥手:“回去吧,这个月是红莲祭,又恰逢年关,之后你若有事直接去广城殿和风晚汇报,不必再来见我了。”

    时浅松了口气退下,他眸中漆黑,沉思起来。

    他没有对教王如实禀报。

    明晏这么干脆带他去孔雀源找蓝凌,是知道他修罗场的身份必然会对上如实汇报此事,修罗场嘴里说出去的话,远远比明晏自己坦白更可信。

    明晏要主动抖出来这条线,就算现在去查,真正的药必然也会被藏得好好的,不会再留下丝毫破绽。

    好一场暗度陈仓,明晏借自己的手公开蓝凌一事,那他隐瞒求医的理由就不是治病,而是顾忌蓝凌通缉犯的身份,现在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继续看病,还能借太子帮蓝凌把通缉令撤了,一箭双雕,自己反而成了那块垫脚石。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可惜,明晏才是那个魔,他分明一早就感觉不对劲了,竟然还是鬼迷心窍,真的按照对方埋好的坑一步一步跳了进去。

    好在明晏也有不知道事情,他不知道那天自己第一次来到云华宫,就已经把所有的药都拿了一些。

    西隆大街那个江湖郎中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现在抓了蓝凌严刑逼迫,两边供词一比对,兴许就能问出来真相。

    想到这里,时浅忽然有些失神。

    他的脑子里正在反复想起明晏被误扔进河里后那个冰冷的笑,一时间有种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明晏隐瞒,也许真的是对明晏有了些许同情。

    他一个奴才,竟然在同情自己的主子。

    刚刚回到云华宫,他和匆匆赶来的太子迎面撞上。

    澄华顿步,斥问:“谁干的?”

    时浅如实回答:“应该是林安,前几天他和我闹了几句口角,估计是想对付我,就派了两个手下一直跟踪我,结果天黑看不清,他们扔错了人。”

    澄华脸色微沉,扭头对渊冰命令:“把侯青、林安,还有那两个蠢货全部带过来!”

    ***

    明晏再次苏醒是下午,他一睁开眼睛,看见三个太医长舒一口气,露出比亲娘活了还要开心的神情。

    一晚上在冷水里泡了两次,他毫无悬念地病倒了,嗓子像冒烟一样难受,整个人还在烧着。

    明晏想坐起来,刚刚一动就被人按住,是澄华的声音温柔地传来:“躺着。”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赌气一般谁也不搭理谁,直到明晏忽然病倒,澄华也总算是找到了台阶立马就过来了。

    澄华温声道:“你早说那些药是蓝凌给你的,我直接把他请到城里来好了,非得大晚上自己跑过去做什么?”

    明晏声音沙哑:“谁跟你说的这些?”

    澄华屏退了其他人,好笑道:“你自己带着时浅,还问我怎么知道的?”

    明晏眼眸通红:“蓝凌是个通缉犯,我总不能为了自己害了他,而且梦华散什么症状你不清楚?你一边给我喂迷药,一边让太医院给我治病?你要用那种东西把我绑一辈子!”

    澄华想去握着他的手,辩解道:“阿晏,我真的不知道梦华散药效这么强,而且……而且不这么做,教王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

    明晏甩开他:“教王怕我发疯掐死你吗?当年你是自杀的,和我没关系。”

    澄华微微一笑:“你别担心,不管怎么样有我照顾你。”

    明晏不想看澄华:“你口味刁钻,喜欢废物。”

    澄华帮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我喜欢你。”

    明晏往后一缩,再次避开了这只手。

    这个人看似对他好,却又不择手段地绑着他,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痛苦,只把他当玩物死死握在手里。

    上位者的傲慢。

    但他从来不否认澄华对自己的真心,也从来不回避澄华对自己的伤害,他必须利用这一切。

    过了片刻,澄华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主动退步:“回头我让人把蓝凌的通缉令一并撤了,本来他也没犯什么大事。”

    明晏渐渐敛起了愤怒的表情,慢慢趋于平静。

    “好了,不说那些了。”澄华他看着床上又伤又病的明晏,生出一股心疼,他起身推门,对外面跪成一排的人道,“都进来。”

    明晏转头望去,侯青跪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林安。

    “太子饶命!”侯青一直磕头,磕得整个脑门血如泉涌,“是卑职管教不严,请太子饶命!”

    “管教不严?”澄华言简意赅,语气轻缓却让人压抑,“你不是管教不严,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来人,带下去杖毙。”

    “太子饶命!”侯青的脸都吓成了惨白色,哆嗦着求饶。

    澄华身边的近卫渊冰小声提醒:“殿下,侯青是人道场首领,按照规矩……还是要先通知教王一声。”

    澄华的眼神变得阴戾,他是太子,但掌权者是教王。

    许久,澄华唇瓣翕动,终究还是改了说辞:“侯青带回修罗场等候发落,林安拖出去杖毙。”

    侯青捡了一条命,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他身边的林安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林安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哀求:“青哥!青哥救我!”

    侯青甩开他,不敢抬头:“这事本来就是你咎由自取,我可没让你这么做。”

    “青哥……”林安呆住了。

    明晏插话问道:“扔我的那两个人呢?”

    侯青颤巍巍地回答:“那两个人应该是知道自己闯了祸,躲起来找不到了……公子放心,卑职一定把他们找出来给公子赔罪!”

    明晏冷哼了一声,翻身继续睡觉。

    澄华喊了他两声,见他不搭理,也只能叮嘱了下人好好照顾,随后先行离开。

    ***

    时浅摇着扇子扇药炉,他听见了外面的求饶声,走到院中的时候,正好看见侍卫们拖着林安从房间里出来。

    “时浅!”林安朝他大吼一声,绝望的为自己辩解,“殿下!殿下饶命!我绝非有意伤害公子,是他……是时浅故意陷害我!”

    嚎了片刻,渊冰不耐烦地骂道:“别喊了,自己要逞强一时之快,怪不了别人。”

    两人无声对视了一眼,时浅眼尾上挑,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林哥,跟对主子了吗?”

    “呸。”林安啐了口痰,前所未有的怒火就让双瞳血红,“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又没害你。”时浅很是委屈,“林哥,你想给侯青出上次饭局的那口气吧?为了讨好他赔上自己一条命,值吗?我提醒过你,嘴皮子厉害没有用。”

    林安还想说话,渊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对身边同行的近卫使了个眼色,低道:“带下去。”

    ***

    过了半个时辰,时浅将扇子交给银霜继续煎药,自己盛了一碗粥端进房间。

    明晏翻身望过来,烧着的皮肤微红,露出好看的笑:“谁告的状,我还没醒,人已经在外面跪着了。”

    时浅走到床头:“林安要被处死了,侯青肯定也要挨罚的,这点事杀个林安绰绰有余,但想顺手把侯青弄死,不可能。”

    明晏抬眸,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时浅坐在床边吹粥:“昨晚你故意的吧?你和侯青没有交集,想要罚他,就得是以身入局,怪就怪他们平时太过嚣张跋扈,看都不仔细看就随便扔了个人,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明晏妖气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我当然知道弄不死侯青,不过他挨了罚,应该暂时分不出精力来对付你了。”

    时浅抿抿嘴:“多谢公子。”

    明晏冷哼:“少自作多情,我本来也看他们不爽,不是为了你。”

    时浅“哦”了一声,还是微微颔首,对他道:“你睡一天了,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吧。”

    明晏拒绝:“不饿……”

    话音未落,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唤了几声。

    时浅憋着笑:“人是铁饭是钢。”

    明晏故作不悦地骂道:“你就非得连夜把我弄回来?明明答应的好好的要帮我隐瞒。”

    “我可没答应你。”时浅知道这都是对方算计好的,但嘴上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只说了要陪你去拿药,仅此而已。”

    明晏无语,但这话真是半点不错。

    时浅搅着粥让热气散出来,继续道:“其实你费这么大劲,是为了让我帮你证明私下吃的药没问题吧?我承认我那天撞是你有一点点小心思,但我真的只是想摆脱侯青调去外洲,反倒是你,你好像自己脑补了很多事情,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平时吃的药,和昨天蓝凌给的应该不一样吧?”

    明晏不承认,也不否认。

    时浅干咳了几声,语气轻松起来:“你身体真的比以前差了很多,当年腰上中一刀都能坚持到逃脱的人,如今在河里泡一下就晕过去了,但你越懦弱无能,对教王而言就越高枕无忧……药的事情就这样过去吧,教王没有怀疑,你得偿所愿,我也不想深究。”

    明晏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眼眸没有半分慌乱,更没有一点要开口解释的样子。

    时浅忽然说起了别的事情:“还有,刚刚太子看见了地上卷着的床褥,问了我是怎么回事。”

    明晏也不想继续那个危险的话题,问道:“你怎么说?”

    时浅眨眨眼睛:“当然是实话实说,你故意让我在你房里打地铺是想赶太子走吗?毕竟你们那个什么的时候,我站在旁边看总归不方便。”

    明晏竟然是被逗笑了,有点坏的道:“你就看着,有什么不方便?好好学着点。”

    时浅也跟着他笑了,问道:“太子一句话我就得赶紧滚蛋,哪里敢站在旁边看着呢?”

    明晏无所谓地道:“我是想赶他走,他天天往我这跑不像话,早点把文茉娶回家,我也乐得清闲。”

    “你不是吃醋吧。”时浅搅拌粥的手忽然停住,看着他,认真道,“你根本不喜欢太子……你恨他。”

    明晏愣了一下,有了刹那间的恍惚。

    时浅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轻道:“好哥哥,和我聊些别的事情吧,比如……那年我走了之后,你都经历了什么?”

    这淡淡的一句话,让明晏的脸庞光速惨白,一只手在被子里紧握,握得手背青筋根根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