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夏风阵阵,我和萧烆对坐桌前,酌酒话往昔,屋外的宫人还在陆陆续续搬着我的东西去往不远处的明烛殿。
萧烆主动给我倒了杯酒,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立刻去接,但不得不说,夫妻共处七年,对方眼睛转一转都知道是怎么想的,他说:“怎么,怕我在里面下药,给我药翻以后锁起来?”
“我可没这么说。”
我伸手接过,刚放到嘴边,他就继续说:“其实我真的想这么做,把你关在东宫,哪都去不了,在旨意下来前,我们就有回旋的余地。”
我默默把酒杯放下。
萧烆说道:“我真的很想,但还是算了,省的你再多讨厌我多一些。”
“何必呢?”
萧烆不语,两杯酒进肚觉得不过瘾,将酒壶拎起来一口一口往下灌,我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酒壶从他手中拽走,他从椅子上滑落,跪在我的身前,用滚烫的脸颊蹭蹭我的小腹。我说他成何体统,他却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
“我们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
“装可怜也没用。”我强硬道。
萧烆却不信,固执地提起了我们大婚的晚上,洞房花烛,嫁衣如火,他说我们那时候太年轻,入了夜后坐在喜床上没有半点旖旎颜色,反而打赌要拼酒量,谁知我就沾了半杯酒就醉醺醺地倒在床上,人事不省了,脸红的像又涂了层胭脂。
他委屈道:“可是你后来再也不和我拼酒了,我们总是吵架,吵完你就不理我。”
这个傻叉,知道我喝不了还心心念念喝酒。我心里头骂骂咧咧,可是身体却控制不住地也跪了下来,他靠在我的颈窝,温热的气息洒在皮肤上,好痒。
我掰过他的脑袋,轻轻吻了他。
萧烆的笑意还没舒展开,我就无情地斩断了他的念想:“殿下,东宫需要的是能帮你的人,我不合适在这里,你需要的是你喜欢的女人,而不是我。”
他的温情一点点碎裂开,把手放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把手松开,向后倒在地上。我借口要将门关紧,趁着他还在地上发愣的功夫,悄声把门合上,有多快跑得多快。
喝酒,喝个屁。
我还不知道萧烆的尿性,就白和他青梅竹马了。
找了处矮墙,我利索地爬上去,才翻过来落到草垛上,就听见墙那头东宫侍卫四处找人的响动。萧烆此人虽看着剑眉星目,人模人样,实际上肚子里装的全是坏水。
他只是习惯了,所以才不愿意放手,岂能因为我们三言两语就改变心意,我还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明烛殿是不能去了,在圣旨拟定前,我得找个地方避避风头。我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实在是过于招摇,幸亏我跑前顺了套宫女的衣裳,趁着没人,我赶紧穿上,将太子妃的宫衣藏在草垛里头。
在宫里头我有两个朋友,一个是陛下的近卫裘琅樱,一个是在六尚当值的女官上官珞,现在肯定不能直奔太极殿,只能混做宫女的模样去找上官珞。
我弓着腰缩着肩膀,踩着碎步,拘谨的够呛,和平日里昂首挺胸的端庄模样简直是两个人,太子妃从东宫逃了的消息不胫而走,东宫的护卫也只能在周边活动,离开东宫只能让宫女宦官来寻,根本无人注意到我这瑟缩的小宫女。
我揣着东宫的腰牌,畅通无阻地来了尚宫局,但是上官珞的房门外人来人外,我就蹲在墙角,瞅准了一群女官离开的时机,嗖的一下钻了进去,上官珞刚抬起头,我便推开她的腿,抱着膝盖坐在她的书桌下面。
上官珞还以为从哪里来了个疯子,冷下脸要骂,定睛一看却是我,瞬间就似笑非笑起来。
她靠在椅背上,翘起腿,问我:“哎呦喂,这不是我们金贵的太子妃,怎么躲人家桌底,怎么,又和太子殿下吵架了?”
我小声道:“不是吵架,我们和离了,萧烆那家伙哪能这么轻易放我走,正寻思把我关起来呢。”
上官珞的表情从疑惑变成震惊,完全记不得她的女官雅量,浑身上下似乎写着是你的嘴巴疯了,还是我耳朵瞎了这几个大字。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我连忙指了指自己,摇摇头,比了个嘘的手势,上官珞迅速调整好坐姿,拿捏好一品女官的架势。果然是东宫之人来问我下落,上官珞否认我的行踪后,才问道:“夫妻吵架常有的事,这次有是怎么了,这么急?”
“太子妃未曾通告下人,便自己离开东宫了,殿下心急,就着人来问,免得太子妃她金尊玉体的再出了事。”
是常嬷嬷,最是古板严肃的宫中老人,也和我最不对付。每次吵架她都拉偏架,回回都向着萧烆,对我的说辞却是身为殿下的贤内助,自然要多加忍让和劝诫,而不是耍小孩子性子,我虽然想反驳,却也知道她说的在理,让我实在憋屈。
上官珞头也不抬,便道:“未曾来过,你们去别处找吧。”
“上官大人身为太子妃的好友,听闻她下落不明,竟然一点也不着急?”
常嬷嬷没这么好忽悠,八成是查到我拿着东宫的令牌了,但是上官珞年纪轻轻能坐上一品司御的位子,也不是几句盘问就能露怯的。
她把礼册合上,冷笑道:“宣姒她是个人,又不是一个物件,长着两条腿,想去哪去哪,别说是你个嬷嬷,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全然控制她的身心,更何况这里是六尚,你们既无要事也无手谕,就一副盘问的姿态,把六尚的规矩当摆设不成?”
常嬷嬷比上官珞年长不少,她到不怕上官珞的架势,但也知道得罪不起减少就收的道理,走之前看了眼上官珞的书房就带人走了。
我缩在她的书桌下,通过缝隙隐隐约约看到常嬷嬷离开的背影,狠狠地松了口气,上官珞把房门从里面锁上,把我书桌下拉起来,拍拍我衣裳上的尘土,嗔道:“你看看你,躲个男人,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我叉着腰叹息:“这可不是别人,太子这个大爷啊,是真难伺候,我要是想顺利和离,自然要躲着些,等到圣旨一下,我们都没反悔的份了。”
“陛下那边点头了?”
“是啊,白天的事,竟然还没传到你这。”
她倒了杯茶递给我,这夜深人静的,我赶紧喝了两口压压惊,上官珞看着我,轻轻叹息一声,说她听到了风声,但没想到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