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吗?”松阳思索片刻摇头,“银时君有事要忙,我就不跟去打扰了。”
这当然只是托辞,眼下他处境未明,真容亦有已暴露的风险,难保不会惹来奈落设在此地的暗桩注意,贸然随同银时一个普通人在外露面绝非明智之举。
本就没抱太大希望,被拒绝在银时意料之内,松阳现在就那一身还没晾干的外出三件套,他还得给松阳买几身新衣物。以免松阳单独在家无所事事,他在出门前,详细告知松阳客厅那台电视机的操作方式。
楼底下传来两个未成年孩子的说话声,一道是松阳认识的,属于叫做神乐的天人少女;另一道听似十六七岁的少年音,正是神乐对他提过的万事屋另一名眼镜员工,他从银时口中得知对方叫做志村新八。
估计是银时在他睡着后提前知会过什么,松阳猫在客厅门后回避时,却没见那两个孩子上楼来,只听他俩停在楼下叽叽喳喳。
“银酱慢死了快下来阿鲁,下来之前别忘了帮我跟美人哥哥问好阿鲁。”
“早上好,银桑和……”提高的音量骤降成小声嘟囔,“银桑没说那位先生的名字来着,那我该怎么向人家问好啊?”
“美人哥哥就是美人哥哥阿鲁,就像新吧唧是眼镜阿鲁。”
“所以说我才不是眼镜啊喂!”
换上出行装扮,在玄关穿上长靴,刻着“洞爷湖”的木刀斜插在腰间,银时回应时一改在自己老师面前的言行拘谨,进入平日万事屋老板的散漫人设。
“一大早的就吵吵囔囔,小心阿银扣你们两个小鬼工资哦。”
转身面向站在客厅门口还穿着自己睡衣的浅发男人,一见彼此之间距离隔着一整条廊下,银时面上换回那副开朗笑容,神色间却难掩失落。
“那个,阿银出门了哦,天黑之前就回来,松阳如果想自己出去逛逛,别走太远就好。”
明白他为何失落,松阳只点点头仍当作视而不见。打定主意问清往事就离开,在此期间若非必要,他并不打算和这个扰乱他心神的人类学生接触过深。
大门关上,过几秒才响起去往楼下的脚步声,伴随着两个孩子的打闹声,越来越远至彻底听不见。按照银时的讲解,松阳打开那台据说是能播放声音和画面的电视机,坐到沙发上,用遥控器调到大江户新闻台。
与报纸相差无几,面向公众的新闻台所播报内容多为民间琐事,他搜寻不到一条能关联奈落的有用信息。换来换去数个频道,唯一引起他关注的是一档叫做“狂乱贵公子的一日”的采访节目。
对象正是那名叫做桂小太郎的年轻攘夷志士头目,与通缉令上别无二致的黑色长发+和服三件套,面部打上叫做马赛克的不规则方格以作模糊。
乍听对方说话的口音,竟有几分偏向长洲人士,又想对方年纪还和银时相仿,松阳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人该不会也是他的学生吧?
转念一想,他一个连续几百年都在幕府工作的暗杀组织首领,即便叛逃去当老师,又如何能教得出一心攘夷的学生,便打消此念头。
尽管已推翻自己最初那番有关失忆来由的设想,涉及与幕府立场敌对的攘夷团队,他虽纳闷于“现在这个时代,连通缉犯都可以上电视吗?会不会太高调了点?”,仍指望从中寻得一丝线索。
半小时过后,看完这档节目的松阳:“……”
不可否认,这个叫桂小太郎的年轻男人具备矫健身手和聪明头脑,在一群战力尚可的真选组警员围攻之下,还带着一个毫无战力的女性记者——看似险象环生,实则却能轻而易举脱身。
但性格是不是有点太……松阳从积累近千年的词汇量里都找不出最恰当的形容词,相对接近的只有随心所欲,兴许这也是一种大智若愚?
话说这人是从哪里掏出那么多丢不完的炸弹的啊?
比较过去千百年来,放眼望去尽是千篇一律而又亘古不变的追逐名利者,现今时代的人类,个体差异和不同类型都变得丰富多样,还多出更多趣味性,“桂小太郎”这个名字,给松阳留下的印象又加深一些。
再切换过一轮频道,松阳停在体育节目,正播出的这项叫做棒球比赛的人类活动,记忆里是未曾见过的新事物,其中一支叫做阪神队的老虎头标志却给他几分莫名的亲切感。
一场接一场比赛看下来,直到大门外传来有陌生人上楼的动静,才把松阳从沉迷中拉回现实,稍有松懈的警戒度立刻拉满。
时钟上显示下午一点,算作人类的午饭时间,今早在银时出门前,松阳听他说过可以去楼下吃饭,由于不想接触其他外人,松阳本意忽略此事。
光听来人这阵踩楼梯颇为使劲的脚步声,倒不像别有目的,等到敲门声响起,松阳开门见到一名长着猫耳的年轻女性,手里提着个便当盒。
……天人?
脸色不渝的天人女性嘴里正抱怨着“可恶臭老太婆居然把人家当成跑腿的——”,抬头与他对视上,一秒变脸成心花怒放。
“帅哥你好,人家叫凯瑟琳,是楼下那间登势酒馆最受欢迎的女招待喵。”她边递饭盒边朝松阳抛媚眼,“受混蛋天然卷——啊不,坂田先生拜托,来给你送午饭的喵~”
……边温声道谢,松阳不动声色观察着对方头顶上那对在抖动的猫耳,这位凯瑟琳小姐的头部构造会和地球上的猫科生物是一样的吗?
谜之感到一阵寒意的凯瑟琳:“……?”
近在眼前是一位各方面都符合她审美的清冷系长发美男,她却无端失去了搭讪心思,便当盒一交到那个神色淡然的浅发男人手里,就赶紧溜之大吉。
照松阳猜想,这份便当的制作者八成是昨日那位把银时扔出酒馆的登势婆婆,有听银时说过,对方不止是楼下邻居,更是这间万事屋的房东,平常看似脾气暴躁,实则经常容忍银时连续拖欠几个月房租。
世人善恶与他无关,他亦无意深究人类之间的复杂情感,接下一份出自银时以外的他人之手的食物,只为遵循人类一日三餐的生活模式。检查过饭盒内无异样,松阳很快吃完这份由玉子烧和米饭组成的简朴便当。
过去千百年里,极少在一日之内接连吃两顿,饱腹感令他感到些许不习惯。洗干净的空饭盒,他放在洗手台边搁着的一大堆银时昨日临时洗过的餐具里,回到客厅继续观看棒球比赛。
数小时后,大门外第二次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不过这次是松阳已然熟悉的某个银发男人。一心只想关注这场正处关键时刻的棒球比赛,他丝毫没想过要去迎接对方。
“松阳?阿银回家了哦,松……”
一推开家门,忙活一天的万事屋老板一眼望见客厅里那台电视机正亮着屏幕,再是沙发上那个侧对他坐着的长发男人——俨然是全神贯注在看电视,都没空往他这边看一眼,只在听到他的招呼声时颇显敷衍地点头“嗯”一声。
……在松阳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想听到他对自己说“欢迎回来”什么的,短期内都不太可能实现吧。
做人不能太贪心,光是从今以后回到家的每一天,都能见到松阳在家里等着他,一生所求已然美梦成真。银时心满意足地自个脱下长靴进屋,先去厨房把买好的菜放进冰箱。
洗手台上摆放的餐具堆里,增添一只属于楼下登势酒馆的饭盒——说明松阳有吃过午饭。本来还担心松阳自己一个人会嫌麻烦而不去吃饭,这下银时可算放下心来,再去内室把买给松阳的贴身衣物收进五斗柜。
“松阳到底是有多喜欢棒球比赛啊?”
这场比赛快到尾声时,松阳听见进来客厅的银发男人打趣道,“居然连失忆了都能跟以前一样痴迷成电视儿童吗?”
跟以前一样?松阳愣了愣,注意力从电视上分出几分给对方,“银时君是说,以前的我喜欢看这种棒球比赛?”
“喜欢到不得了好吗。”银时忍不住吐槽,“尤其是这个叫阪神老虎队的棒球队,每到有这只队比赛的时期,松阳你一到直播那天就给村塾放假,但偏偏不给阿银出去玩,非要阿银陪你一块儿看比赛喊加油,还要阿银跟你一样戴上这只队的纪念品老虎帽子,每次看完比赛之后,阿银的头发都会压扁一圈还还原不了,搞得第二天总被其他人笑话。”
……自己真的会有什么喜欢的事物吗?松阳越听越迷茫,这真的不是在说另一个人吗……?
“阿银不打扰你哦,松阳安心看完比赛吧。”
面对失忆后只能依靠自己的师长(某人认为),早已长成大人的银发男人有模有样地拿出一副成熟做派,“阿银去做晚饭,今晚有松阳爱吃的食物之一蔬菜天妇罗哦。”
过去千百年来,喜欢的食物也从没有过……松阳抿唇,这类叫做天妇罗的油炸食物,他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尝过,以前的他是不是为在银时面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才表现出这些人类才会有的喜好?
身为非人之物,他还不曾具体理解诸多人类情感,只是像他这般坐在这里看上大半天棒球比赛,想看到最后胜出的是哪支队伍,这就能算是喜欢了吗?
晚饭由银时做好后端到充当饭桌的茶几上,松阳吃完那道蔬菜天妇罗后,对比他记忆里的口感和味道,并没尝出有何过人之处,唯一的差别或许在于制作者。
小口咽下嘴里的米饭,他端着食碗问,“以前都是银时做饭吗?”
“也不全是啦。”银时端着他自己那碗铺满红豆的盖饭在大口扒拉,吃相堪称大大咧咧。松阳看见他嘴边粘着几颗饭粒,没由来心生一种想伸手替他取下来的冲动。
“松阳也有做饭哦,基本和阿银是轮班制,不过松阳没什么做饭天赋,每次按食谱做出来的东西都会变成其他样子不说,还老是研发青椒饭团之类的黑暗健康料理,不像阿银,第一次做饭的成果就被大家评价说是比松阳做出来的好吃很多。”
鼓着一侧腮帮子的银发男人得意满满地说着,还拿筷子隔空指一下松阳的嘴角,“嘿嘿,松阳又把饭吃到脸上了哦。”
他哪会像这个人一样……松阳下意识一摸自己嘴角,当真摸到一粒粘手的米饭,不等思维转过弯来,他又下意识把手指放进口中吮走那颗米粒。
淡红嘴唇含住白净指尖——映入这一幕的红眼睛不自在地侧开一点,“松阳怎么总在吃饭的时候发呆嘛。”
……他做饭不好吃是情理之中吧?松阳尚在思考做饭的话题,记忆里他就从未亲自下厨过,这双只会夺取他人性命的手,既没机会也不可能做出什么美味食物。
晚饭后,银时任劳任怨地收拾餐桌去厨房洗碗,松阳坐在客厅看晚间新闻,一边听着厨房里淅淅沥沥的水声思绪飘散,记忆缺失导致他对现状仍无实感。
到夜里,照旧是松阳先去洗澡,出来换上银时给他拿好的换洗衣服,回屋躺下装睡;待洗完澡的银时也回屋,在自己那床布団上躺下,照旧语气温柔地向安睡在邻床的人道出那句。
“晚安,松阳,做个好梦哦。”
即使今晚同样无人回应,这个人近在身旁的此时此刻,名为坂田银时的男人仍幸福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