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衡早就注意到牧溪从晚上开始就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假借醉酒先行离开,好问问牧溪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应该没有什么人惹牧溪生气吧。

    “公子可不可以不去金陵?”牧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他知道范衡要去金陵之后,心里一直慌的厉害,晚上居然梦到范衡被人毒害了,死相还很凄惨,场面真实到让他对现在安逸的生活都产生怀疑了。

    “因为很危险吗?”范衡轻抚牧溪的发丝笑道,合着牧溪一直闷闷不乐是因为这个,说实话,这次的金陵之行确实有风险,可还不至于那么轻易就要了他的命。

    牧溪躲开了范衡的手,倚在海棠树干上,危险,他以前经历过不少生死边缘的危险,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害怕过。

    “属下担心……护不住公子。”一想到那个梦境,牧溪就感觉自己处于地狱的边缘,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范衡要是什么三长两短,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继续在这个世上苟活。

    范衡轻轻吹去牧溪肩上雪花说道:“有的事情不是远远逃开就能高枕无忧的,金陵的事情,抱歉,我不能听你的。”

    牧溪暗暗叹了口气,范衡在这种事情上果然不会听他的,也是,范衡决定的事情岂是他一个随从能够改变的了的。

    “到了金陵公子要万事小心,不要轻易离开属下左右。”牧溪别无他法,只好提醒范衡别带着思源山庄惯出来的毛病跑去金陵了。

    范衡有史以来第一次听到牧溪主动要求不能离开他的,本来还想提醒牧溪别远离自己视线的,这下好了,都不用他自己开口。

    “当然,”范衡信誓旦旦的回应道,“那时候你就算想跑我也不会允许的。”

    顾缘巧见过醒酒快的,可从来没见过醒酒这么快的,当她端着解酒汤送到范衡院子里的时候,正看到范衡端端正正坐在石凳上和牧溪聊天呢,哪还刚才半点醉汉的浪荡样。

    “缘巧,不是告诉你我没有醉吗?”范衡朝顾缘巧摆了摆手道,“还是把汤送到二叔那边吧。”

    顾缘巧离开后,范衡认真的望向海棠树下的牧溪问道:“阿牧,刚刚在酒桌上,你是不是很担心我把实话说出来?”

    岂止是担心,简直是捏了一把冷汗,牧溪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知道我当时会说出什么话喽?”范衡狡黠的笑道,“要是你担心名分的问题不与我在一起的话,我可以给你,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根本不是名分的问题,牧溪悄悄在心里说道。他心里很清楚,范衡一时疯劲上来了,什么夸张的事情都干的出来,更何况公开他想占有一个部下的八卦。

    “公子,你真的很想跟属下……云雨吗?”牧溪迟疑了好久才开口说道。

    “阿牧,你……”范衡挫败的坐回石凳,“唉……”

    “公子待属下恩重如山,要是公子真想的话,属下自当奉陪。”牧溪对范衡这几天频繁的骚扰已经产生了动摇,要说只是一夜/欢/情的话,他可以给,之前一直担心自己会越陷越深,直到今晚他才发现,已经无所谓深不深了,他永远也别想摆脱这份感情,就像范衡说的,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高枕无忧的,既然避无可避,那就索性彻底放纵下去好了。或许得到了,范衡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执着了。

    范衡困扰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完了,把人逼的太紧,牧溪这次真的把他当色迷心窍的衣冠禽兽了,还奉陪,这形容词都用的,奉陪个鬼啊,以为这是在切磋比武呢!

    “阿牧,”范衡悲哀的望着牧溪,“我需要你心甘情愿。”

    “属下当然心甘情愿。”

    范衡无奈的笑了笑,心甘情愿?牧溪只是无法拒绝而已,他曾经几次三番救牧溪于危难之中,牧溪理所当然会把他的要求当做是在索要回报。

    “算了,”范衡轻轻拍了拍牧溪的肩膀,“你只要明白,我一直在等着你说出那句喜欢,在那之前,我不会碰你。”

    “属下喜欢。”牧溪一把握住了范衡的手说道,他隐隐有预感,这次不说,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范衡苦笑着甩开牧溪的手,喜欢?先把属下这个自称改了再说吧。

    “阿牧,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你不用管我,自己去喝酒吧。”范衡说完便转身离开,留给牧溪一个落寞的背影。

    “是真的……”范衡离开之后,牧溪站在树下喃喃自语道,范衡起初一直在有意引诱他,等他说出来后,范衡却不信了……

    自此之后,范衡再也没有提过之前干过的荒唐事,对待牧溪,倒是多了几分老父式的关心。

    “阿牧,你看你,穿这么单薄就往外面乱跑。”范衡拉住了正想出门的牧溪,甩给了牧溪一件浅灰色的斗篷。

    “阿牧,吃这么少,是不是不舒服啊?”范衡看到牧溪剩在碗里的半碗饭关切地替牧溪把起了脉。

    “阿牧,这是张涵虚给你开的安神的药,你试试看晚上还会不会做噩梦?”

    “阿牧……”

    “公子,你还是变回之前的样子吧……”

    看着到处找针线要为自己补衣服的范衡,牧溪实在是招架不住了,人是会改变的这一点都没错,可像范衡这样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由风流公子变为全职管家实属少见,他甚至有了范衡即将取代管家秦卿的错觉,范衡不会真的是想戗行吧?

    “阿牧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范衡拿着针线疑惑地问道,不是吧,这些天难道他表现的不够完美吗,一直在等待心上人开口的单相思者的姿态,将自己好的一面全都展现给心仪之人,这不就是最合适的的吗?

    “不是不喜欢,”牧溪拿过范衡手里的针线说道,“就是有点奇怪。”

    “是吗?”范衡摸着下巴说道,其实他也觉得挺别扭的,可市井小说的套路里都这么写的啊,看来在牧溪这里成例外了。

    “好吧,”范衡瞬间揭下了贤良淑德的假面,大步流星地走到书桌前端起茶杯毫无形象地喝起了凉茶,“阿牧不习惯的话,我也没必要装这一出了。”

    “公子,冬天喝凉茶不好。”牧溪拿过范衡手中的杯子说道,范衡的手甚至整个冬天都没有暖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阿牧,没想到我这几天婆婆妈妈的坏毛病传染给你了啊?”范衡坐在桌子上轻佻地勾着牧溪的下巴说道。

    “属下是在说事实。”

    “就跟我前几天唠叨的不是事实似的。”范衡跳下桌子,拿起毛笔蘸了墨水在纸上煞有介事地画了一通,画完之后得意地将画递给牧溪看。

    “这是……”牧溪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狐疑地说道,“两个……人吧?”

    “是啊,就是我们两个。”范衡自我感觉相当良好,指着其中一个疑似半圆形不规则物体解释道,“这不是我的箜篌吗?”

    “这……”牧溪有仔细看了半天,他实在没有办法将这几个弯弯曲曲的线条判断出这是一个人在弹箜篌,甚至他一开始还无法确定那连在一起的大小圆圈是人的头和躯干,能将人物画成这样面目全非,范衡的画技也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

    “这画……”牧溪满脸纠结, “几百年后会成为古董的。”

    “阿牧,你这是想让我这幅丹青遗臭百年吗?”范衡笑道。

    牧溪没有答话,只是在纸上寥寥添上几笔,一个弹箜篌的背影跃然于纸上,范衡一时间呆住了,牧溪擅长丹青不假,可能将他那幅烂画改的如此写意,绝对是高手了。

    冥冥中自有安排,很快,玄鸮堂接到消息,新的毒蛊残卷在二月二龙抬头之日正式拍卖。

    “这日子选的倒是吉利,抬头的是龙还是虫就未必了。”范衡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调侃道,至于会不会真的如临渊卖场郑老板所愿,那就有待商榷了。

    “别贫了,”范源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的,”范衡将后背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司徒杏儿也收到信息了吧,我去问问她,最好明天就出发。”

    范思一开始想派小寒和冬至跟着保护范衡,被范衡一口回绝。

    “去的人越多,目标就越大,我,牧溪和杏儿三个人去还能浑水摸鱼一番,要是去太多,不等于向其他人展示我们此行势在必得的决心吗?”范衡说道,这件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牧溪和杏儿都是逼不得已,思源山庄能拿的出手的高手总共就那几个,他真的不想让小寒和冬至去金陵冒险,而且小寒和冬至跟着他去金陵,到时候谁保护谁还真说不准。

    “不过……”范衡话锋一转,对范源说道,“要是二叔能够派兀鹫去帮忙的话,也算是如虎添翼了。”

    “兀鹫?你的胃口还真不小。”范源道。

    范衡解释道:“父亲之前拜托我查玄鸮堂可能存在的叛徒,,之前二叔让兀鹫去过岭南,随后就传出了毒蛊残卷的消息,这次又是查毒蛊残卷的线索,兀鹫要是有背叛的心思,我绝对会揪出他。”

    “兀鹫上次去岭南只是去给潇湘城城主送寿诞贺礼去了……”范源还想反驳,被范思伸手阻止。

    “衡儿,那你这次金陵之行可要万分小心了。”范思告诫道,“兀鹫可是玄鸮堂夜枭首领之一,而且你们第一次见面就闹得很不愉快,他对你肯定有所提防。”

    “堂主,庄主请放心,属下会保护公子安全,兀鹫还伤不了公子。”牧溪难得开口说道。范源登时没了脾气,面前还有一个更难缠的夜枭首领,范衡说是独行,却是带走了玄鸮堂半数精英。

    范衡和牧溪去妙仁医馆找司徒杏儿的时候,司徒杏儿正在教江宁嫣如何辨认药材,张涵虚依然埋在他的医案里。

    “嗯,我这件事我也知道了,”司徒杏儿将范衡和牧溪带到外面说道,“我们尽快出发吧,明天辰时如何?”

    “可以,明天我的马车在祥安街拐角处等你。”

    “你怎么跟张涵虚说的?”范衡有些好奇地问道。

    “之前为了请玄鸮堂出手不是变卖了药房里几味珍品吗,”司徒拍了拍手上的药末回答道,“我跟他说去金陵再去淘点,待会出去的时候帮我作证哈。”托范衡的福,江家染坊老板和老板娘在妙仁医馆的岐黄之术下起死回生的消息在洛阳不胫而走,张涵虚也一时间成了洛阳城的红人,直到现在还在医馆忙的不可开交,司徒杏儿才能瞒到他现在。

    在范衡和牧溪两位作伪证行家信誓旦旦的保证下,张涵虚总算同意了司徒杏儿去金陵的事情,还跟司徒杏儿约法十九章,写了满满十页纸,让司徒杏儿在每页纸上签上她的大名,才肯放行。

    司徒杏儿悄悄朝范衡和牧溪做了个鬼脸,这种书面契约也就张涵虚相信它有巨大的支配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