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牧,你怎么来了!”范衡一把将牧溪抱进怀中,“不是让你守在拍卖会吗?”

    “我看到了柳五郎,跟他到了这里。”牧溪正色道,一个早该死掉两次的人,今晚居然又出现在这种不祥的地方,他简直想亲自活捉柳五郎看看,这个男人到底又几条命。

    “你确定是柳五郎?”范衡松开牧溪道,柳五郎,还有他夫人,今晚都来到这个地下迷宫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牧溪肯定地点了点头,刚才看到的柳五郎,跟那天新婚之夜刺杀的柳五郎,长得一模一样。而且,绝非是有人假面伪装,这一点他跟兀鹫亲自确认过。

    范衡帮牧溪取回了雁翎刀,牧溪这才注意到范衡肩上的血迹,急忙仔细查看了一番,好在没毒,这就是范衡承诺过的不会有危险吗,刚才要不是他及时拦下那枚心花怒放镖,范衡这会恐怕早凉了!

    “柳五郎现在在哪?”看到牧溪面色不善,范衡还没等牧溪开口,便驾轻就熟地转移了话题。

    牧溪将刀收回鞘中道:“属下知道他通过竹林后的机关进了这里,等属下找到这里,柳五郎就失踪了,属下适才听到这里有人喊叫,便循着声音找到这里。”

    范衡一记眼刀飞向吴容,既然牧溪能听见,那附近如果有其他人,肯定也听见了。

    吴容缩着脖子并不敢言语,上官逸看到不再有暗器射出,便放下了满是尖刺的木板,转而好奇的看向牧溪。

    “这就是杏儿一直在找的上官逸师傅。”范衡介绍道,随即又将话锋指向牧溪,“上官师傅,这是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牧溪打断,“属下是范公子的护卫,牧溪。”

    “好一个情深意重的护卫。”吴容还在记范衡之前调侃他的仇,在一边说道,“我还以为是爱侣呢。”

    “闭嘴,如果你还想活着出去。”牧溪冷冷将雁翎刀抵在吴容脖子上,这人嗓音很好听,可说出来的话很难听。

    上官逸看到剑拔弩张的氛围,急忙开口打着圆场,“牧公子有办法出去吗?”

    “除了往前,我们还有别的出路吗?”牧溪苦笑道,“这是个不能走回头路的地下迷宫,至于出口,既然柳五郎可以从容进来,至少证明这里并不是有来无回的地狱。”

    “简直像蚂蚁走在巨型蜂巢中一样。”范衡顺着极狭的通道再次来到一处开阔地带,洞中堆满不规则的白色冰块,范衡呼出的气息凝结成一团白雾。

    牧溪看了看范衡的肩膀,还好只是皮外伤,现在已经止血了,这所迷宫每隔一段极狭的长廊都会有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而这个空间中总是布满了死寂和杀机,究竟是什么人才会建造出这么个半牢笼半坟墓式的建筑呢?

    呼哧——

    “什么人?”洞中的四人同时听到冰块后面的吹风声,像是临死之人最后的叹息。

    呼哧——

    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范衡小心翼翼靠近冰块,牧溪拔刀守在范衡身侧,这种声音绝非常人所能发出的。可当他们真正逼近声音来源的时候,面前的东西却让他们为之一惊。

    是口漆黑的棺材,里边的东西正在发出连绵不绝的叹息,彷佛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一般,里边的东西渐渐变得焦躁起来,发出的声音也愈加急促,最后竟然变成尖锐的啸鸣。

    范衡捂着耳朵一脚踢开了棺材,却被里边的景色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饶是他漂泊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么让人不适的场面。

    棺材里是一具,不,是由好几个人的尸块共同拼凑成的一具“完整”的尸体,头,足,躯干,四肢……一应俱全。尸块的连接处被人用极其细致的针法缝上,苍白的尸体,鲜红的缝线,尸身像是一具被人撕毁又精心修复的破布娃娃 ,尖锐的啸鸣从尸体焦黑干裂的嘴巴中发出。

    “呕……”吴容再次跪坐在角落干呕,虽然这里没有刚才个充斥鲜血和死婴的空间那样满是腐败腥臭的气息,可面前的尸体令人产生的恶寒远大于刚才的死婴。

    牧溪也握着范衡的手发抖,“公子,这是……柳五郎……”牧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是算上他行刺的那晚,柳五郎这是死了第三次了,他究竟是人是鬼!

    “恐怕只有脑袋是柳五郎。”范衡忍着强烈的恶心感用刀划开尸体脖子上的缝线,霎时间,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从缝隙处喷涌而出,尸体随即停止了尖啸。

    “看来是寄生尸体中的甲虫察觉到威胁在里面乱窜,搅动声带发出的声音。”上官逸捂着鼻子道。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吴容抓狂地吼道,“还是说我们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吗!”手上蝎子的蛰伤还在剧烈疼痛,四周阴冷的环境让他周身都变得麻木起来。

    “冷静点。”牧溪抓起吴容的衣襟将他按倒在冰块中,“不过是具甲虫的巢穴而已,比那些要命的冷箭强多了不是吗?”上官逸还说得过去,至于这个家伙,范衡为什么还要带着他一起走啊,简直就是个百无一用的累赘。

    “我不能死在这里……”在冰块的刺激下,吴容总算找回了点理智,不再吼叫,乖乖跟着范衡他们离开了这个寒冰地狱般的地方。

    阔朗尽头依然连接着一处狭窄的通道,经过这段狭窄的通道,不出意外又到了开阔之地,此时饶是上官逸这样见惯生死的大夫都忍不住捂着嘴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一条条尸块被人像腊肉一般悬空挂着,发出诡异的药香,可是它们明明正在腐烂,蛆虫正在血肉间穿行,如果不看悬挂的尸块,这里一定会被当成香料研制仓库,而且是相当高档的香料。

    “赶快离开!”牧溪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拉着范衡的手疾步飞奔。

    “呵呵,如歌,你终于来接我了……”吴容抱着悬在空中的尸块恍惚笑道,上官逸不由分说照着吴容脑袋砸了一下,然后将昏倒的吴容拖走。

    “刚才那是致幻的迷药。”狭窄的通道内,上官逸气喘吁吁的解释道,“刚才我们哪怕稍有迟疑,就会沉迷当场,死于过量吸食致幻剂的我们,也会变成那些‘腊肉’中的一员,继续充当新的致幻剂。”

    “阿牧是怎么发现的?”范衡好奇问道,悬挂的尸块散发出的气息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牧溪居然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我看到了不可能出现的幻影。”牧溪回答,因为不可能,所以他的理智才那么确定那只是幻觉。至于是什么,牧溪没有继续说下去,范衡也识趣地没有再问。

    吴容醒来后一言不发地跟在上官逸后边,范衡看了看他怅然若失的表情,心中有了答案,令人沉迷的,无非是求不得的执念罢了。

    在狭窄的长廊走了好长时间,预料中的开阔却并没有到来,相反,越往前走,光线越是黑暗,很快,狭窄的通道就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未知之地。火折已经用完,只有小心翼翼的往前探索。

    “公子……”牧溪在黑暗中靠紧了那份木槿味道。

    渐渐的,不远处的上方传来说话的声音,是拍卖会的守卫在聊天,范衡终于燃起了希望,这场令人不适的旅途终于要结束了。但继续往前,还是压得人透不过气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人声渐渐清晰起来,狭窄的通道边上也出现了一只小小的油灯,发出黄豆粒大小的光芒,借着这丝微弱的光芒,范衡看到的前方一片发着银光的河流。

    “是水银……”牧溪皱眉道,水银有毒,一直待在这早晚会伤及性命,而且,牧溪担忧地望向范衡肩上的伤口,水银会通过破损的伤口吸收,加速毒发过程。

    更麻烦的是,油灯熄灭了,狭窄的洞窟再次回归了黑暗。

    “喂……”黑暗中吴容戳了戳范衡,“以你的身手带我们越过河流应该不难吧?”

    “如果仅是渡河的话没有问题,”范衡摸索到了石壁上的熄灭的油灯,暴力拆掉后往水银池扔过去,只听到上方石壁射出的暗器以破空之势没入水银的声音,“这片水银河流可以感应自身重量的变化,我的轻功还没有高明到带你们不留痕迹飞跃这么远的距离。”如果硬闯,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不管是上方射出的暗器,还是随暗器溅出的水银,都是足以致命的利器。

    “该怎么办……”吴容再次崩溃,刚才他真实地见证了幻境的美好,如今再经受这种绝望的打击,在强烈的不甘与求生欲的驱使下,吴容用进平生最大的力气扯着嗓子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许久,通道内还是一片死寂,甚至上边的说话声都不见了踪影,吴容再次被巨大的恐慌攫住,不过这次的恐慌源头是范衡。

    范衡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不让他死在那片悬挂的腊肉中,如今上边的人听到了动静,很明显,他们不可能让曾经见过这个地下迷宫真面目的人活在世上,同样,他们也很确定这种情况下没人能活着离开。

    “我们会变成什么……悬挂的腊肉?虫子的巢穴?还是腐烂在这里的尸骨?”吴容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范衡忍无可忍抬手给了吴容一记手刀。

    “终于安静了。”范衡揉了揉手腕,水银的河流固然无法跨越,但不代表他们不能从这里出去。在某个地方一定有可以关闭水银河流的机关,范衡试探着摸索着周围的石壁,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普通石头而已,机关在对面。范衡仔细回忆了一下灯灭之前周围的景色,头顶上方的墙壁太光滑,没有支撑点,借力从上方过去行不通,……对了,灯饰!范衡忽然想到在灯灭之前对岸上方一个支起的蛇头装饰。

    “阿牧,你带绳子了吗?”范衡兴冲冲问道。

    “带了飞爪钩。”牧溪心领神会,来这之前牧溪害怕出什么事情就带了逃生用的飞爪,看来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属下明白该怎么做。”牧溪解开绳索朝黑暗中扔去。

    咔哒——飞爪牢牢抓在河对岸的灯饰上,牧溪将绳索另一头交到范衡手中道:“你肩上有伤,不能再接触上方的毒气了,我去对岸找可以关闭水银河流的机关。”说完便攀上绳索,灵活的向对岸移动。

    范衡用力抓紧手中颤颤巍巍的绳索,直到听到牧溪跳到对岸的声音,便开口提醒道:“关闭这种水银池所需的力道非比寻常,机关应该在高处好发力的地方,比如带有缝隙的墙壁凸起。”肩膀上的伤已经在疼了,水银之毒开始扩散。

    牧溪顺着墙壁摸索着,果然如范衡所说,就在蛇头灯饰附近,有处不起眼的圆形凸起,事不宜迟,牧溪不假思索的按了下去,水银池两岸有东西在缓慢滑动,最终发出砰的对接声。

    “成功了!”牧溪欣喜的朝范衡喊道。

    话音刚落,范衡就听到对岸传来嗖嗖的暗器声,和暗器没入人体的声音,对岸的人重重倒在地上。

    “牧溪,你没事吧!”范衡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凝固,疯了般朝牧溪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