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对岸亮起了火把,照亮了来人的面目。
“阿一,”范衡咬牙切齿的看着来人,“你还真会躲啊。”上一世他害了二叔,这一世他又要杀牧溪吗……不会让他如愿的!
“论起躲藏的本事,属下跟公子比起来还真是自愧不如,”阿一歪头看了一眼上官逸和吴容,“带着两个拖油瓶躲过重重机关来到这里,怪不得堂主那么看重你,让你来金陵。在属下看来,公子您倒是比这座地狱般的迷宫还要可怕。”
阿一几乎可以肯定,要是没有那两个累赘,范衡可以毫发无伤杀穿整座地宫。去年他在玄鸮堂已经领教过范衡的身手,不用极端手段的话,根本毫无胜算。
范衡紧盯着阿一身边的牧溪,牧溪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身上中了好几处暗器,血留了一地,究竟是什么毒,居然起效这么快!
“公子放心,他至少现在不会死。”阿一一脚踩在牧溪身上,拿出一柄包裹着白色冰块的匕首,像屋檐上倒挂的冰凌。
范衡愕然看着那柄匕首,原来上一世二叔是死在这种武器上,怪不得二叔的尸体的大的夸张的伤口处的血液变成浅淡的颜色,他一直以为是涂了奇特毒药的厚刃匕首,没想到是套上带毒冰壳的寻常兵器。
杀了二叔的正是阿一!
“看来我们要成为交易伙伴了。”范衡咧嘴一笑,眼睛里却是冷森森的杀意,“你想用牧溪的命来交换什么?”
阿一将冒着寒气的匕首扔到范衡脚下道:“今晚需要您,或者牧溪将这把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在匕首上的冰柱化掉之前,公子不会让属下失望的,对吗?”阿一拿出三棱刺对准牧溪的后心,“或者,您可以残酷到亲眼看着他全身的血都流干?不过这也是一种解脱的办法,你知道他现在有多疼吗,暗器上的毒会消解他所有的气力,同时也会将他现在的痛觉放大数倍,清醒的感知自己身体每一处锥心之痛,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如果是我,这种境况多活一刻都是折磨。”
范衡慢慢捡起地上的匕首,上面的冰块散发出蛇毒特有的腥臭味道,范衡看了一眼牧溪,决绝地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你会信守承诺吗?”范衡惨然笑道,“放牧溪,上官逸和吴容一条生路?我死后可无法见证你的守信。”
“公子这时候还在暗中讨价还价?我好像只答应放过牧溪。”阿一道,“我倒是有些喜欢你了,你的强大,聪明,傲气,贪婪,还有这份不合时宜的慈悲,非但没有保住你的性命,还成了你的催命符,你比范源更适合当玄鸮堂的首领,你……简直是老天爷造出来最成功的笑话。”
“笑话吗,我是最成功的笑话,那你呢,你又是什么?”范衡握着匕首抵在自己胸膛上,“有人为了活下去在背后捅刀可以理解,但我依然不明白,是什么让你甘心背叛从小将你养大的堂主,是阴魂不散的柳五郎,还是可能许你厚利的沧海?”
“你知道柳五郎为什么总是死不掉吗?”阿一见局面有利于自己,便开始摆出说教者的姿态道,“柳五郎是仇恨的代言人,仇恨是无法被杀死的,而我,也是因为仇恨活到现在,二十多年前,沧海分部被围攻,母亲让我躲进沧海地牢跟囚犯混在一起,后来我被范源救出,可笑的是,他居然把我当成饱经沧海摧残的受害者,将我带回玄鸮堂,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范源当着我的面杀掉我家人的样子,我和范源待在一起的每一天,记住,是每一天,都想的是怎么让他体会我当年所受的痛苦!直到柳五郎找上我,以复兴沧海的名义,让我卧底在玄鸮堂,我们原来的目标是玄鸮堂堂主,可没想到来金陵的人居然是你,如果让范源知道你是替他去死的,不知道他会有什么精彩表情。”
“这么说,杀掉我之后,你还是会回到玄鸮堂喽?”范衡挑衅道,“只可惜,堂主已经知道你背叛的消息了,快逃吧,夜枭们会追杀你,直到你死。”
阿一神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哦,走漏消息的是巫信礼吧,他还活着,只是,你们明白的太晚了,沧海的复仇已经开始了。”
“为什么要抢夺巫信礼的同天符?”范衡耐着性子继续问道,明明巫信义已经掌控了整个巫山派,也利用巫信礼去卖场竞拍残卷,为什么还要杀巫信礼抢走同天符多此一举?肩上的伤口传来灼烧般的疼痛,牧溪那边不能再等了……
“同天符本来就该是沧海的东西,巫信义并不想乖乖将同天符交给沧海,可以解逆生之毒的残卷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不过很可惜,毒蛊残卷中根本没有解毒之法,一切只是为了让江湖变得更热闹而已。”阿一忽然发现范衡手中匕首周遭的冰快要化掉,也不再跟这个将死之人周旋。
三棱刺缓缓刺破牧溪的皮肤,阿一催促道,“希望你的匕首不要像我的这般拖沓。”
“马上如你所愿。”范衡握紧匕首朝自己左胸猛刺过去。
可还没等匕首刺进心脏,一柄长剑率先穿透了他的胸膛,范衡注视着自己胸前染血的剑尖,回头看到了上官逸正颤抖着松开了剑柄,范衡神色复杂地看了上官逸一眼,随即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求你放我一条生路!”上官逸一路膝行来到范衡躺倒的身体前边,“我是江湖第一神医上官逸,我可以帮助解读毒蛊残卷,我还有利用价值,告诉沧海,我会配合他们正在进行的所有药物试验,只求你们不要杀我!”
“范衡这人诡计多端,要他自杀,他肯定会耍花样的,不如我现在杀了他,也省得您老人家麻烦……”上官逸朝阿一露出谄媚的嘴脸,邀功般指了指范衡道,“你看,一刀毙命,范衡现在想耍花样也没机会了。”
阿一拿着三棱刺走到上官逸身边,“你以为我会感激你纳上的这份投名状吗?该死的老东西,你让我错过了看好戏的机会。”范衡这样的绝顶高手为了个见不得光的杀手亲自了结掉自己的性命,范源知道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
阿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范衡,一股巨大的愤怒与不甘充斥心中,上官逸的利用价值与刚才即将发生的好戏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阿一举起三棱刺朝上官逸脑袋上刺去。
铮——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回荡在整个石室,范衡浑身浴血,手持长剑挡住了即将饮血的三棱刺。
“你终于舍得离开牧溪了。”范衡展颜一笑,俨然是地狱归来的恶鬼。
阿一手中的三棱刺差点脱手,熟悉的力道,明明受了重伤,可眼前之人散发的杀气却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犹豫不决,不如放手一搏,阿一迅速翻转武器攻向范衡,只是,所有的招式就像是被提前看透般被轻易化解,阿一很快露出颓势,疲于应付范衡要命的杀招。
“我赢了。”范衡将残留着少许冰块的匕首刺进阿一的心脏,阿一放弃挣扎跪倒在地,藏匿在冰块中的蛇毒迅速经由脉道流经全身,阿一的七窍渐渐流出紫黑色的血液,可胸前的伤口经由融化的冰块渗出浅淡的血痕。
“看来你并不像柳五郎那般难杀。”范衡提剑斩断了阿一的头颅,现在没时间欣赏阿一的死亡过程。范衡迅速闪身来到牧溪旁边试探着脉搏,简直像釜底沸腾的水一样,乱的让人心惊,这是临终之人才有的脉象。
范衡彻底慌了,失控地紧紧将牧溪抱在怀里,任由两人的血液交融到一起,察觉到怀中的人一改往日木讷僵硬的姿态,整个人都软绵绵的靠在他衣襟上,恍然想到阿一曾经说过的毒,现在牧溪根本没有任何气力。
“阿牧,要是你还能听到我说的话,就深呼吸。”范衡双手颤抖地抱着牧溪说道。
感受到怀中之人呼吸明显加重,范衡终于松了口气,找回了一丝理智,“阿牧,你听着,我知道你现在很疼,但千万别睡,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侵蚀神智的剧毒水银跟现在牧溪身上中的奇毒混在一起,范衡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我来看看。”上官逸看不下去了,拍了拍范衡的肩膀道。这个傻子自从杀了阿一之后就跟丢了魂一样,黏在牧溪身上就不舍得下来了,在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陪葬。
“帮我照顾好他。”范衡将牧溪交给上官逸,自己则提剑走向通道尽头。上官逸不愧是一代神医,刚才那一剑看上去凶险,可并没有伤及心脉,不过……上官逸要是能早点听懂自己的暗示就好了。水银之毒渐渐肆虐,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胃里也在翻江倒海,范衡抬手点了自己周身大穴好让毒素慢些进展。
通道尽头,晚风透过出口吹乱范衡的长发,一柄长矛顺着狭窄的出口刺向范衡,他听到外边兴奋的吸气声。
“逆生……”通道出口,范衡面色凝重地看着包围过来的守卫,下一瞬间,几颗飙血的头颅高高扬起,范衡将长剑硬是挥出屠刀的效果,逆生的确会短暂让人功力暴涨,可再怎么涨不会超越其自身的潜力,不过是在揠苗助长罢了。而且,失去痛觉感知,并不意味着不会有任何弱点,血肉之躯终究只是血肉之躯,将他们……彻底拆解掉就好了。
上官逸背着牧溪爬出地宫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满地的碎尸和力竭倒地的范衡。
“你这个……”醒过来的吴容看到这副地狱绘景,上去揪住范衡的衣襟正想痛骂一通,却被范衡身上刺鼻的血腥味熏得歪在一旁不断干呕。
范衡随手擦掉脸上的血迹,从上官逸手中接过牧溪,“他怎么样?”
“很棘手……”上官逸困扰地按着眉心道,“总之,先去安全的地方,让我好好想想。”
范衡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恍然意识到这里已经到了临渊卖场外边,从这里甚至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灯笼散发出温润的黄色光芒,现在回去是不可能了,安全的地方……范衡思索半响,踢了踢在一旁干呕的吴容,示意他跟着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