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怎么回事!”
香料店后院厨房,牧溪望着锅里一堆不可名状的粘稠物体发出绝望的叹息,之前上官大夫说要是范衡醒了,先让他喝粥恢复胃气,牧溪怕范衡觉得单纯白粥过于寡淡,便效仿饭馆的杂合粥加了点当季的菜蔬和干货,可在他等待的时间中,本来卖相尚可的杂合粥渐渐变得越来越恐怖,现在看上去简直就跟泔水桶里的残羹剩饭没什么两样。
忽然,一股糊味从锅底飘来,牧溪手忙脚乱将上层的粥捞起,下面剩的米粒和菜蔬混在一起,在锅底很快形成焦黑的涂层,牧溪一桶水浇灭了烧的正旺的灶火,顺便往锅里加了大半锅水。
牧溪纠结的看着碗中盛出来的粥,这已经不能叫粥了,这简直就是猪看了都摇头的劣质饲料,范衡吃了这个怕不是要当场去世。
这东西,看一眼都要吐了,绝对不能出现在范衡眼中!
牧溪正打算把粥倒掉去外边给重新范衡买一份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叫嚷。
“牧溪!你让我好找!”兀鹫扶着门框气喘吁吁道,“快,帮我解穴,姓范的王八蛋封了我的冲脉!”
“什么,范衡封了你的冲脉?”牧溪连忙放下碗,狐疑地走到兀鹫身边试探着兀鹫地脉息。
兀鹫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嘴里不住的抱怨:“太不要脸了,居然跟我玩偷袭,亏我还担心过他的身体……直接让他自生自灭算了,他叫什么范衡啊,这个几十年不吃药的疯子,直接叫范病好了!”
兀鹫看牧溪无动于衷,着急了,捂着自己的小腹道:“我现在这里有些胀,不会影响我以后那方面的能力吧?”
“可你的冲脉并没有被封啊?你小腹胀应该只是单纯跑太急,岔气了而已。”牧溪松开兀鹫的脉门,脉息流动正常的很,根本没有被人封住的现象。
兀鹫闻言顿时呆立当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狗东西骗我!我说呢,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刁钻的封穴手段,范衡能有这本事!”
“不,他真的会,”牧溪沉声道,不等兀鹫反应,便迅速在兀鹫腰腹点了一圈,“我现在封的就是你的冲脉,你现在曲骨周围区域应该胀的厉害,记住这个感觉。”
兀鹫捂腿间连连点头,牧溪见状当即帮兀鹫解了穴。
“你跟着范衡都学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招数啊……”感觉到胀痛消失的兀鹫不满的推搡牧溪的肩膀,“刚才还拿你好兄弟练手是吧?”
“我这是提醒你,让你知道真正被封住冲脉是什么样子,不然你以后拿准范衡不会这种封穴手段而去挑衅他,就真的悔不当初了。”牧溪一本正经解释道,对于武力威胁,范衡极少说空话。
“嗯嗯……”兀鹫敷衍着,其实他早就该清楚,范衡并不会真的伤害他,只是范衡用那这种事情恐吓,只要是男人都会惊慌失措好不好!
兀鹫心中的石头落地之后,才注意到厨房里诡异的味道,于是便好奇地走到灶台边,看到了牧溪还没有来得及扔掉得杂合粥。
“你要谋杀亲夫?”兀鹫小心翼翼凑近闻了闻,嗯,这玩意儿别说是重伤初愈的范衡,就算是活蹦乱跳的壮汉吃了都得当场倒沫子。
“说什么呢!”牧溪一把抢过碗,看了看碗里已经凝固成硬邦邦浆糊的粥,语气弱了下来,“我加的明明是好东西,怎么会……”
兀鹫看了看锅里浑浊的水中漂浮着的咸鱼干和苦瓜干,还有酸豆角,甚至他还在锅里找到了花胶和鲍鱼的身影,啧,用料还挺花哨。说牧溪想谋杀亲夫吧,用的确实都是好东西,可说牧溪是在做养生粥,实在是侮辱了粥的名号。牧溪怀着满腔地关怀和爱意做出了世界上最明目张胆的毒药,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怪你……玄鸮堂的杀手哪有亲自下厨做饭的。”兀鹫拍了拍牧溪的肩膀,忽然对范衡起了怜悯之心,要是刚才让牧溪把这东西端过去,噫……
牧溪挫败地把粥倒进泔水桶中,看来只能去外边买了。
“对了,你在这里,范衡跟寒鸦呢?”牧溪才想起范衡说过要处理寒鸦的事情,心弦猛地绷紧,糟了,寒鸦肯定会挑衅范衡!
“你去帮公子买粥,我去看看公子那边怎么样了……”牧溪说完就急急忙忙飞奔出去。
兀鹫颇为无语的看着牧溪的背影提醒道:“寒鸦肯定伤不了范衡那个妖孽,你……”话还没说完,牧溪就不见了踪影,兀鹫也没有再追牧溪,范衡很明显不希望他插手寒鸦的事情,只能希望寒鸦好自为之,对范衡不要表现出那副不屑一顾的鬼样子了。
可寒鸦并没有像兀鹫期盼的那样,对范衡这个抢走牧溪的贼人释怀,范衡的身形被彻底笼罩在寒鸦的阴影中,范衡隐隐闻到汗水和泥土的味道。
“不,是刻骨铭心的爱。”寒鸦将手放在自己心口道,“跟公子不同,属下曾经和牧溪经历过生死,缘分纠葛,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把我们分开。”
“所以你是因为爱惨了牧溪,才会让‘牧溪的第一个情人是你’这种传言散布到整个玄鸮堂?”
“公子凭什么认定这只是个传言?”
“哦?”范衡一直抬头仰视着寒鸦,没一会儿就感到一阵头晕,只好找了个椅子坐着静看寒鸦的表演。
“公子恐怕对他的过去不是很了解吧?”
范衡没有作声,寒鸦说的对,牧溪十九岁之前的经历他确实知道的不多,上一世牧溪也鲜少提及自己的过去,他想等牧溪亲自告诉他。不过利用寒鸦提前了解牧溪的过去也不错。
“牧溪是从鸩羽中厮杀出来的顶尖杀手,他执行任务的方式曾经比我们任何人都决绝的多,就像是在渴求着毁灭一般。不过我们都喜欢和他一起执行任务,因为他总是喜欢将最危险的工作留给自己。”
寒鸦靠在窗框看着外边啁啾的麻雀,“可杀手们向来身处残暴的国度,所有的一切都被欲望所扭曲,既然不知明日是生是死,那就纵情狂欢,无论用何种放荡的方式。牧溪是个异类,他从来不参加我们的聚会,我们有多爱他不经意的温柔,就有多恨他不合群的清高。直到有一天,牧溪因为任务不得已和我以情侣的身份参加逐流。其余杀手不知道牧溪是为任务而来,居然给他下了软筋散,牧溪跟敌人缠斗时药效发作,没有我,他早就死在叛徒刀下,没有我,他早就被其他杀手轮流‘报恩’,没有我,他怎么可能平步青云成为夜枭首领!”寒鸦越说越激动,刷一下将衣服扯开,露出胸膛上狰狞的刀疤,“这伤当年差点要了我的命,牧溪守了我一天一夜,你说,在那种时候我向他告白,他会拒绝吗?牧溪看似清冷,可他比谁都渴望足以让他燃烧的情感,我可以让他燃烧,只要我吻他一下,他便会软倒在我怀里求着我要他。”
范衡扫了一眼寒鸦胸前的刀疤,确实很危险,但……
“公子和牧溪不是一路人,”寒鸦稍微冷静了点,“不知道公子用了什么手段将牧溪留在身边,但牧溪并不属于你,他是我的情人,还请公子成全我们。公子想要娈宠大可以找干净的童子,何必非要曾经当过别人情人的二手货?”
“可牧溪说过他拒绝过你好多次,”范衡忍住怒气温声道,“你身为杀手武功一般,编瞎话的本事倒是一流。还是说,瞎话说的太多,连你自己都骗了呢?”二手货?哪怕寒鸦对牧溪有一丝爱怜,都不会说出这种词汇。
寒鸦的脸瞬间抽搐了一下,接着咬牙道:“他左边大/腿内侧有条琴弦一般的疤痕。”说着,回味般舔了舔嘴角,挑衅地看向范衡。
范衡皱眉不语,牧溪大腿内侧确实有条疤痕,他第一次遇见牧溪的那晚帮牧溪换衣服的时候见过。
“比起他大腿内侧的疤痕,我还是更喜欢他后腰上的痣,衬上他散乱的头发简直让人无法抗拒,你觉得呢?”范衡摸著下巴眼神迷离。
寒鸦嘴角又狠狠抽动了一下,“那是自然,我也喜欢,他总是让我多疼爱那里。”
范衡闻言放松地将整个后背靠在椅子上道:“这样看来,我们都是牧溪无法拒绝的对象喽。”
“你不过就是靠着堂主的关系,强行逼迫牧溪,满足你不可告人的欲望,”寒鸦一掌打在桌子上,“如果你不是堂主的侄子,思源山庄的二公子,牧溪还会对你这般顺从吗?”
范衡认真想了想回答道:“不会。”上一世他当了玄鸮堂堂主,牧溪尚且经常忤逆他的意思,更何况现在。
寒鸦彷佛从范衡的回答中再次得到了希望,朝范衡微微欠身道:“公子,您是思源山庄的公子,锦衣玉食,美人环绕,牧溪一介杀手,注定要与公子分道扬镳,公子何必苦苦纠缠?公子这样将牧溪当作玩物,肆意羞辱,无异于将牧溪拖进阿鼻地狱。”
“如果我放了他,你待如何?”
“属下自会全心待他!”
“可他曾经被我染指……”
“属下并不在乎这个!”
“好,果然情深意重!”范衡忍不住拍手赞叹,就在寒鸦拱手道谢时,范衡话锋一转,“可等你厌倦之后呢,还不是将牧溪扔给那些居心不良的杀手们,我若是放了牧溪,才真是将他送进了地狱。”
“公子什么意思?”寒鸦绷直了身体,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在范衡周身。
范衡感觉自己恢复了些气力,便从椅子上起身,平静的向寒鸦陈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把牧溪当作玩物,可你呢,你又把他当成什么,你打着喜欢的名号,在堂里散播你和牧溪的流言,其他杀手们又将如何看待牧溪你可曾想过?你故意在我面前说起牧溪私底下的□□,难道就丝毫不担心我生气折磨牧溪吗?你说我凭借身份强行逼迫牧溪,你又何尝不是胁恩图报,利用当年那点救命之恩一直想让他以身相许?”
“我……”寒鸦一时语塞,后退几步躲闪着范衡的逼视。
范衡步步紧逼:“又或者,你同样也在期盼我将牧溪当作玩物,甚至在期盼着我狠狠惩罚牧溪,这样,牧溪才有可能离开我转投你的怀抱,届时,你将会以拯救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的,将牧溪从尘埃中捡起,就像捡起一块被弄脏的抹布。当然,一块已经被弄脏的抹布,在你眼中,恐怕根本没有资格拥有多温柔的对待,在你彻底尽兴之后,就是牧溪被抛弃之时。”
范衡看的清楚,寒鸦所谓刻骨铭心的爱,不过就是由求而不得的执念转化成自欺欺人与自我感动的谎言罢了。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都不曾为了一时斗气去玷污牧溪的名节,寒鸦怎么敢!他救过牧溪那么多次,又何曾强求牧溪做过什么,什么时候轮到寒鸦来用那份仅有的恩情裹挟牧溪?
“你所爱的,不过就是想要得到他的欲望罢了。”范衡指着寒鸦的心口说道。
寒鸦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一般,用力拍开范衡的手腕道:“你呢,你不也一样吗!我至少曾经豁出命救过牧溪,你呢,坐享其成却对他心怀卑污的欲念,不择手段将他捆在身边,我不过就是败给你思源山庄二公子的身份而已!”
范衡道:“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对他心怀欲念,可……”
还没等范衡说完,寒鸦忽然发难,抽出短刀抵在范衡颈间:“离开他,现在的你无法与我对抗。”
“怎么,你要杀我?”范衡兴致勃勃盯着脖子上闪闪发光的利刃.
寒鸦慢慢将短刀往下移,“我杀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废了你,所以……”
寒鸦拿刀的手腕突然被窗外飞来的石子击中,痛苦的捂着手腕往窗外看去。
没人?
寒鸦疑惑间,雁翎刀的刀刃抵在寒鸦脖子上。
“你敢动他一下,休要怪我不念旧情。”牧溪持刀挡在范衡身前,目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