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咱家大情圣回来了。”思源山庄范思的庭院内,范源正在给抽芽的牡丹浇水,听到范衡那轻飘飘的脚步声,便头也不回的阴阳怪气起来。

    范衡抱着从金陵古玩店淘的古玉棋盘小心翼翼放在石桌上,厚着脸皮谦虚道:“比起某些人为了哥哥的名声,情愿画地为牢停在一方江湖还是相形见绌了。”

    这时范源拿着端着花盆从房间出来,看到了石桌上一直想要的棋盘,就明白了范衡归途还算顺利。

    “衡儿,你的伤怎么样了?”范思走到范衡身旁将手搭在范衡脉上,“还是有些气血虚弱,毒素也没有清干净,这段时间安静待在山庄,不要到处跑了。”

    “多亏有阿牧在,我的伤才好的这么快,”范衡抽回手亲昵的挽住牧溪的手臂道,“他也伤的很重,不然我现在就将我跟他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范源将水壶砰地砸在地上,“说你是情圣你还真演起来了,你在金陵干的蠢事上官逸跟黄鹂已经一字不漏的跟我说了,你究竟还要疯到什么时候才算完?非要让思源山庄的名声为你的一时兴起陪葬才算结束?”

    范衡苦恼的皱起眉头,“所以说我正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让我跟牧溪的感情理直气壮地赢得江湖所有人的祝福呢?”若是草草举办婚礼,在天下人眼中,只怕与闹剧无异,牧溪也会饱受所有人的讥讽跟白眼,眼下需要一个时机,一个让牧溪表露至死不渝感情的时机。

    范思同样皱眉抚摸着棋盘道:“你确定要跟牧溪共度余生吗?”范衡笃定地点了点头,同时更加用力挽住牧溪,防止他挣脱自己的手臂。

    “可你们认识的时间也太短了,”范思狐疑道,“我简直不太敢相信你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你可能无法承担这种事情的后果。”

    “庄主!”牧溪用力挣脱了范衡的钳制,快步走到范思身边解释道,“属下不敢奢求其他,只是想陪伴公子左右,还请庄主费心帮公子另觅良人,也好早日回归正途。”庄主的话,一定是希望范衡娶妻生子共享天伦,说出来的话也可以镇住乱来的范衡。

    “阿牧,你在金陵许下的承诺,难道都是在骗我吗?”范衡失望地后退两步,手扶在盛放睡莲的石瓮边缘,“我究竟在空欢喜些什么啊!”范衡朝牧溪扯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目光却分外凉薄,手下的石瓮应声裂开,环绕石瓮的麻绳被他用力拉紧。

    “不好!”范源一把将牧溪护在身后,范思也赶忙捡起松柏树下的剑鞘指向范衡。这疯子居然因为牧溪一句话变成索命厉鬼的模样!

    牧溪绕过范源朝范衡缓步走去,范源拉住牧溪的衣袖朝他拼命使着眼色,牧溪淡然地摇了摇头,他不会为曾经的轻许承诺后悔,也不会连违约的代价都不敢承担。

    “衣服湿了。”牧溪仿佛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绳索一般擦拭着范衡的衣袖,或许他需要正是能够足以勒断他脖子的绳索。

    感受到牧溪正在拿帕子小心擦着他手上的石头碎屑,范衡如梦初醒般扔掉了绳索。“阿牧,我只是……”范衡僵在原地任由牧溪摆弄自己的胳膊,嗫嚅着说道,“想将你彻底捆在我身边,你用力将我推给别人的样子,真的很可怕。”

    “我说过不会离开你,就不会离开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像今天这样走到你身旁,”牧溪松开范衡的胳膊道,“所以,你放心吧,就算你琵琶别抱,哪怕妻妾成群,我都会在你身边,做你想让我做的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范衡呆呆地看着牧溪捧起垂死的金鱼放进破碎石瓮组成的水湾中。

    “完了,索命厉鬼直接变荒野幽鬼了,这还有救吗?” 看到危机这么轻飘飘的解决,范源简直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替思源山庄的未来捏把汗,范衡这次玩真的,就凭这小子满肚子比鬼还鬼的花花肠子,会蹦出什么操作他连想都不敢想。

    范思放下剑鞘无奈的摇了摇头,牧溪可是比他手中的剑鞘好用多了,能够稳得住随时发癫的范衡,就凭这一点,牧溪身为范衡爱侣的身份,他范思认了。

    “解药不是在这吗?”范思指了指牧溪道,“有了他,衡儿总算恢复点人样了。”

    “毒是你,解药也是你。”范源蹲下身仔细端详着牧溪。牧溪正在梳理着睡莲乱蓬蓬的根茎,水珠溅在他睫毛上,随着眨眼快速消失在水中,水面上倒映出杀手清朗俊雅的面孔,风华初成,却让松柏旁的虞美人都相形见绌。原来十二年前面黄肌瘦的毛头小子已经长成连自诩绝情的范衡都为之倾心的容貌了。

    “属下从来不觉得可以左右的了公子的命运。”牧溪站起身说道,就像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范衡不会为他永远停留一样,他跟范衡相遇的一开始,就注定了要离别。

    范思眼见话题又要朝着让范衡发癫的方向再次进展,急忙阻止了范源继续跟牧溪探讨毒药跟解药的问题,将话头转向了范衡问道:“衡儿,在金陵跟回洛阳途中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吗?”

    范衡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克制,将金陵城中关于临渊卖场进行试验的相关情报告诉了范思,结束后,范思难得露出了纠结的表情,拉着范源躲到一边耳语了几句,随后范源也是一脸牙疼的坐回石凳上。

    沉默良久后,范思终于开口:“我跟阿源要离开洛阳一趟,可能得一个多月……我们尽量赶在洛阳牡丹花会之前回来。”

    “去哪里,这么久?”范衡疑惑道。

    “去找回沧海传言中被付之一炬的遗产。”范源低声回答道。

    “什么?”牧溪勉强平复下惊愕的心情,“那种邪典居然有人偷偷保下来了?”

    “是我保下的。”范思冷冰冰地回道,“当时沧海的地下室试验场被端,里边的试验记录在各大门派首领的见证下堆在一起,烈火焚毁,但在那之前,我已经将真的记录转移走,他们烧的不过是赝品。”

    牧溪被周遭诡异的沉默压制的快要喘不过气来,范衡悄悄将手覆在牧溪手背上。

    “你想问为什么是吧?”范源看透了牧溪的疑惑,直截了当说道。

    “因为不管获取的手段多么邪恶,取得成果的光辉都不会被湮灭,成果就是成果,罪恶的果实也是果实,哪怕它是堆叠在累累尸体之上的,还是充满不可抗拒的诱惑,如果是我的话,恐怕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下他。”范衡指尖抚摸着石桌上的古玉棋盘平静的说道,“我倒是想换个问题,当初焚毁试验记录的真正理由是真么?”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范思盯着范衡覆在牧溪指尖的手,牧溪窘迫的缩回手去。

    范衡无所谓的双手交叉,整个身体歪向牧溪,“我在一本异邦古籍上曾经看过这么个故事,远古上神为了报复人类的贪婪,给人类的首领送个姓潘的美女和一个神秘的魔盒,谁也不知道魔盒里装着什么东西,潘姑娘拥有与她的美貌同样的好奇,她趁人类首领不在的时候打开了魔盒,一时间,瘟疫,洪水,地狱的妖魔等等不祥之物从盒里喷涌而出,从此人间充满了灾祸,死亡长存人世。潘姑娘因为无知与好奇打开的盒子,给人间带来无尽的灾难。在各大门派首领眼中,沧海的试验记录只怕与潘姑娘的魔盒相同,放任沧海的试验记录传播,就等于打开这个魔盒,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焚毁它。但有一点不同,沧海的试验记录会引发灾难,但它本身并不是灾难,它更像是一种来自地狱的诱惑,人们为了这份诱惑自相残杀,最后得到这份诱惑的人会干什么显而易见,他们会继续踏上沧海血腥杀戮的老路,然后被更残酷暴虐的势力所击溃,那时候的江湖,将成为最盛大的炼蛊场,然而最后胜出的蛊王必然是个连我都无法预测其底线的怪物。”

    “所以……”牧溪忍不住靠向范衡,一股寒意从脚底油然升起,“我们这是在干什么,这种东西难道不该永远埋在地底不见天日吗?”庄主和堂主简直是在玩火,范衡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范衡看到牧溪靠过来,很是受用,便大大方方将脑袋歪在牧溪肩头,“父亲和二叔一定是在充分考量之后才决定找回沧海的遗稿,我们在金陵地宫所见的那些尸骸,还有地宫仆役的口供,已经说明就算沧海的遗稿真的被焚毁,也会有人继承沧海未竞之志,我们需要通过梳理沧海真正的遗稿,对比出如今他们究竟继承到何种地步。”

    范衡从牧溪肩头离开,从他靠上去的那一刻,牧溪好像不会呼吸了一样,在这么下去,牧溪怕不是要把自己给憋死。

    “但风险不可估量。”牧溪总算呼出了憋在胸中的一口气,这可不是在金陵只有范衡跟他的二人世界,当着堂主跟庄主的面,范衡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着实把他吓得不轻。一口气还没有喘匀,范衡又悄悄伸手拉着自己的手指,完了,范衡没救了。

    “所以此行绝密,不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范源一脸纠结的看着范衡脸不红心不跳将牧溪的手指放在手心把玩,又将他的长发缠在牧溪手指上,没有欲望的味道,有的只是某个蠢蛋在用几乎幼稚可笑的方式宣誓牧溪心意的所属权而已。

    范衡笑了笑,善解人意地松开了牧溪的手指,可眼睛还是没有在牧溪身上移开视线,口中的话好像也是从某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器官发出一样,“如果我们把沧海的遗稿当成一位大家争相占有的绝世美人的话,为了江湖的安宁除掉这个祸水,或者将这个美人藏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真的会彻底解决掉关于这么美人引起的所有争端吗,阿牧,若果是你的话,该怎样做才能真正意义上消弭这场纷争?”

    牧溪将手指覆在古玉棋盘上感受着玉石温润的质感,思索了一会而说道:“美人被追逐是因为她的倾城之貌的话,只要她不再貌美,或者人们一瞬间意识到她只是带着绝世佳人的假面,真正的她不过是个乡下随处可见的农妇,甚至是粗俗愚笨又一文不值的三流货色,人们为了彰显自己没有被人愚弄,会不约而同的忘掉她,她就像马蹄扬起的灰尘一般消散在大家的视线当中。”

    啪啪啪——

    范衡由衷的赞赏着牧溪:“不愧是玄鸮堂的头号杀手,让人们真正放弃对某件事物执念的的方法就是,让它变得一文不值,我们找回沧海遗稿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让它彻底变成过时的东西,甚至是毫无半点用处的残次品,让它彻底变成一个笑话。”

    “凭我们,可以做得到吗?”牧溪了解沧海遗稿真正的价值,它的价值在于其本身文字的架构,并不是随便两句诋毁就可以做得到的。

    “我们没有那个实力,但有个人可以。”范思爱怜的抚摸着即将开放的花蕾,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上官逸。”

    “他曾经游历四方,跟着赤瞑教教主一起编写毒蛊残卷,如今他医术几乎致臻化境,他可能无法彻底毁灭沧海遗稿的价值,但他可以净化遗稿,让它变成另类珍贵的医学资料,你觉得有人会去拼命抢夺一本只花几十文就可以在书店买到的医案吗?”

    “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人能做到的话,那便只有他了。”范源点头赞同着,“相信他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范思胸有成竹道:“我来说服他,上官逸跟思源山庄向来交好,而且为人正直,痛恨草菅人命的暴行,这次他来思源山庄报信,也表示了想要帮忙的想法,这是我们目前能做到将损失降到最低的手段了。”

    范衡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他原本还以为能够用更加激进的方式,他已经准备好以最轻蔑的姿态将曾经江湖和朝廷的噩梦踩在脚底,挑衅他们,激怒他们,让他们享受灭亡前的疯狂是他最后的慈悲,可怕的东西唯有用更可怕的东西可以掩盖,不过……

    “噩梦并不能打败噩梦,或许消弭噩梦的最好方式真的是那颗为世人求索的心脏。”范衡说道,“所以现在需要我这个噩梦做什么?”父亲和二叔离开这么久,想必思源山庄和玄鸮堂的事情要暂时交付他人了。

    范思也没有跟范衡客气,直接将思源山庄与其他家族的人情往来交给了范衡处理,反正在这之前经常让他出面代替自己出席各种场合,范衡对这种事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玄鸮堂呢?”范衡补充道,他上一世也当过玄鸮堂堂主,业务还是相当过硬的。眼下玄鸮堂四位夜枭首领,阿一背叛,牧溪留守在他身边,兀鹫去了巫山派,流霜还在万梅山庄执行任务,可谓是人才凋零。

    范源回答:“玄鸮堂所有活动暂停,各联络点只需保持最基本的维生状态,所以各处杀手都留守原位,要是实在拿不准的事情,牧溪做主就是。”

    “属下明白。”牧溪在玄鸮堂当了这么久的杀手,第一次见到玄鸮堂居然还有这么低调的时候,简直就像隐入烟尘一般。

    “而且这次玄鸮堂有足够的理由不接生意。”范思摸着下巴笑着解释,今年牡丹花会之后,会举行久违的武林大会,胜者当选武林盟主,届时,各大江湖门派都会来到洛阳,为了避免比试的不公,所有门派联合向所有刺客组织施压,严禁暗箭伤人,玄鸮堂是受到警告最多的一个。在此期间回绝所有生意,也是为了显示玄鸮堂不会插手的诚意。

    “哼,”范衡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就算所有杀手组织都不会插手,也免不了会出现自相残杀的盛景。”武林大会他上一世也经历过,不过记忆中的大会比如今举办的时间要晚的多,那时候他身为堂主也收到诸多明里暗里的警告,那时候他原本就无意发这笔战争财,也就顺手当了这个好人,不过那时候的洛阳,总会在街角出现几具冰冷的尸体。

    武林盟主——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是泰山派大弟子高百尺,虽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武功极高,一手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只是此人未免太过刚直,最后免不了遭仇家毒害。

    范思指尖轻击棋盘道:“至少我不希望盛景中有玄鸮堂和思源山庄的身影,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我们回来之前,衡儿你千万别擅自插手那些江湖纷争。”

    “但愿我不会被卷进去吧。”范衡站起来伸着懒腰说道,肩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胸前的伤估计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算这时候有人打着庄主朋友的旗号来找他帮忙,他也无能为力,还是当个弱不禁风的二少爷算了。

    范思闻言神秘兮兮从袖中拿出一份信封交给范衡,范衡正想跟牧溪一起看,却被范源当场阻止,并借着跟牧溪交待玄鸮堂事务的理由将牧溪带进范思屋内。

    范衡皱眉看着紧闭的门窗问道:“所以说这是在搞什么名堂?”这个境况他无法听到二叔和牧溪的低语,玄鸮堂的事情范源没有必要瞒着他,单独跟牧溪说话,恐怕只有一种可能……“你们不会真觉得牧溪会受那种貌似恐怖的威胁吧?”范衡有些烦躁捏着信封,里边厚厚的一叠纸,可他现在真的无心观看,他的心在远处隔了好几扇门窗和屏风的书房内。

    范思拿过范衡手中的信封帮忙拆开后交还给范衡,“牧溪情感的最大威胁难道不是你吗?他怕你变心胜过玄鸮堂的任何刑罚。”

    “我明白。”范衡静下心来仔细翻看着信封中的内容,“这是我未来一个多月的行程安排?”里边的内容有够丰富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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