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鸮……范衡皱紧眉头,怎么会将这个符号牵扯进来?怪不得立冬这么讳莫如深,父亲虽然不会杀人灭口,但玄鸮堂行事风格可就截然相反了。

    “没关系,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范衡的声音在黑夜中浮动着摇曳的尾调,“以后的事情就不用你掺手了,和霜降一起准备喝我们的喜酒吧,我让秦管家准备了礼物,很快就会送到你那里。”

    “公子……”立冬情不自禁抓住范衡的衣袖,“您究竟……”范衡又表现出令人不安的疏离,答案呼之欲出,可一旦说出答案,谁也不敢保证今晚等待他的是秦卿的礼物还是范衡索命的刀。

    “立冬,”牧溪抓着范衡的手十指相扣,“你累了,回去歇着吧,更深露重,还是少走那些危险的夜路为妙。”他和范衡接下来面对的境况只会更危险,思源山庄的家丁武艺高强,可都不是穷凶极恶之辈,让他们守着山庄就足够了。

    “是。”立冬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急流勇退,范衡背后险象环生,好在有牧溪陪着,总不会像之前那样形影相吊。

    牧溪走后,范衡看着跟牧溪十指相扣的手露出几分笑意,“总算有几分思源山庄二公子爱侣的自觉了。”

    “我们还能不能按时完婚?”牧溪忐忑地摩挲着范衡手背,“居然牵扯到了鬼鸮,要不要明天先动身去岭南查一查盛安镖局和阳宾之间的秘密交易?”而且,柳五郎也在岭南蛰伏,随时会跳出来搅浑水,毒蛊残卷只剩最后一本没有踪迹,有人沉不住气了。

    范衡一脸理所当然地吻了吻牧溪的手指,“我请帖都发出去了,再不完婚,岂不是让整个思源山庄成为笑柄,别说什么同天符,鬼鸮,盛安镖局……就算柳五郎血洗整个岭南跟我范衡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牧溪一人。

    “而且,我答应过你回洛阳后尽快成亲,三天,够不够快?”范衡邀功般将身体贴近牧溪。

    “原来公子喜欢快。”牧溪意有所指地将手指游移到范衡的腰带。

    范衡后退两步,瘦长的影子落在卷帙堆叠的书架上。“那我的阿牧呢,你也希望我快吗?”

    “欲速则不达,长夜漫漫,希望你不会让我无聊。”牧溪就着烛火端详着书桌上颜色各异的墨块,范衡居然将闪光的人鱼粉掺到墨块中,呈现着流光溢彩的端方。

    范衡接过牧溪手中的墨块,放在砚台中缓慢画打着圈,“我自不会让你寂寞。”范衡就着磨好的墨在纸上提笔挥毫,通过一个又一个词汇将遇到牧溪之后发生的重要事件连结起来。

    “多年前,先帝出于控制朝堂官员与整合江湖势力的目的,组建沧海,可由于先帝对沧海的无度信赖和放任,致使沧海内部权利膨胀而变质,二十多年前沧海死于朝廷与江湖的联合绞杀。可沧海留下了复仇的火种,首领萧圻的后人,萧恩倜和萧恩傥这对双生子,并让原为清辉阁后寄生浣柳派的柳氏夫妇将其养大,浣柳派充当着沧海脆弱时期的保护伞,直到萧家孪生子长大,萧恩倜确实是个厉害人物,居然能这么快就复刻出沧海旧部的残影,五行尊者,朝廷与江湖的双向渗透……”范衡在将纸上的沧海重点圈起。

    牧溪继续在圈中的沧海周边延伸出两条弧线,“沧海伸到庙堂与沧海的两根触手,水,火,土尊者盘踞江湖,金,木尊者则监视百官,朝堂的事情我们无能为力,兵甲与财帛是历代帝王必须掌控的死穴,当今陛下恐怕要更加寝食难安,而我们身在江湖,需要对付的是他。”牧溪在柳五郎的名字上打了个大大的叉。土尊者和水尊者已经葬身玉树宫,柳五郎藏身岭南,并且对毒蛊残卷抱有兴趣。

    范衡将连结毒蛊残卷与沧海的箭头划掉,“柳五郎是沧海首领,谭夫人说过,柳五郎怀疑赤瞑教的沧海残卷出自沧海手笔,呵,以柳五郎玩弄人心的手段,谭菱町不过是个被骗的团团转的可怜虫,毒蛊残卷凝聚了沈清商跟上官逸两人的心血,跟沧海又有何干?”

    “柳五郎暗中散播赤瞑教宝藏的传言,仅仅是为了挑起纷争吗?”牧溪怀疑的指着赤瞑教三个字问道,“为什么要选择赤瞑教作为纷争的源头呢?”

    范衡笔尖悬在毒蛊残卷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柳五郎对毒蛊残卷感兴趣的原因是……

    墨迹落下,沾染了纸上工整的笔画,范衡最终把巫山派,沧海跟赤瞑教三个教派做了连结,画成规则的三角,同天符……巫信礼说同天符对巫山派来说不过是个信物,如今看来,同天符必定还隐藏着其他秘密,去年端午浣柳派的死士手中同天符是送给谁的?阿一……那个阴暗冷峻的面孔忽地出现在范衡脑海,巫信礼身上所有的同天符都是被阿一抢走,阿一究竟将同天符送去了哪里?

    “答案在岭南,”范衡用手指关节点了点连结的最终点,“希望柳五郎这次的计谋不要让我失望。”范衡隐隐有种预感,柳五郎在岭南重新摆了盘更诡谲的棋局,正等着他去对弈一场。

    五步蛇皮封面的毒蛊残卷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牧溪的手轻轻拂过书皮上三角形的纹路。“最后一本残卷,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柳五郎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范衡将画的面目全非的纸张引燃,“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残卷早日拼凑完整重见天日,那时候……才是赤瞑教宝藏争夺战最血腥残酷场面的开始,我岂能错过柳五郎苦心安排的这出好戏?

    ”

    “公子是说,我们一定会知道最后一本残卷的去向?”

    “柳五郎会让我们知道的,这是他继决炎体内守宫信物的第二份请柬,我若是不赴约,怎么对的起柳掌门的拳拳盛意?”

    牧溪深吸一口气,“你好像很了解柳五郎。”

    范衡甩了甩溅在手上的灰烬道:“谭菱町说我跟柳五郎其实是一类人,都是无可救药的疯子,我在想,若我站在柳五郎的位置,如何才能让这场清算更加波澜壮阔?利用谎言,恐惧,不公,仇恨,贪婪……将整个江湖异化成一个巨大的炼蛊场,让毒物们相互蚕食。不,这只是开端,仅仅只是作壁上观又怎能满足我对复仇火海的渴望?我会挑中某些自以为是的猎物,亲自品尝他们的绝望,在沾满鲜血的祭台上,我才是最后的王。”

    “柳五郎盯上公子了?”牧溪不安的攥住范衡的手,从决炎送出血淋淋的请柬开始,柳五郎就已经准备让范衡生不如死了,碧水别院的玉螳,玉树宫水月呵谭菱町联合施展的毒计,要是范衡有一丝迟疑,必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柳五郎就这么恨范衡吗?

    牧溪忽然想起关键线索,“人皮中绘制有银色羽毛的图案,柳五郎知道公子是鬼鸮了?”目前知道鬼鸮身份的,只有父亲,二叔还有他自己,柳五郎是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范衡轻笑着抽回手捏了捏牧溪的脸,“若柳五郎肯定我是鬼鸮,还能在潜伏在岭南玩请君入瓮的把戏?利用我的身份借题发挥,挑起联盟内斗不香吗?”

    “阿一很早就背叛玄鸮堂,要是阿一给柳五郎种下怀疑的种子,又不知会招致什么灾祸……”牧溪忽然很后悔当初居然为阿一说话,直接拖累了范衡那边的调查进度,最后差点害死金陵的所有同伴,识人不清实在是相当可怕的缺陷。

    范衡看出牧溪眼中的自责之意,急忙安慰道:“阿一背叛只是让我们前期吃瘪而已,比起阿一身死,沧海金陵总部被端,土,水二位尊者殒命,我们目前的损失并没想象的那般严重,这一点恐怕柳五郎也很清楚,所以他现在需要做的,一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二是牢牢掌控自己手中的牌,金尊者和木尊者要是再被当今皇帝揪出来,呵呵……我倒是很想看看柳五郎独木难支又会怎么苟延残喘。”

    阿一当时确实是个重大疏漏,直接使父亲前期派去浣柳派和巫山派的家丁形同虚设,带回来的也是精心加工好的假消息,直到巫山派灭门,阿一暴露,范衡才勉强追上柳五郎布局的节奏。不过,当时在金陵,柳五郎也操之过急了些,直接让阿一以叛徒的身份出现在临渊卖场地宫,到底还是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皇帝会查出另外两位尊者吗?”牧溪怀疑道,“水月和谭菱町同样位列尊者,竟不知另外两名尊者的身份,可见柳五郎有多警惕,兵甲和财帛……这可都是能弑君谋反的利器,一日不除,就算当今皇帝也会寝食难安,可总不能将朝廷所有官员抓起来盘问,要是能活捉柳五郎,就不用在朝堂上大费周章了。”

    范衡将毛笔上的墨渍清洗干净放回笔架,手指抚过丛林般的笔杆,“所以现在要双管齐下嘛,姓柳的处境并不比我们好多少,他已经担不起任何损失了,所以……他在岭南设下的局会比之前的所有计谋都要疯狂。”

    “比金陵还要危险?公子何必趟这浑水?”牧溪抓住范衡的手腕提议道,“何不放出残卷,在洛阳隔岸观火,看看柳五郎究竟还有什么手段?赤瞑教的宝藏又不是什么非要抢到手的东西。”

    范衡轻轻摇了摇头,“若我不试着去阻止,让柳五郎占得先机,岭南又会是谁的天下?盘踞岭南的沧海,想想就头大。”这次柳五郎的计谋是摆在桌面的,毒蛊残卷中隐藏的秘密和宝藏足以令众人趋之若鹜,贪婪本就是人心最大的破绽,柳五郎不在这点事情上做文章,简直对不起他东躲西藏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牧溪靠在范衡肩头,山雨欲来的不安充斥心海。“我想找人打造一副镣铐,将我们俩锁在一起,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牧溪用力搂着范衡,一脸认真的建议着。

    “好……”范衡环抱住牧溪的手臂,嬉皮笑脸问道,“这个姿势怎么样?绝对可以让我插翅难逃。”

    牧溪一把拽住范衡的衣袖往卧房走,“还想跑,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