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昭恕吗?”范衡心中警铃大作,仙谜山外边还有这么个定时炸弹,希望白鹇他们能够应付。
封启桦忽然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给了范衡一个你接着猜的眼神。
“还是那个主财帛的金尊者或者主兵甲的木尊者!”牧溪接着问道。
封启桦依然不答,范衡发了狠,捏着封启桦肩膀毫不客气将阴寒的内力灌进去,封启桦脸色唰一下白了起来,接着嘴唇泛起了青紫,范衡再次催动内力,肆无忌惮将封启桦原本受损的经脉冲得更加七零八落,封启桦面色愈加难看。
“你以为你能耗多久?”范衡一脚将封启桦踹倒在地,“在你被我用内力活活磨死之前,忘忧丹的药瘾发作也会让你生不如死,倒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我这里有一部分忘忧丹存货,用来交换你本就守不了多久的秘密,至少你可以走的轻松些。”
范衡的内力冲散封启桦经脉运转的同时,也消磨掉了封启桦之前服用的忘忧丹残留的功效,封启桦很快被药瘾控制住,开始缩在地上不住的发抖,口水混合着鲜血含混不清流到下巴。
“明昭恕和柳五郎不一样……”封启桦匍匐在地低声道,“当他看不到任何赢面的时候会果断放弃筹谋已久的计划,转而在另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人致命一击,岭南夺宝联盟若是翻不了盘,就让他们葬身仙谜山,但我不能空手而归,沈清羽是个很好的战利品,他可以让岭南陷入混乱的恐慌,明昭恕为了这一点,也会给我相当期限的忘忧丹。”
“可你失败了,”牧溪一针见血讽刺道,“对明昭恕来说,你也是必须抛弃的对象之一。”
沈清羽恶狠狠踩在封启桦后背,“刚才我果然该掐死你!我再落魄,也不是你这个叛徒能利用的!”
范衡蹲下来撩起封启桦乱糟糟的额发,好似从他浑浊的双眸中寻找着什么答案一般。“沈清商当年待你们苍梧也算不薄,你们叛变的未免太痛快了。”范衡记得沈清商当年虽然打败苍梧,但苍梧表示臣服后,依然给了相当大的一笔帮派重建费用,苍梧靠着这些钱在岭南过的也算滋润,怎么就想不通跟沧海合作呢?
“赤瞑教覆灭之后,苍梧可谓是四面楚歌,潇湘派家大业大可以自保,但我们却无法在群狼环伺的岭南独善其身,必须要有强有力的依靠才行,起初柳五郎只是给我们钱用来巴结越城岭,郁林那些豺狼换得一线生机,后来,赤瞑教宝藏的传说喧嚣尘上,柳五郎问我是否真的有……没错,仙谜山深处的确有金矿传说,线索在毒蛊残卷中,于是柳五郎就开始了针对岭南的一系列计划,一是在残卷中寻找沧海火行部的影子,二是在岭南建立柳五郎自己的极乐王国,忘忧丹确实是个好东西,现在让我吃一颗,我死都值了……”
范衡索然无味将封启桦扔到一旁,“我没时间跟你跟你虚与委蛇,我要找到明昭恕,告诉我他在哪里。”范衡拿出一枚忘忧丹在封启桦眼前晃了晃,“明昭恕未必还愿意在你身上下本,但我的施舍近在眼前,希望你的选择不会让我失望。”
封启桦两眼放光伸手抢夺忘忧丹,可现在的他哪里是范衡的对手,最后只是眼巴巴看着明明近在咫尺却不可得的白色丹药。
“他混在围攻奇居阁的苍梧派成员中,我回去后可以帮你把他揪出来!”封启桦趴在地上用力瞪着忘忧丹说道。
“名字,身份。”牧溪眼见封启桦沾满泥土的手要碰到范衡衣角,急忙横刀将封启桦挡在自己身前。
“封田七,我堂兄……”封启桦一把攥住牧溪的刀鞘。“快把忘忧丹给我!”
范衡将忘忧丹仍在封启桦脚下,封启桦不顾上面沾染得血迹和泥土,迫不及待将忘忧丹填进嘴里,范衡对封启桦和满地的尸体彻底失去了兴趣,来仙谜山寻宝的岭南部众,全部死在里面,跟上一世的结局如出一辙,但不同的是,沈清羽不会再被沧海利用。
范衡将目光转向面色惨白的沈清羽:“沈少主还要复仇吗?”
“那是自然!”沈清羽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们杀了我全家,我自然也要杀他们全家,这很公平!”
沈清羽话音刚落,范衡抬手在沈清羽胸前点了几下,“我倒是想看看,你这副被封住内力的孱弱身体,怎么去杀别人全家。”
“你是哪儿来的混账,凭什么管我们岭南的闲事!”沈清羽捂着胸口狂怒道,“趁早带着那个胆小如鼠的庸医离开岭南,别来掺和我们的恩怨!”
沈清羽情绪激烈起伏,拼命想冲开范衡封住的穴道,可怎么都无济于事,不觉间气血上涌,不住的咳起鲜血,上官逸担忧地上前探了探沈清羽地脉搏,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往沈清羽嘴里塞了枚药丸,沈清羽刚要吐出,就被牧溪强制合上嘴巴咽了下去。
“这是保你性命的回气丹,没有上官师傅你早就成废人一个了。”牧溪提醒道,“上官师父知道你可能尚在人间后,夜以继日总算研究出了仙谜山瘴气的解药,冒着性命危险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到你带你回家,你误会谁也不能误会上官师傅,莫怪我说话难听,你背负毒魔之子的恶名,这世上能够不顾一切护你性命的,恐怕只有上官师傅一人了。”
上官逸抬手示意牧溪别再说了。“清羽,上官叔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带着满手鲜血度过余生,取人性命容易,可是清羽,当你夜半时分回忆起那些凄厉的哭声时,你真的可以泰然处之吗?”
“那他们想起我赤瞑教无辜教众临死前的哭泣时可曾有过半分愧疚?”沈清羽苍凉笑道,“他们不会,他们只是觉得从赤瞑教搜刮财富远远不够他们挥霍!你看,他们来这里不也是为了继续搜刮赤瞑教的宝藏吗?上官逸,死者的确不可复生,但这并不是放弃报仇的理由,你若是对我父亲还有半分情义,就让这两个怪物解开穴道放我离开!”沈清羽指着范衡和牧溪厉声道。
“我是不忍心看着你送死!”上官逸盯着沈清羽目眦欲裂,“事情过去这么久,岭南当年围剿赤瞑教的帮派头目在沧海和范公子的算计下已经所剩无几,再扩大杀戮没有任何意义,你是清商的唯一血脉,我怎能放任你被仇恨吞噬,清羽……你已经被困良久,不应再被前辈们的恩怨束缚。你可以活得自在一些,这难道不好吗?”
沈清羽凄惶地捂住脸颊,“我亲眼看到赤瞑教部众葬身火海,你要我忘记他们,没心没肺的继续苟安一隅吗?我不能忘,也不想忘,若什么都不做,我如何配当毒魔的儿子,赤瞑教的少主?”
上官逸忽然动摇起来,沈清羽跟自己不同,他背负的比自己要多得多,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的。“衡儿……”上官逸悄悄拽了拽范衡的衣袖,至少不要让沈清羽不要像现在这么难受。
范衡沉默着抽回衣袖,对于沈清羽,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虎归山的。漆黑的巨大肋骨像是利刃般插在地上,范衡走过去将肋骨拔出,来到沈清羽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防风氏的肋骨。”
“禹致群神于会稽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节专车,此为大矣。”范衡抚摸着肋骨饱经风霜的断面,“今日得见防风氏的遗骸,果然震撼无匹,这些骸骨,你收集了多久?”
沈清羽脸上总算浮现出些许笑意,“防风氏不过是我借着典故给这些上古异兽起的代号而已,骸骨太过破碎,我已经无法凭着山海经的印象拼凑出他们的完整面目,但这些骨骼证明他们并非只是传说。他们只是和我一样,被遗忘在曾经还是沧海桑田相互颠倒的遥远过去罢了……在我看来,他们远比世人心心念念的赤瞑教黄金矿藏珍贵的多。”
“就像当年你父亲跟你讲过的巨鲸和鲨鱼争霸海洋的远古传说?”上官逸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清羽,你心中并非完全被仇恨填满对不对?”
沈清羽再次陷入了沉默,范衡将肋骨递到沈清羽身前,“沈清羽,你若想恢复自由之身去完成复仇,必须完成我的委托。”
“什么委托?”
“复刻防风氏的真实面貌。”范衡抬手敲了敲巨兽的头颅,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回应范衡的要求般。
“你知道我做不到。”沈清羽愤懑地坐在原地,“这不过是你拿来囚禁我的幌子。”
范衡模仿着沈清羽的姿势伏在巨兽头颅上,眼中满是希冀,“你也说过防风氏不过是众多远古巨兽的统一代号,风化的残骸固然难以寻回,但总有些尚还完好的骨架可以拼凑,它们有的被人认作龙骨放进药铺,最后变成铺在路面的残渣,在它们全部变成残渣之前,我希望有人可以保住这份沉淀了亿万年的风华,至少,他们不该和沈清羽一样被世人完全遗忘。”
斑驳的树影乱扑扑打在范衡身上,墨玉簪子在雾一般的光线下闪着潮湿又温润的光泽,沈清羽莫名觉得眼眶有些刺痛。“你究竟是谁?”沈清羽第一次认真注视起伏在兽骨上那个浅色瞳子的怪物。
“我是思源山庄二公子范衡,叫我名字就行,”范衡从兽骨上起身走向牧溪介绍道,“这是我的爱人牧溪,在你执行我的委托之前,还是先找上官师傅养好伤比较好。”
沈清羽嘴角微妙抽动一下,接着像无事发生般将周围的残骸收好,“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沈清羽抬手遮住了照在他眼睛上的一缕阳光说到,“我在落神谷收集到的残骸已经全部在这里了,唯一比较完整的就是那个巨大的兽头,或许我该去别处看看,说不定另有所获。”
牧溪和范衡很快就将落神谷的尸体用化尸粉处理干净,唯一还剩的封启桦被范衡牢牢捆住,垂头丧气地被牵着走。
沿着落神谷再往仙谜山深处走又是化不开的瘴气,上官逸眼见解毒的线香所剩无几,沈清羽既然已经找到,就完全没必要再往深处走了,就算再往深处真的有金矿,与他们又有何干?
范衡和牧溪也很赞同上官逸的观点,眼下还是回奇居阁找到明昭恕比较重要。
沈清羽又服用了上官逸几枚回气丹,脸上总算有了几分血色,加之很久没有离开落神谷,对周遭许久未见得景致也好奇万分,不过他最好奇的,还是范衡的爱人,牧溪。
“你是怎么被这妖孽征服的?”沈清羽悄悄指着范衡低声问向牧溪,“你也算是高手,何必非要冒天下之大不讳跟他做情人?像我父亲和上官逸做挚友难道不好吗?”
“若我遇到他时他已经有家室,我当个朋友又何妨?”牧溪留恋地看着范衡背影,“明明两心相悦,却因为惧怕流言强行压抑情感,别说范衡不会甘心,我也会死不瞑目的。”
“因为他长得够好看吗?”沈清羽若有所思道,“就像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牧溪一时语塞,这沈清羽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
上官逸将沈清羽的猜测一字不漏听了进去,也觉得沈清羽想法确实清奇了些,范衡皮囊确实出色,但牧溪怎么看也不是沉溺于美色的糊涂虫啊。
“小牧像不像周幽王我不知道,”上官逸打破沉默,“可衡儿要是荣登大宝,妥妥昏君一个。”
“阿牧,”范衡将牵着封启桦的绳索递给牧溪,“何必跟这个眼中只有骸骨和复仇的怪人多费唇舌?”
“你……”沈清羽咬牙怒视范衡半晌,终于挫败地垂下肩膀,“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你只要知道上官师父是个好人就行了。”范衡无谓地笑了笑,他和沈清羽上辈子就不怎么对脾气,这一世他也懒得管沈清羽的闲事,只要别再跟沧海联手一起使绊子他就烧高香了。
当时去仙谜山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范衡,牧溪,白鹇,上官逸,沈清羽和封启桦六人,黑夜逐渐在森林蔓延,几人紧赶慢赶,总算在朝阳升起前离开了仙谜山。
范衡一刻也不敢休息,径直带着所有人回了奇居阁,崔行肃那边的事情很难让人不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