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明月楼,南山月跟兀鹫一起坐在床上面面相觑,兀鹫揭下了平时常用的假面,露出了清俊无双地本来面目。

    “所以,你也是范衡的人?”南山月率先打破沉默披上鲜红的纱质薄衫问道。

    南山月话音刚落,兀鹫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战。“请不要用这么恶心的措辞,南山楼主,在下不过是暂时在此等候范衡的消息,顺便守卫明月楼安全。”

    南山月跪坐在床上,身体缓缓靠向兀鹫,眼中尽是揶揄,“你护卫就护卫,跑我床上来干什么?”

    兀鹫拿出一锭金子朝南山月意味不明地笑道:“当然是来给楼主送钱啊,这段时间你打扮寒酸了不少,怎么,明月楼生意兴隆,是什么让楼主你如此落魄?”

    南山月没有接兀鹫的金子,反而慢吞吞下床,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了一本册子,翻到其中一页开始念了起来,“三年前九月十六,廖员外,腊月初九,姜老板,两年前冯老爷,去年的胡少侠……”

    兀鹫越听脸色越窘迫,这都是他以前光顾南山月时用的假身份,没想到这女人居然将他的伪装全部识破了。

    “你究竟怎么认出来的?”兀鹫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易容术连牧溪有时候都分辨不出来,南山月本事还挺大。

    南山月大大咧咧合上册子,“脸肯定认不出来,但屁股是一认一个准。”

    “咳咳咳……”兀鹫爆发出剧烈的咳嗽,“活这么多年,今儿还是头一遭被女人调戏。”

    南山月含笑走到兀鹫面前,轻浮地勾起兀鹫的下巴,“呦,小爷们长这么带劲干嘛还每次用假面示人?”

    兀鹫一把攥住南山月的手腕将她拽进怀里。“你不该小看任何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男子,”兀鹫摊开手心,赫然是南山月打算暗算的迷魂针,“我不是满脑子是美色的酒囊饭袋。”

    南山月顺势勾住兀鹫的脖子,“可我们现在是自己人,你要对我出手吗?”

    兀鹫一下子松开了南山月,面前这情况是他最困扰的,无论平时怎么风流,都不会对同伴出手,这是他成为杀手厚一贯奉行的准则,可南山月居然也为范衡效力,并且认出了自己。

    “楼主胆子不小,居然敢跟范衡那活阎王合作。”兀鹫皮笑肉不笑地从床上起身,也罢,以后不再跟南山月有任何□□关系就是,南山月本就是风尘中人,阅人无数肯定也不会在意那些无谓的记忆。

    “至少他不会偷偷摸摸只敢用假面见人。”

    “那是他眸色浅,带了假面也很容易露馅!”兀鹫毫不客气地揭露范衡为什么不会易容,现在范衡就算是从头伪装到脚只剩眼睛,他还是可以轻易拆穿。

    “也是……”南山月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范衡说是会来找我们,可是目前洛阳全城戒严,帅然侯已经将思源山庄查封,通缉了庄内所有人,甚至软禁了妙仁医馆的司徒药师,围住了碧水别院。范衡那眼睛颜色,确实是个难题,但愿不会一进城就会被人抓住吧。”

    就在南山月猜测范衡什么时候来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绿泓进来在南山月耳旁耳语几句,南山月起地拍案而起,“这是什么世道,家里没钱就把女儿卖这里来,有这么当爹的吗!”

    南山月示意兀鹫先等一等,她处理完这件事再回来商议怎么跟范衡联系,兀鹫不知什么时候又戴上了一副山羊胡的假面,一脸贱嗖嗖的跑过去想凑个热闹,南山月无奈,至少让他跟着去。

    “那女孩长得还可以,就是先天眼盲,她爹怎么忍心将她送进火坑的……”路上绿泓不住的摇头抱怨道。

    南山月咬牙道:“我们这里也不是搞慈善的,既然他愿意卖,我们正好缺个瞽姬!”

    绿泓将南山月带进老者所在的房间后就回到大堂,南山月颇为不耐的推门准备谈价格,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细心地给身着天蓝衣裙的女孩擦着唇上的口脂,那画面要多辣眼睛有多辣眼睛。

    老者见有人进来,急忙收回了手指,女孩也站起身转向南山月,身形比寻常姑娘高挑不少。

    女孩遮目用的眼纱垂下一半挂在耳边,朝南山月纳了个十分标准的万福。

    “范衡,你这是什么打扮?”南山月讨价还价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女孩睁开眼睛,露出浅色的瞳孔,音色也恢复了低沉的男声,“不愧是明月楼楼主,眼光毒辣至此,要是你在城门口抓人,恐怕我现在已经在刑部大牢了。”

    “下次装女人的时候记得在胯骨附近多缠点布料,遮一遮你这细腰跟窄胯,不然被人认出是早晚的事。”南山月提醒道。

    范衡指了指搭在屏风上的斗篷,“进来的时候披着这玩意儿来的,还好没有被人掀开细看。”

    兀鹫摸了摸老者枯草一般的头发道:“牧首领,这丑的石破天惊的假面是你的杰作吗?”

    “只是不想引人注目罢了,也就只有你能一眼认出我了。”老者后退一步,确认了脸颊边缘假面没有破绽后才放心帮范衡披上斗篷。

    “你们现在想怎么办?”南山月忧心忡忡看着窗外街道上巡逻的士兵。“明月楼现在可是冒着窝藏反贼的罪名帮你们。”

    范衡坏心笑道:“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吗,南山月?”

    “不是谁都像牧溪一样愿意陪你去死的!”南山月用力关上窗户,目光在面前打扮古怪的两人中间来回逡巡,最终自暴自弃地坐回座位,“需要明月楼做什么?”

    “洛阳城如今聚集这么多官兵,难保不会有人找机会寻欢作乐,”范衡整理了一下胸前两个软包,“如果有级别过的去的巡逻官爷来此,还要麻烦楼主把我介绍出去。”

    “噗——”兀鹫嘴里的茶猛地喷了出来,“完了完了,天塌了……范衡要玩美人计了!”连他都忍不住开始可怜那个即将中计的官兵了。

    南山月绕着范衡转了几圈,为难地皱起眉,“你太高了,眉目间也满是锐气,根本没法朝温婉女子方向打扮,我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往高岭之花的方向包装你。”其实牧溪设计的伪装并不适合范衡,范衡原本的面目就足够吸睛,或许可以往中性方向靠拢,飒爽英气的女侠,现在明月楼正缺这种人才。南山月眼睛一转,计上心来,送上门的好处,不拿白不拿。

    第二天临近黄昏,明月楼楼主隆重推出一名卖艺不卖身的琴师,一袭红纱长裙,腰佩长剑,纤长的指尖琴弦上游移,拨动出肃杀苍凉的旋律,身姿是灼人的火焰,可眉眼间尽是寒霜,目光所过之处,尽是惊艳的啧啧声。

    红衣琴师轻笑一声,撩动遮在脸上的纱巾。

    “我买了!”人群中一位富商打扮的中年人两眼放光地站起身来,“南山月,我愿出一千两白银买她一晚!”

    红衣琴师看着富商轻轻摇头,南山月也从善如流说道:“琴师目前只卖艺,不接客。”

    “早晚都得接,装什么高贵!”人群中有人骂道,“还不是等着卖好价钱!”

    “神神秘秘,琴艺不怎么样,还遮面示人,怕不是个丑八怪勒!”

    琴师对台下观众的谩骂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地支起下巴观察下方的人群,好似是在观察什么珍奇动物,过了许久,琴师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抱着琴回到幕后。

    南山月对着台下的众人解释,琴师因为是第一天开张,所以才免费为大家抚琴,以后若是有人想要听琴,需要单独预约,而且一切看琴师心情。人群中又是一阵不满的谩骂声,但碍于明月楼有高手撑腰,只能叫嚷一阵后继续找别的女子作陪了。

    “先吊一下众人胃口,把名声打出去再说,”舞台后,南山月对伪装成琴师的范衡道,“在钓到真正目标之前,还得辛苦琴师每日挑几个顾客为他抚琴。”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范衡无奈取下面纱,“也罢,你挑几只肥羊,我来好好宰他们一笔,也算还你人情。”

    南山月闻言兴高采烈准备范衡客人的预约名单去了,牧溪从阴暗处走出来,“我可以去城内给你抓你想要的任何一个官兵让你拷问,你又何必做这副优伶打扮?”要不是他一直在释放杀气镇场子,刚才台下的观众恨不得扑上台去撕碎范衡,他就不信范衡一点也没察觉到!

    “暗中抓人我也会,”范衡懒洋洋靠在藤椅上,“可我们如今并没有城内巡查官兵的详细名单,想抓人也是两眼一抹黑,南山月那边预约客人时会调查客人的底细,我的琴师名声打出去,想见我,可是要拿出真东西的,力量,金钱,权势……我在等,色欲熏心的败类闯入我的捕猎网。”

    牧溪彻底没了言语,范衡这货向来喜欢钓鱼,只是这次的饵,变成了他自己。

    晚上,果然有沉不住气的客人点名要琴师单独为他抚琴。

    “我来看看这面纱底下究竟藏着什么绝色……”客人痴笑着将手伸向琴师面纱,琴师不动声色后退半步,接着主动靠向客人,客人受宠若惊张开双臂,木槿气息传来,客人忽然动作一滞倒在地上。

    “无聊。“范衡面无表情收起藏在掌中的迷魂针,回头找南山月让人将这人抬到床上伪装听琴睡着好了。

    夜深人静,范衡睡得正香,一个黑影忽然站在范衡床边,不由分说挤到范衡身旁,整个人窝在角落背对范衡。

    “想我了?”范衡似笑非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牧溪叹了口气,慢慢挪回范衡怀中,“你现在很容易被某些贼人惦记上,半夜来你这里窃玉偷香。”没办法,南山月的宣传太过成功,范衡这下彻底艳名远扬了。

    “你很明白除了你,谁也占不了我的便宜。”范衡就势将手搭在牧溪腰上安抚道。

    牧溪咬牙切齿揪住范衡的衣袖道:“我真怕你哪天为了情报真把身子当筹码卖了。”

    “真正值钱的筹码可不是我卖身可以换来的,”范衡严肃道,“我还没有蠢到那种程度。”身体交易所获得的利益永远不会令付出贞操者者获得满意的成果,而且这本质上就是开了堕落的口子,正如这座明月楼中困守的女子们一样。

    “如此说来,蠢的倒是我。”牧溪在黑暗中寻找着刚才还言语尖刻的嘴唇,“我可是会为了跟你春宵一度什么都不要的。”

    “不,居心叵测的,一直是我。”

    高山俯就流水,阳春消融白雪,曲高何须在意和寡,披着琴师伪装的琴魔坠入自己亲手编织的情网。

    “结束了。”范衡将刚清洗完还冒着湿气的牧溪抱回床上,从离开思源山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实质抱过牧溪,本来以为可以忍得更久,没想到今晚彻底失控了,本着既然失控就索性做个痛快的想法,又多要了几次,只是牧溪这次太过配合,配合的让他心疼,明明身体快承受不了,却还在拼命迎合……

    “别说这么不祥的字眼。”牧溪翻身蹭着范衡的肩膀,“你知道我不喜欢离别。”

    “我只是不想弄伤你。”

    牧溪手臂搭在范衡胸前良久,最后闷声道:“我不喜欢他们那样看你,可以不登台接客吗?”哪怕知道他们无法对范衡做些什么,但看到他们毫不遮掩的目光还是心里十分不舒服。

    范衡赧颜,情事刚结束就要狠心拒绝牧溪吗?

    看范衡没有说话,牧溪执着的靠在范衡身侧,“我可以暗中查探,名单什么的,并不一定必须依赖明月楼。”

    “不行,”范衡一听急忙拒绝,“你身体需要修养,剩下的我来处理。”

    牧溪手臂骤然离开范衡。

    完了,又生气了。范衡认命地伸出小指轻轻勾住牧溪的手指,“给我三天时间,钓不到鱼我们就一起去城中查探消息好不好?”

    牧溪明白这是范衡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不好再计较其他,事后的疲惫感渐渐涌上来,牧溪调整姿态让范衡可以随时搂到自己后便沉沉睡去。

    “夭寿啦,琴师被人破身啦!”房间中,兀鹫的叫喊震耳欲聋。

    牧溪一巴掌拍在兀鹫后背上,“你在狗叫什么!”

    兀鹫飞奔着跑到窗前打开窗户,“范衡你能不能收敛点,我一进来就……唉!”

    “这狗鼻子就是灵,”范衡慢吞吞重新戴上琴师的假面,“改天找上官大夫扎几针封一下你的嗅觉,不然我真怕你哪天被熏死在路边。”范衡不得不佩服兀鹫在那方面的恐怖直觉,明明已经清理的够干净了,还是被这小子看出了端倪。

    “上官师傅一直没有消息,会不会有危险?”牧溪担忧道,白鹇武功并不算顶尖,路上还有沈清羽那个相当不稳定的炮仗,再不回来他真的要跟范衡商量派出人手寻找上官逸了。

    “上官师傅身上有伤,经不起日以继夜的奔波,比我们晚到几天也是意料之内的,”范衡旁若无人地给牧溪整理着衣领,“白鹇会及时给二叔传递消息的,别担心了好吗?”

    兀鹫用力咳嗽几声,“你们真当我不存在吗?”牧溪自从跟范衡在一起后,好东西是一点也没学到,反倒是把范衡的厚脸皮学了个十成十,再这样下去夜枭首领的冷酷狠厉形象何在?

    “如果你没有重要的事情回报的话,可以不用存在了。”范衡看也不看兀鹫一眼就直接下了逐客令。

    兀鹫也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南山月让我告诉你,负责洛阳城的搜捕特使的副手想见这段时间鼎鼎有名的琴师。”

    “这才是正事。”范衡对着镜子整理了伪装并没有破绽后,抱着琴就出去会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