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副官朝范衡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范衡停止抚琴乖乖坐到言副官身边，言副官毫不客气地伸手揭下范衡的面纱。
“趴上来。”言副官拍了拍自己的腿颐指气使道。
范衡重新捡起面纱戴上谦恭地后退半步，“在下不会对所有人都来着不拒，大爷想要的，需要支付额外的价钱。”
言副官面色涨红，一下子将令牌拍在桌上，“本大爷是此次负责巡查洛阳城的言自驭言大人，本大爷现在怀疑你窝藏朝廷钦犯，怎么，你想跟本大人回大牢中享受一番吗？那些个狱卒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范衡拿过令牌反复观察几次，确认是真货后，露出了极具压迫感的笑容。“好啊，”范衡忽然欺近言副官道：“我就是你们辛苦找的朝廷钦犯，现在你又要如何呢，言大人？”
言副官恍惚了一下，刚想伸手触碰面前被面纱遮住的眉眼，左边脸颊突然一阵剧痛，紧接着整个人倒飞出去，等反应过来，才看到一个手持雁翎刀的年轻男子正满脸怒容盯着自己。
“下流东西，谁让你对公子……”牧溪声音颤抖指着言副官腿间骂道，一个脑满肠肥的畜生居然敢对他的公子支起帐篷了，真不知道谁给这混账的勇气。
范衡轻拍牧溪的肩膀示意牧溪不用在意，一直在外边暗中观察的兀鹫也赶忙进来，这言自驭运气着实差了些，不在范衡身上动心思，牧溪还会有点底线，这下好了，彻底得罪了牧溪，范衡又是个虐待狂，估计想死都没那么容易了。
范衡将言自驭身上的变化看在眼里，安慰完牧溪后便来到言自驭面前，世人总会被皮囊所迷惑，现在是时候揭下南山月精心打造的面具了。
只是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范衡揭下假面后，言自驭非但没有萎靡不振，某个部位反倒更精神了。
“别冲动！”兀鹫眼疾手快按下牧溪的刀，不可置信指着范衡朝言自驭叫道，“大哥你什么眼光啊，居然对着这个鬼玩意儿都硬得起来？”范衡刚才的笑容他看了都害怕，言自驭是真的不怕死啊。
范衡随手拿起匕首用刀鞘在言自驭小腹周围点了一圈，言自驭捂着下面不住的打滚嚎叫。
“你不是军队中人，怎么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范衡抽刀将言自驭右臂钉在地上。
言自驭只顾嚎叫，范衡烦躁地一把扼住他的咽喉，“帅然侯应该也不会重用只有裙带关系的草包，难道你除了随时可以发/情之外还有别的过人之处？”
“你的上司，洛阳城负责搜捕钦犯的总统领是谁？”范衡再次将刀插在言自驭左臂。
“你最好快些说。”牧溪将烈酒倒在言自驭伤口上，言自驭疼得浑身发抖，躺在地上不住地摇头。
范衡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说吧，当时那人让你过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你当传声筒吗？为什么不早说，还省得受这些皮肉之苦。”
言自驭仔细看了范衡几眼，“你就是正在被全城通缉的范衡？”
“朝廷应该有我的画像吧。”
“比画像好看多了……哎呦！”言自驭腿上有添了道新伤，牧溪愤怒地拔出刀。
范衡思索一会问向言自驭：“我其实很早就暴露了对吗？”可为什么到现在为之都没有人来包围明月楼呢？敌人在等什么？
言自驭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他只对我说，我今天的明月楼猎艳绝对不虚此行……”
“他是谁？”
“霜降。”
范衡猛地将言自驭从地上拽起，“他现在在哪里？”
“和生客栈天字三号房。”言自驭满头冷汗，徒然的活动了一下手臂，接着皱着脸不敢再动弹。
范衡当即更换好不起眼的外衫，戴上挂在墙上的狐狸面具，嘱咐兀鹫将消息告诉堂主并看管好言自驭后便和牧溪一起消失在窗边。
原本是思源山庄产业的和生客栈现在已经成为朝廷大军的驻扎之地，所幸白天士兵门都出城搜查，只剩几人驻守客栈，范衡和牧溪很快就潜入进去，并且到了天字三号房门口。牧溪想先悄悄捅破窗纸看看屋内的底细，范衡却朝牧溪摇了摇头，接着毫不犹豫推开了屋门，霜降的感知力他清楚的很，要是果真在屋内，恐怕早就听出他的脚步声了。
可令范衡没想到的是，霜降真的在屋内，并且眼睁睁看着他进来，却没有给周围的士兵示警。
“公子。”霜降起身彬彬有礼朝范衡行礼，好像他还是思源山庄的家丁一般。
“你在装什么？”范衡拔剑指向霜降，“我没时间跟一个叛徒攀扯交情，说完你的遗言，然后就去死吧。”
“木尊者是帅然侯。”霜降直直盯着范衡道。
范衡讥讽道：“你不会以为这条消息可以换回你的命吧？”
霜降自嘲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有多残忍，你的过去，简直就是在地狱的淤泥里打滚，杀一个叛徒又算得了什么？当我接到你要我调查汴州官场宗派的消息后，我简直怀疑你是不是疯了，你太危险，万一哪天你真的要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会拖累整个山庄，或许苍天有知，我被帅然侯所擒，他虽残暴，但也算是英雄……我跟着你，只能一步步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或许我该有更加光明磊落的去处，那处威声震天的演武场，那具闪着耀目银光的铠甲，那方可以真正抛头颅洒热血换取堂堂正正军功的沙场……”
霜降走近一口箱子缓缓打开，箱内的银白色铠甲反射出夺目的光芒，霜降用力转身望向范衡，目光中似有怨恨：“你呢，你除了让我在暗处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让我寝食难安，还能带给我什么！”
范衡扫了一眼箱中那跟在香山寺脚下士兵身上如出一辙的铠甲，“你是在告诉我你背叛的理由吗，一切都是因为我，我让你插手帮派斗争，我派你去调查朝廷官员，可你为了你心中自以为是的道义投靠实为木尊者的帅然侯，沦为沧海的帮凶，又有什么立场在这里指责我？”
牧溪走到范衡身边跟范衡站在一起道：“霜降，你哪怕从一开始就跟公子说明一切再离开，公子都不会这般视你如仇敌，公子有没有参与谋反你难道不清楚？为了所谓的荣耀，不惜将思源山庄所有人推入地狱，说起残忍，我等简直望尘莫及。”
范衡悄悄握住牧溪的手对着霜降道：“要是银制铠甲真那么好，你又何苦费尽心思找我，直接等着帅然侯跟我斗得两败俱伤，你只要静观其变不就好了？霜降，不得不说，你现在反复横跳的嘴脸令我恶心。”
霜降震惊地后退几步，颇为受伤地捂住胸口，再次抬起头地时候眼角已经挂了一行泪水，“我不明白……我看不懂现在的局势究竟谁对谁错，我原以为跟着帅然侯可以驰骋疆场，没想到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对曾经的亲朋好友赶尽杀绝……这是必要的牺牲吗？过去的记忆没有价值吗？刚我穿上铠甲迎接战鼓的时候，我无谓的情感真的可以全部抛弃吗？”
“那你可真够蠢的，居然敢找到我这里来寻求答案，”范衡刻薄道，“我不是某些心慈手软的首领，会对背叛者既往不咎，在地狱中寻找你的答案吧！”
就在范衡即将手刃霜降时，牧溪忽然闪身护在霜降身前。
“阿牧，他不值得你袒护。”范衡阴沉着脸看着牧溪背后的霜降。
牧溪轻轻按下范衡手中的利刃，“公子，可不可以先将他关起来，霜降的确是背叛者，但不该草草死在这里，人各有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也是理所当然，在付出代价之前，我们至少可以让霜降见证接下来纷争的结局，不管输赢对错，霜降，用你的眼睛仔细看清楚，你的背叛，究竟值不值得。”牧溪迅速点住了霜降的穴道。
“我吸引公子来到这里，就没想过要反抗，”霜降看着一圈圈缠在自己身上的绳索，“二公子，你知道吗，我已经掌握思源山庄目前的藏身处，我今天一旦消失，当晚芷郊村的庄主，广净村的大公子，赵李村的大小姐，就会全部暴露在帅然侯的铁骑之下，帅然侯有着可以颠倒黑白的兵马和权势，二公子，届时你会变成彻底的孤魂野鬼，然后……”
看到范衡和牧溪都黑着脸不想接话，霜降苦笑着晃动着自己被绳索捆得生疼的身体继续道：“帅然侯会将你捡走，然后打造成他喜欢的样子。”
牧溪用力攥住范衡的手，怎么连帅然侯也……
“他不过是想把我变成更趁手的杀人兵器而已。”范衡解释道，“帅然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执拗于那种事，他不过是喜欢好用的刀，收集癖发作罢了。”那晚在黄粱酒家，帅然侯看向他的眼神，压根就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把心仪已久的武器，如今他俨然已经是反贼一个，谁来都不好包庇，最后只能为人所制。
“没错，这次帅然侯点名抓的就是你，”霜降点头道，“我真正的身份也不是抓捕你的猎手，而是吸引你前来的诱饵，不过你放心，我要是真想暗算，就不会让言自驭那个草包跑去明月楼卖那么大破绽给你，也不会乖乖在这里等着你的报复。”
当范衡问起言自驭来头的时候，霜降也开始讳莫如深起来，只模棱两可提到他背后资产十分丰厚，甚至可以买下整个洛阳城，这个副官，几乎是他用金子砸出来的。
“他并不是帅然侯的亲信？”范衡追问道。
霜降嘲讽的笑道：“帅然侯向来不喜欢毫无实力却身居高位的人，可对言自驭，好像颇为忌惮，甚至警告过我别惹那个人，我好歹也是有些武艺傍身，居然要看这种废物脸色行事，我便使了个计策将他送到你手中，他素来男女不忌，肯定会惹怒你和牧溪，怎么样，他现在还活着吗？”
“只是活着罢了。”牧溪冷然道，“看来他身上还有不少秘密没有挖出来。”回去继续拷问吧。
门外忽然想起铠甲相撞的咔嚓声，门被敲响，霜降从容地隔着门安排晚上地巡逻人员，待士兵走后，霜降放松地长舒一口气。
“你是在警告我们现在不能拿你当囚犯对待吗？”范衡剑尖离霜降脖颈只有半寸，看到霜降被绳索勒的青紫的皮肤后随意挽了个剑花，收剑前就势割断了霜降身上的绳索。
霜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意味深长的看了牧溪一眼，“看来我是赌对了，公子向来心狠手辣，肯定第一时间杀我泄愤，但只要有牧溪在，我就有一线生机，牧溪，你不想让范衡杀了我 ，除了你所说的要让我见证纷争结局，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不想让范衡手上沾染曾经伙伴的血 ，因为这个伙伴的背叛归根结底都是范衡自己亲手推动的，你害怕他以后会愧疚……”
“阿牧……”范衡动情地依靠在牧溪旁边，牧溪不让他杀霜降还有这么动人的理由吗？
霜降尴尬别过脑袋，“哼……世人都道你牧溪高攀，可我看得清楚，真正离不开你的其实是范公子，你看上去稳重内敛，实则赤诚天真，内里如地狱淤泥般的公子怎么可能不被你的光芒吸引？”
“咳咳……”范衡适时干咳几声打断霜降揭他老底，“霜降，你还是想想看说些什么能让你多活一段时间吧。”他之前干过的事情虽然没有真正让霜降立冬掺和进去，但他们终究还是察觉到了。
“金尊者。”霜降揉了揉手腕上被绳索勒出来的淤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猜测言自驭可能是金尊者的人，我跟言自驭共事的时候在他的房间扫到过一个翻开的账册，里边所及金额数目之巨，就连当今陛下恐怕也会瞠目结舌，但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后瞬间变脸将我赶了出去，后来我旁敲侧击，只从帅然侯那里听说，他是个过目不忘的心算高手，曾给不少富商巨贾当过账房，可我明白一个再出色的账房也不会让侯爷忌惮至此，从他追查思源山庄下落的表现看也不是陛下的人，我能想到剩下的答案，就是那个最神秘的金尊者了。”
范衡闭上眼睛，仔细听了听外边的动静，一只乌鸦蹲在庭院树枝上转动脑袋，五名留守巡逻分散在角落按照提起分配好的区域履行职责，刚才进来了身形干瘦的老妪在唰唰扫着落叶。
“霜降，”范衡睁开眼睛时再也没有对霜降的愤怒和失望，语气也像是对待陌生人一般，“你是诱饵，住在名为巡查总部的囚笼里面，帅然侯很快就会知道你现在干的事情，要是想活命，就逃吧。”
霜降绝望的看了一眼四周，“我能逃往哪里？帅然侯知道我暗中跟公子联系的话，一定会杀了我的！”
范衡嘴角浮现出一抹残酷的微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不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吗？难道你还要我张开怀抱去欢迎一个无耻的背叛者回归吗？”
“范衡！”霜降用力握紧拳头，“早知如此，我在明月楼认出你的时候就该引帅然侯大军前来！”
“别装蒜了，”范衡瞬移到霜降身前骂道，“你想站在胜利者那边，甚至连阿牧都能利用，你个毫无廉耻的墙头草，若此刻思源山庄被帅然侯收进囊中，你还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霜降朝范衡投去一丝释然的笑容：“你算不上绝顶聪明，但你确实走了步好棋，或许，你才是影响这场博弈的最大变数，我看不清未来会怎样，可投靠一位满脑子只有战争的疯子 ，并不比当个怪物的仆从强多少，我不认同你过去的行事风格，但我并不希望你成为输家。”
“战争？”牧溪疑惑道，“你是说帅然侯吗？”
霜降黯然点了点头，“帅然侯打算在扶持新帝登基后便发动对周边国家的战争，他觉得，如今国富民强，正是开疆拓土的好机会，可是他老了，他知道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他制订了一整套不择手段征服邻国的计划，举国反抗者屠城，铁蹄所踏寸草不生，将心怀的异心者和他的幕僚们的头颅砍下悬于城门，夏朝并不需要反复无常的朋友，夏朝需要的是俯首帖耳绝无二心的附庸，只有将他们彻底打废，他们才没有反咬的可能……”
“新帝登基后发动战争？”牧溪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当今陛下登基这几年只讨伐过一次西庭，之后就再也没有动用帅然侯的远征军，帅然侯心生不满才会想要换个同样主战的皇帝……九王吗？要怎么才能证明九王即位的正当性……军队？遗诏？还是直接整垮潜在的竞争对手？”
范衡解释道：“九王是当朝陛下的亲弟弟，如今皇帝最大的孩子不过五岁，最佳的顺位继承人便是九王，而且有太后势力支持，陛下一旦传出驾崩的消息，阿牧，你信不信不管是遗诏还是军队，都会接踵而至，届时 ，九王得到王位，帅然侯得到战火，金尊者得到数不尽的利益，然后……”
范衡不再说话，接下来便是上一世戏剧的重演，九王登基后命帅然侯远征，朝堂中金尊者作祟侵吞粮草辎重，导致远征军队难以为继，帅然侯死在征战途中，九王又没有执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