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爷爷,你铜板掉了。”
啪嗒——
绘着西湖盛景的折扇掉在地上,沈清羽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脸问道,“爷爷?”这哪来的熊孩子,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
“哈哈哈……”张涵虚看着面前一幕忍不住捧腹大笑,“孩子,你爷爷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是常事,多谢你了,给你几个铜板去买糖吃吧。”
“谢谢哥哥!”孩子欢欢喜喜接过铜板离开,徒留沈清羽站在原地凌乱。
“那小子一定是范衡请来的托!”沈清羽看着不远处跟牧溪一起赏景的范衡,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抬手就祭出腰间缠绕的锁链。
“我没时间跟你玩捆绑游戏。”范衡凌空截下飞舞的锁链,“沈前辈小心些,肾之华在发,看你毛发枯槁,想必肾精枯竭,就别折腾了。”
“老子肾好得很!”沈清羽愤然道,范衡是真不是个东西,也就在这时候才给他带个前辈的高帽。
牧溪打着圆场道:“用你超级加辈的方式搏张涵虚一笑,这笔买卖你也不亏吧?”
范衡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套老管家欣慰的笑容,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道:“很久没有看到张大夫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是吗?”沈清羽半信半疑,可看到张涵虚开怀的笑容也不禁得意起来,“确实不亏,他还从来没在我面前这么放肆的笑过。”沈清羽原谅了范衡,继续陪着张涵虚游玩西湖。
沈清羽和张涵虚走远后,牧溪不禁对范衡抱怨道:“你这办法确实有点损了。”自从牧溪知道沈清羽想追求张涵虚后,便一直纠结到底该不该帮忙,沈清羽行事反复无常,真得手能不能跟张涵虚长相厮守都是问题,但张涵虚看上去好像也没有多讨厌的样子,牧溪只好求助范衡,可范衡一旦出手,那只能用缺德形容,让沈清羽在心上人面前出这个么大的丑,牧溪还真有些佩服自己,能现场找到理由为范衡找补,牧溪忽然觉得他自己也挺损的。
西湖风光虽好,但有时总显得那般阴晴不定,远方响起阵阵雷声,眨眼间,细雨已至,范衡将事先准备的雨伞撑开和牧溪走在雨中。
“阿牧,沈清羽和张涵虚两人相隔太远。”范衡声音在雨声中听不真切。
“啊?”牧溪远远看着沈清羽和张涵虚撑伞的身影疑惑问道,“可他们明明挨着啊。”
范衡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这里,相隔太远,远到一时间难以走进对方内心。”
“沈清羽真实身份是恶名昭著的毒魔之子,张涵虚是万人敬仰的神医高徒,两人确实……”不相配,牧溪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沈清羽看上去情真意切,可一个刚从与世隔绝环境中走出来的人,会理解动情之后该承担的责任吗?仙谜山内部的野兽可以在欲望的支配下随意交/合,之后各奔东西。要是沈清羽也效仿山间野兽的做法,这对张涵虚来说是绝对不能承受的奇耻大辱。连他和范衡都无法赌沈清羽有几分真情,张涵虚只会更加小心。沈清羽的情路肉眼可见的坎坷。
“你怕不怕沈清羽?”范衡问道。
牧溪想了想回答,“我的武功在他之上,没必要怕他。”上次要不是沈清羽暗算,他早就将沈清羽当场擒住了。
“可张涵虚怕啊……”范衡伸手接住雨伞外边的水滴,“曾经平静和谐的妙仁医馆忽然住进了一位武功,计谋都高出自己,脾气喜怒无常还喜欢玩毒的师兄,张涵虚会怎么想,沈清羽态度暧昧不明,相当于将张涵虚放在火上烤,沈清羽抛出真实想法,那就是在火上浇油,沈清羽是什么人,一个想要杀穿岭南的暴徒,张涵虚根本无法掌控他,又怎么敢再跟他又任何牵扯?”
“要不我们直接赶沈清羽走?”牧溪神色狠厉起来。
范衡目光微妙笑道:“张涵虚可舍不得沈清羽离开。”
牧溪不明所以看着范衡,等待范衡的回答。
“沈清羽虽常年在仙谜山蹉跎,但也是风韵犹存,靠一张脸便将张涵虚迷得神魂颠倒,又不敢靠近,我看着也挺窝囊,照我的办法,直接给沈清羽下碗迷药让张涵虚过过瘾得了,张涵虚指定不干。我又能做什么?只能想办法拉近他俩的距离,让沈清羽走下毒魔之子的神坛,让张涵虚撕下斯文正经的伪装,大家都不过是困于尘世寻求答案的凡人。只有撕掉罩在脸上的面纱,才会看到真实的对方,不管那时候会不会走在一起,都至少可以选择无愧于自己的心。”
“那张涵虚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来源不是沈清羽。”范衡意味深长的将伞偏向牧溪方向。
牧溪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我们两个。”他们只要深入调查跟沧海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娱心馆,张涵虚就会面临跟他们同样的危险。所以范衡才会解开沈清羽的封印,让沈清羽保护好张涵虚。
“沈清羽身手比兀鹫和流霜还要厉害几分,要是他真靠的住,保护张涵虚确实是最合适的。”牧溪接着道,“自从沧海首领身亡,玄鸮堂恢复运行,兀鹫和流霜他们便离开洛阳执行任务,跟二叔要人还真不太容易。”
“玄鸮堂……”范衡一听就觉得头大起来,自从经历这次灾劫后,二叔好像看破红尘般,接委托那叫一个佛系,甚至让寒鸦跑去潇湘帮苏荧练肌肉,活像是参加什么选美比赛一般,哪里还有江湖第一刺客组织的压迫感,范衡深深为玄鸮堂的前景感到担忧。
“或许二叔只是想为玄鸮堂谋个新的出路吧……”牧溪对范源的转变倒是没有微词,玄鸮堂中杀手如云,现今的江湖上并没有那么多刺杀任务等着去接,跑去给别人当健身教练也是工作的一种,而且没什么风险,他倒是乐意干这个,但苦于没有寒鸦那一身健硕的肌肉,这种美差也轮不到他和范衡头上。
眼看雨越下越大,范衡的袍角被雨水溅湿大半,也没有了继续游湖的兴致,便提前跟牧溪回了华灯客栈。张涵虚难得出远门,自是不愿意回去窝在客栈中,沈清羽看出张涵虚也不想回去,便找了个渡船跟张涵虚继续游湖,只等雨停后在继续赏景。
雨一直下到天黑才停,范衡和牧溪出去觅食时正好碰到回来的张涵虚和沈清羽,张涵虚衣服虽然被淋得湿漉漉的,可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开心,沈清羽衣服同样也被淋湿,胳膊亲昵地搭在张涵虚肩上。
“要不一起去吃晚饭?”范衡朝面前两个落汤鸡发出邀请。
“不用,我们吃过了,”沈清羽甩了甩身上的水渍道,“去天外酒楼吃的,那儿的西湖醋鱼不错,你们可以尝尝。”
张涵虚一脸惊讶地看着沈清羽扯谎,刚想反驳就被沈清羽用力揽住肩膀,沈清羽发间的宝石掉在他脖子上,硌的他颈窝生疼,奶奶个腿的,还要挟起他来了,张涵虚用力摆脱沈清羽的要挟,义正言辞建议:“别吃,醋是醋,鱼是鱼,西湖是西湖,沈清羽刚尝一口就连鱼带盘一起扔窗外了,还砸到楼下路人的头,让人讹了三两银子。”他实在不忍心让喜欢吃鱼的牧溪经受那种滋味的摧残。
见计划落空,沈清羽依旧不死心地找补,“我是因为不喜欢吃鱼才扔盘的,来了西湖,怎么不能尝一下大名鼎鼎的西湖醋鱼呢?”
“有机会会去的,你们还是先回房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牧溪也开始好奇起来那鱼究竟有多难吃,起了试试的心思。
华灯客栈外,范衡和牧溪最后终究没有选择去天外酒楼,牧溪拿出了韦幸初曾经给他的手牌,和范衡一起去了娱心馆。
由于天气不好,娱心馆内只有寥寥几个戏迷,几个宫妃打扮的女戏子在台上唱着婉转凄切的后宫情诗,范衡和牧溪听的直打哈欠,没一会儿,一个身穿褐衣短衫的年轻人静悄悄出现在范衡和牧溪身边。
“韦公子请二位去雅间叙话。”
年轻人带着范衡和牧溪离开了表演大堂,来到一处清幽僻静的庭院。韦幸初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端坐于摆满酒菜的桌旁,静等客人入座。
“张大夫,”韦幸初注视着范衡身上天青色的衣袍恭维道,“您还是穿这种衣服更漂亮。”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最漂亮的时候。”范衡大言不惭地坐在距离韦幸初最远的位置上,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开吃。
韦幸初目瞪口呆看着范衡一番厚脸皮的操作,“说实话……张大夫,您和在下想象之中的张涵虚差距有点大……”这张牙舞爪的妖艳贱货真的是神医上官逸的高徒吗?
范衡咽下嘴里的食物,如梦初醒般放下筷子,“哦,不好意思,我的确饿了,刚才有辱斯文,还请见谅。”
韦幸初看到牧溪站在一边,以为是因为牧公子是因为身份问题不能入席,便笑着朝牧溪招了招手,“牧公子,过来,看看我袖口的暗纹绣工如何?”
牧溪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坐在韦幸初身边,扫了一眼韦幸初的袖口,是竹叶暗纹,于是开口应付道,“如韦公子般高洁雅正。”
韦幸初开心地给牧溪倒了杯酒,余光正好瞟到范衡不悦的神色,心中更加得意,一个平日只会盛气凌人的上位者,牧公子有怎会真心喜欢呢,不过就是无奈之下的虚与委蛇罢了。
范衡将韦幸初的谄媚看在眼里,气得手中的酒杯都捏出细小的裂缝,背后一阵脚步声响起,范衡闻到一股幽兰香气。回头一看,居然是昨天在客栈门口喊自己土狗的阮筱筱,只是此刻的阮筱筱完全没有昨日嚣张的起言,脸颊的红肿也消失大半,整个人看起来充满温良恭简的贤惠气息。
“张公子,昨天小女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不要怪罪才是。”阮筱筱轻盈地坐在范衡身旁,帮范衡斟酒。
又是一股幽香钻进范衡鼻腔,范衡呼吸一滞,阮筱筱用的香中参杂极少量的催情剂,范衡一下子将目光转移到牧溪身上,好在牧溪没有受到影响……
“在下又怎会怪罪阮姑娘这样的绝色佳人呢?”范衡将酒一饮而尽,摸着下巴肆无忌惮盯着阮筱筱看。
阮筱筱温婉地朝范衡笑了笑,继续帮范衡夹菜,范衡看了一眼阮筱筱筷子上的唇印,霎时间没了胃口,只好用勺子给自己盛了碗汤慢条斯理喝着。一个没注意,自己的杯子又被阮筱筱印上了鲜红的口脂,范衡一脸无语看着掩嘴轻笑的阮筱筱,好一个乱点鸳鸯谱,韦幸初还真是好事做尽……
席间范衡和牧溪相互配合,旁敲侧击想要打听出关于娱心馆更多幕后消息,可在座的人全都心怀鬼胎,一时间案件调查竟难以取得进展,范衡和牧溪对视一眼,妈的,拼了!
范衡借不胜酒力为由拒绝了阮筱筱的劝酒,阮筱筱代饮几杯后脸色泛起红晕,开始脱罩在外边的白绸外衫。
“小女子才是不胜酒力,还请张公子扶小女回房……”阮筱筱柔柔将身子靠向范衡,不经意间扯了扯衣襟,露出一抹香肩。
“牧公子,能否今晚赏光,去在下房中看看最新的剧本呢?”韦幸初眼角微红,神色迷离看向牧溪。
早就预料到的结局,范衡帮阮筱筱重新披上罩衫,一脸戒备盯着韦幸初,牧溪现在处境相当微妙……
韦幸初轻轻晃着牧溪衣袖,目光中说不出的乞怜,“就一晚……”
牧溪闭上眼睛,反正韦幸初武功低微,并不能拿自己怎么样,正待答应,范衡一句惊雷响起。
“不如我们四个一起愉快玩耍如何?”
屋里很安静,连呼吸都显得那么冒昧,韦幸初再次对上官逸的高徒有了新的认识。
“你玩挺花啊……”韦幸初呆滞半天才蹦出几个字。阮筱筱则彻底没了主张,她以前玩过,但也没这么玩过……
“韦公子,我跟你去看剧本。”牧溪唰一下起身,为范衡,不,是张涵虚和上官逸随风而逝的节操默哀了足足一刻钟。
范衡终究没有玩的像他嘴里的那么花,最终还是选择送阮筱筱回房。
“阮姑娘,既不胜酒力,就早点歇着吧。”范衡坐在凳子上,转过头不再看床上阮筱筱朝他抛的媚眼。
阮筱筱趴在床上两腿翘起,探究地看向不远处那个开口就是四人行的张公子。
“你嗓子是怎么坏的?”范衡好奇道,他只听童老板说阮筱筱嗓子被烟熏坏,是毒烟,还是油烟?
阮筱筱脸色微变,随即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姿态,“张公子还有如此关心别人的时候?”刚才他明明冷漠的要命。
范衡理所当然道:“我是大夫,自会对疾病好奇,你的嗓音听上去并没有那么糟糕,或许我可以试着治一下你的嗓子,让你重新登台。”
“我为什么要重新登台?”阮筱筱一脸莫名其妙的盘腿坐在床上,“我现在是娱心馆的杂役总管,手下几十号人供我差遣,干嘛非得想不开去台上辛苦唱戏?”
“哦?”范衡饶有兴致看向阮筱筱,“你真的对现状十分满意吗?昨天童老板那一巴掌还没有把你打醒?”
“你什么意思?”阮筱筱捂着自己脸颊怨恨道。
范衡站起来将梳妆台下面的匣子打开,里边尽是些形状各异的角先生,被油浸过的绳索,散发着诡异香味的皮鞭。“你的左肩下方鞭痕还没有褪干净,脚踝上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刚入席的时候你脚步虚浮,腿间微弯,甚至连催情剂味道都没有散干净……来见我们之前,你伺候过谁?”
“与你无关!”阮筱筱猛一下拽过被子将自己全身裹住,朝范衡尖叫道。
“你嗓子不错,边脱衣服边给我唱十八摸吧,或许我会怜香惜玉好好疼你,”范衡露出尖刻的笑容,“这不就是你一开始想要的吗?”
阮筱筱牙关紧闭,死死盯着范衡,这个魔头,从一开始就打着羞辱她的主意来的!
看阮筱筱迟迟不开口,范衡继续火上浇油,“不知道你陪我一晚,韦幸初,又或者是童老板,会给你多少钱,阮筱筱,你真的要我将话说的那么明白吗?你现在的处境,比起青楼妓馆最下等的娼妓还不如。”风尘女子尚且可以有一席喘息之地,可阮筱筱,明面上是娱心馆杂役头领,可谁都知道她不过是个用于取悦客人的玩意儿,童老板为了平息客人的怒火可以当众甩她巴掌,私下只会更加过分。
“你早晚会死在这间满是屈辱的屋子。”范衡拿出匣中一个制作精良的皮质项圈,按动项圈中某处按钮,项圈瞬间收紧,范衡解释道,“你知道这东西的妙处,但项圈的收紧永远是无度的,不要告诉我你很享受被别人边勒紧脖子边侵犯的感觉,有的时候,生死之间不过就是手中那一点点额外施加的暴力。”
阮筱筱看到项圈后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范衡轻笑着将项圈放回原处。
“你用嚣张跋扈的外表来伪装自己,却让自己显得更加无能。”范衡声音几近冷酷,“如果你连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都要放弃的话,等待你的只有深渊。”
“可你不是我的救命稻草!”阮筱筱彻底破防,“你除了像他们那样羞辱我你还会干什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