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表哥,你准备作何打算?”楼盏见钟离瑞面色阴沉,忍不住问道,虽然她知道钟离瑞心绪纷乱,可现下也需要尽快做出决断。

    钟离瑞道:“我不想等了,我想即刻便去找他,若是他被他人寻到了,恐怕得九死一生才能出逃,我相信他肯定有逃脱之法,可是朝野上下没有几个人是希望他好的,难免会趁此机会搅一摊浑水。”

    几个人也都赞成,几人紧急商议一番,便各自离去了。

    钟离瑞骑着马又去了一趟芳归堂,依旧一无所获,他又到楚风瑶姐二人下榻的客栈,发现二人已经离去,不过在那间客栈附近找到了几根青色鸟羽。

    从天色阴沉到天光大亮,钟离瑞始终在那几个叔叔常去的地方徘徊,可终究是没什么收获,他想起什么来,又到了琳琅阁,那位王道长似乎要去远游,行装都已打点好了。

    王道长见是他来,邀他来坐,还是上次那个位置,只不过如今他的旁边没有了那人。

    “小友缘何寻到我这里来?”王道长问道

    钟离瑞道:“我其实已经将他所有可能去的地方找遍了,都没有寻到他的踪影,以往时日,他也要闭关,那时候我丝毫不担心,因为他总有一天要出关的。”

    “可是这次,他什么都没说便消失不见了,连踪迹都没留下,我不知道该到何处去找他。

    您也听说了吧,皇上已经下令要杀他,若是被那些人找到,他即便不死也会被扒层皮。”

    王道长听完了他的诉说,眸色淡然地望向他:“小友,你太小瞧他了。”

    “我不是小瞧他,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他曾经那般意气风发、少年得志,那般年纪便在官场上领略风骚,可在我的印象里他没有了那般的张扬肆意,反而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内敛。”

    “这是他么?”钟离瑞像是问对面的老者,更像是问自己:“这是他,可却是折了羽翼的他。以前的他像是猎鹰,搏击长空、肆无忌惮,而现在的他像是一头被折了眼的熊,实力依旧却备受桎梏。”

    王道长微笑道:“小友,人是会变的,就连你自己也会变,人人都喜欢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可是有的时候这身上的枷锁并非是别人套上的,或许是熊自己套上的也说不定。”

    他长眉善目、精神矍铄、笑意盈盈,“小友,你说你找不到他,可你在仔细想想,他这般究竟会到何处呢?你当真不知么?”

    王道长站起身来:“小友,我马上便要去云游了,便不好招待你了。”他拍着钟离瑞的肩膀:“小友,若是你也想云游,我随时欢迎。”

    不待钟离瑞再说什么,王道长便已经拿上背囊走出门去。

    钟离瑞再次见到王道长,是在一个月之后。

    八月初,楼盏与他来信,荆州有水患亦有盗匪,他便向皇帝恳请去往荆州。

    原以为他们一家都是戴罪之身,如此重任恐怕也轮不到他,却没想到皇上没半点犹豫便答应了。

    这水患一治便是半个多月,可治住水患,却没能治住横行的盗匪。那盗匪不怕官府,明目张胆地当街抢掠,原本城中的食物就不多,朝廷的赈灾粮隔几日才能到。

    近日荆州城内的粮食大多都是就近运来,至于如何来的,那便只有楼盏说的清了。

    几日前他到山中探查盗匪的老巢。这盗匪原本是镇上一户员外的家丁,因为被那员外打压过重,一日夜间突然暴起,杀了那员外一家,就连一条狗都没能留下。

    那家丁原本就长得人高马大,给那员外家做看护。此时一出,那镇上好多人竟争先恐后地要跟着他干,这盗匪便成行了。

    他们在山里找了处洞府,将整日烧杀抢掠得来的银钱在镇上买了个庄子,开了个赌坊。

    很快镇上便有许多富庶人家被掏空。

    他们在山中的洞府相当隐蔽,不过有时候那些人会从镇上赌坊回去,钟离瑞便知道了那处洞府所在。

    几经折腾,倒也把这群人摸了个七七八八。

    一日刚到镇上,便看到了一个白发白眉的人,钟离瑞自然认得这老神仙似的人。那王道长见他,也是笑着招呼他,两人到酒庄里喝了酒,攀谈了几句,便各奔东西了。

    王道长最后与他说:“小友,兴许在等些时日,你便能找到他了。”

    楼盏又被叫去押镖了,这次所押的就是这朝廷的赈灾粮。

    钟离瑞知道这位表妹自小喜欢练功习武、总也闲不住,自打入了这镖局以来,便帮他娘做了许多事,估摸总有一天,这楼氏镖局会是她的。

    “大人,今日何时放粥?”有人问道。

    钟离瑞有些奇怪,这几日他都不曾露面,也不知这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就是这次的赈灾大臣。他瞧了瞧这人面容,神采奕奕,甚至油光满面,丝毫看不出半点流民的样子。

    “许得到晌午。”钟离瑞道

    那人嘴角扬起笑容,看着钟离瑞,“是么?大人,我可等着这粥过活呢。”

    不知为何,钟离瑞被他看的有些心中发毛,这人并非流民,虽然穿着破衣烂衫,见人不惧,明显别有所图。

    钟离瑞不知道他的意图,探究地看去,只听那人道:“我几天前可是见过大人,大人当真意气风发,与我们这些流民全然不同。”

    这人,是来挑衅的。钟离瑞当时便想,他恐怕就是那山中的盗匪,可是为何会向自己透露身份呢?

    不待钟离瑞细想,那人拿着破碗便走到了街边,他与那些人起哄:“你们看,这就是这次的赈灾大臣,大人说晌午放粥,诸位说好不好?”

    那人边喊边拿眼瞄着钟离瑞的动静,那群人都说好,可钟离瑞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他总觉得这人在搞什么事情。

    果然,将近晌午放粥时候,流民排起长队。

    手下向钟离瑞报告他们的粮食不知去了哪里,做粥的厨子找了两个时辰都没找到,这粥定然是在晌午做不好了。

    钟离瑞看向那人,果然看见那人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笑意。

    钟离瑞心下了然,应该就是那盗匪搞的鬼。他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属下道:“到赌坊,装贼人。”

    属下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钟离瑞看着那群流民道:“乡亲们,我知道有个地方有食物,就在往西一里的柯记,眼下这粥因为柴火的关系,没能熬成,诸位可能要等的久一点了。我向诸位说声抱歉。”

    一时之间,人人怨声载道,但是苦于没有食物、身形消瘦,即便想反却也受制于人,索性还是眼巴巴地等着了。

    有的人听了他这话,起了心思,撺掇出几个人,便往那西边走去。

    一里之地,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若能有吃的,那岂不是一家老小都有救了?世道艰险,靠人不如靠己。

    几十个人往那西边走,带着点毅然决然。

    钟离瑞看着眼前的流民,心中愁绪万千,这世间何时才能没有灾患?

    众人一等便又是一个时辰,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官家的粥米刚要放,那几十人便带着一堆东西走了过来,不光有食物,还有被褥、衣服。

    人群激动了起来,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一扫而空,他们个把月都没有见到这么多的食物和衣服,虽然这些东西也吃不了多久,可是若是没有他们过几日便会死了。

    属下先一步回来,已经将事情告诉给了钟离瑞。

    原本他们装作盗匪也不那般情愿,不过等那几十人来之后,他们便知道了将军的用意,“道旁白骨卧荒草,血泪染尽残阳里”无人想过这样的生活,为了生计,民不畏死。

    那几十个人闯进赌坊里,比那原本的盗匪还要凶悍,他们不管不顾地将人推向一边,见什么那什么,原本高大魁梧的守门人在那一群矮小饥瘦的人中间竟然显得颇有些局促。

    所谓庶民,可能就是如此。

    楼盏的赈灾粮在几日后运到,她这次感叹道:“阿瑞表哥,你还是有点用的,你不知道先前的时候我押个镖都要受伤几处,金疮药都被我用没了,这次路上什么都没遇到,是不是你干的?”

    钟离瑞道“并非是我,是那些流民,他们捣了那群盗匪的老巢,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就会当上这里新的盗匪了。”

    楼盏道:“你是故意的?那这些人也太可怜了,都当了流民了还要被冠上山匪的名头。”

    钟离瑞摇头,“最近城中无粮,我告诉了他们赌坊有粮。”

    楼盏气愤看他:“你这说辞我可不信,你早就知道赌坊是盗匪的老窝,有现在这场面你应该能够想到吧,利用人心之恶来做事,比那些盗匪还要卑劣!”

    “可我想不出其他办法,那时唯一能够避免他们死的方法。”

    楼盏道:“既然如此,你就想办法控制这个局面,否则你这表哥我不认也罢!”

    钟离瑞无奈叹了口气,还是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