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十几日,城中的流民基本都已经得到安顿,山匪基本没在出现,也不是钟离瑞的能耐多大,而是刚巧看到了那日领头到赌坊的那人坐在街上望天。

    其他人都裹着干草熟睡,只有他看起来相当忧愁。

    见到钟离瑞过来,那人也没什么话,只道:“大人这般做,就没想过会有新的盗匪出现么?”

    钟离瑞道:“我相信不会。”

    那人问:“为何?”

    “你问出这句话时,这事便不会发生了”钟离瑞看着他道:“阁下可是虬髯帮的二当家?”

    那人笑了两声,随即道:“是,那大人准备如何,把我这乱臣贼子杀死么?”

    钟离瑞道:“我从没这般想过,况且我自己还是戴罪之身。我知道这流民里有不少虬髯帮的教众,所以这新的暴乱定然不会发生。”

    “我知道二当家也是出身禁军,跟随大当家走南闯北,一直走到荆州,便在此驻守,荆州常年水患,今年尤其严重,淹了好几座村镇,这么多天,许多流民仿若行尸走肉,可你们几个并不一样。”

    二当家嗤笑一声“是么?那大人是何时知道我们是虬髯帮的人?”

    钟离瑞道:“其实并非是我发现,而是有人告诉我的。”

    那日在酒坊,他遇到了王道长,王道长说,他常年在此地游走,以他的了解,这荆州必不会乱。

    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夜间看着那轮圆月,几番奔走,终是明白过来。

    这荆州并不算大,虬髯帮最后消失的地点便在荆州,朝廷没有明令对虬髯帮赶尽杀绝,也没制止朝中人对虬髯帮的打压,虬髯帮最后小时可能是气数已尽也可能是无奈,但终究不会是凭空消失。

    何况,他在某个暗巷里发现了虬髯帮的暗号,确证无疑。

    楼盏再次见到钟离瑞,笑意盈盈,全然没有了上次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阿瑞表哥,没想到你还是挺有用的,这么快便控制住了局面,我还以为就你这温吞的性子不得需要一年半载的?”

    钟离瑞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那般么?”

    楼盏意识到说错话,赶紧打了自己嘴巴两下,她道:“阿瑞表哥,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钟离瑞道:“你先说句假话我听听,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听你的真话。”

    楼盏眼睛眨了眨,说道:“这假话嘛。就是……阿瑞表哥你丰神俊朗长眉入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舌灿莲花口若含珠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似冷月山河不动如山,我当真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从头到脚从身到心从外到内无一例外不在崇敬你……”

    楼盏的表情异常丰富,伴随着她夸张的肢体动作,相当骇人。

    她没说尴尬,钟离瑞听的耳朵都有些红,赶紧制止她,:“停停停停停……那你说你的真话是什么?”

    楼盏看了眼钟离瑞,“你不好意思么?”也没等钟离瑞回答,便又道:“如此便更好了”

    她“嘿嘿”笑了两声,对钟离瑞道:“这真话便是,你不愧为大兴的将军,更重要的是不愧是我表哥。”

    钟离瑞问道:“为何是你表哥更重要?”

    “那自然是你首先是我表哥了。”楼盏道,少女双目盈盈,即便是耍无赖倒也难以让人责怪。

    钟离瑞无奈摇摇头,也便随她去了。

    荆州的水患终是解决了,重阳也快到了。

    宰相冢外人来人往,好似所有人都习惯了这种祭拜,钟离瑞也照例来了这里,一如往常,这里依旧放着一株木樨。

    钟离瑞将那株木樨拿到手中,瞧了又瞧,他总觉得这木樨莫名的熟悉。

    他正想着,腿被人撞了一下,低头一瞧,是一张稚嫩的脸,这孩子估摸五岁左右,见到他时嘻嘻笑着,“哥哥,你从哪里来啊?”

    钟离瑞道:“我从京城来,你是十里坡的么?”

    那孩子摇头:“不,我从青州来。我娘带我来的,我来时还看到一个笑眯眯的叔叔,他手里还拿着一株黄色小花。”

    他突然眼睛亮了一下,指着钟离瑞手中的花道:“哇,跟这株好像。哥哥,你从哪里得来的花?”

    钟离瑞道:“就在这墓碑旁。”他笑着看那孩子:“这花的名字叫木樨,有吉祥、美好、''''忠贞之意。”

    “哇!这般好么?那我之后也要拿木樨过来。”

    小孩眼神炯炯、手舞足蹈,“我娘一直念叨着要来,我们好多天才到了这十里坡,没想到就已经有这么多人了。”

    他的言语间几多欢欣:“哥哥,这位燕相当真受欢迎啊。”

    钟离瑞眉毛微挑,笑着问他:“那你知不知道燕相又活了?”

    小孩呆愣一瞬,随即道:“我不知道,可是……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小孩似乎不知道如何结实,口中念念有词却磕磕绊绊说不出完整话来。

    突然,好似有人在叫他,小孩答了一声,一会,一名女子寻了过来,看到那孩子的瞬间明显一喜。

    她嗔怪道:“你跑去哪了?叫我好找!”

    小孩低头笑了几声,有些歉疚道:“不好意思嘛,娘,我不小心迷路了。”

    他摸了摸脑袋,破有几分不好意思。

    那女子又念叨了几句,看到钟离瑞时连连抱歉“这位公子,叨扰了。这小子没给你惹麻烦吧?”

    她边说边看那孩子,那孩子接收到他娘的眼神,即刻不敢动作,怯生生看着他娘。

    女子看他这副样子,也只是笑笑,看向钟离瑞的时候换上一副询问的眼神。

    钟离瑞赶忙道:“不不不,他没惹什么麻烦,我刚才与他交谈,是个相当有趣的孩子。”

    他看了眼那孩子,看向那名女子:“您到这里是来祭典燕相的么?我听这孩子说你们是从青州来的,您为何会千里迢迢来这里?还有……您没听说燕相官复原职的消息么?”

    女子想了想,道:“我知道的,可是最近燕相不是失踪了么?我以前就想来看看,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来了,自然要来。”

    “其实我也想知道,燕相好端端的为什么失踪。”

    女子打量了一眼钟离瑞:“看公子的气度,应当不是什么普通人吧,您又是为何要来这里呢?”

    钟离瑞道:“年年如此,兴许是习惯了吧。”

    女子道:“我想大兴上下没人不是这样。”

    她瞧了眼旁边的人群“您看那路上,络绎不绝的都是人,我想十有九都是来祭拜的。”她的眼中染上几分落寞:“皇上为何要杀燕相,我不理解,燕相他为大兴做了那么多,不过仅仅是不辞而别,为何就要赶尽杀绝?”

    钟离瑞道:“或许圣上有自己的考量。”

    女子看着他,眼中透出不解:“有什么考量?什么考量不能寒功臣的心呐。”

    “不光是功臣的心,还有百姓的心!”

    女子说完不情不愿地抿了抿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又道:“我多言了……请公子见谅。”

    说完她便准备拉着那孩子准备离开。

    钟离瑞将她叫住:“这位姑娘,还是有句话想要问。”

    那女子转过身来,看向钟离瑞,眼中满是疑惑:“公子还有何事要问?”

    钟离瑞道:“为何这么多年还这般记着他?”

    女子道:“当年青州饥荒,他曾去过。”

    不待钟离瑞再问,让女子便道:“公子没有其他事情,奴家就先告辞了。”

    直到的身影渐行渐远,有人在呼唤他,钟离瑞才意识到,自己站在墓碑前挡住了别人的去路。

    他方才一直在想,当年他一定是做了了不得的事情才让这些人如此挂怀。

    “小哥,请让一让。”有人在他身后说道。

    钟离瑞依言往旁边站了站。

    有人认出他来,即刻叫出声:“这不是钟离小将军吗?为何也在这宰相冢?难不成这燕相当真出了什么事情?”

    钟离瑞道:“并非如此,我只是前来祭拜,以往皆是如此。”

    那人了然般点头:“哦,是吗?”

    “可你不是要与燕相成亲了吗?当真不是燕相出了什么事吗?”

    钟离瑞摇头:“其实我并不知道他的下落,我到此地来,也是来寻找他罢了。我寻了他好多天,可终究没有探出他的下落。”

    气氛一瞬间哀伤起来,有人安慰,有人奚落,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

    有人道:“若是燕相当真不会回来,小将军待如何?”

    “那我便也随他一同前去吧。”钟离瑞道:“我觉得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小将军果然用情至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万事万物皆有因缘,小将军莫不可困宥于此。”

    钟离瑞没说什么,是浅笑一下,对他点了点头。

    那人看了他这副样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看着人来来往往,一直到了黄昏,钟离瑞又见到了两个熟悉的人,是杨威和燕铭。

    “皇上好似要继续办祭典,这次指派了新科状元郎李孝渊做此次的司礼大臣。”

    “为何?”钟离瑞问道:“皇上不是下令要杀他么?为何又要祭拜典礼了?”

    燕铭道:“圣心难测。我猜测不皇上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