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城门,发现城内人头攒动。
“隔壁招新还没结束吗?”娄川自言自语着,“不对啊,不是昨天就完了吗。”
没等他走两步,前面就出现几队官兵,呼喝着让人们站在路边别站大道上。
“诶帅哥,今天有什么活动吗?”娄川随机挑选一位路人问道。
那人看了眼娄川,道:“这你都不知道?裴家大公子回来了,还当上将军哩!这不都想看看大将军吗。”
娄川思索片刻,仿佛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压低声音问:“可裴公子不是死了吗?”
他记得裴家大公子在一年多前外出时遇到贼人被其劫财后砍死,当时尸体都运回来了,出殡时他正好在隔壁街买菜。
那排场,隔着一条街他都能听到响亮的唢呐和哭嚎。
“据说死的是个小厮,尸体运回来都腐烂了谁还认得清是谁。谁能想到这裴大少爷来了招金蝉脱壳逃走了。”
“那怎的现在才回来呢。”还当上将军,在娄川印象里,大少爷可是十成十的纨绔,没救了的那种,上了战场不说尿裤子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悬。
男人摇头:“这我上哪儿知道。”
娄川没兴趣看死人诈尸,还是赚钱要紧。
两人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找了个人少的地儿。
娄川卖菜,没有固定时间固定地点,也许临时起意也许闲着无聊,又也许缺钱花了。
今天娄川是出于第三点,每每他进城卖菜,都能从杨千柔那里得到一笔辛苦费。
于他而言是个不错的差事。
然而,令明徵没想到的时,就凭娄川这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生意竟出乎意料的不错。
简陋的麻布往地上一铺,刚摆完绿油油的蔬菜,面前便排了一堆人。
明徵望了望队伍末尾在哪儿,想不到娄川往这儿一站就是个活招牌。
看来她今天能少晒点太阳了。
这些人明显是熟客,边看着菜摊挑拣边和娄川搭话:“小娄啊,好久没出摊了。最近在忙什么?”
娄川拿着杆小称道:“我能忙什么。这不最近天儿太热了,在家休息呢。”
面前是位中年妇女,虽是在对着娄川说话,但眼神止不住地往明徵那儿瞟,等娄川将称好的菜给她,慢悠悠地掏钱,嘴上忍不住问:“你成亲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好歹是乡里乡亲的,好去随份子啊。”
娄川困惑地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明徵,忙摆手解释:“害您误会了,她是我失散的小师妹,最近刚找回来。您可别瞎说,别坏了人家名声。”
女人闻言,神情微松:“我想也不是,这么抻头的女娃娃,配你怪可惜的。”
不等娄川反应,女人率先塞钱离开。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配他怎么了?他娄川很差吗?
这样想着他看向明徵,见他看过来,明徵扯出一抹尴尬又礼貌的微笑。
是别人说的可不是她说的哦。
望着明徵白皙红润的脸颊,娄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他这个新师妹,好像真的长得挺好看的,即便穿着粗布麻衣,也难掩眼波流转的潋滟。
诶她还笑了,好像更好看了。
比梵音楼的花魁还要多出几分动人。
明徵伸手在娄川面前晃了晃:“师兄,师兄?”
这是怎么了?
娄川陡然回神,脸颊不自控地发热,只是在黝黑的皮肤上看不太出来。
明徵觉得她这个便宜师兄变得奇奇怪怪,眼神躲闪,给他递个东西都飞快收回手,跟她要吃人似的。
本来还不觉得,经人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正和这般漂亮的师妹共处一个菜摊,难有些叫人心神荡漾。
倒也与喜欢无关,只是美色当前他有些害羞罢了。
没来得及问他到底怎么了,人群后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都让开。”
本来大家都好好排着队呢,被人骤然一推,肯定是不悦。可当他们看清是何人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惹不起惹不起。
明徵皱眉看着一群侍卫打扮的人朝他们走来,难道是城管?
她凑近娄川想问问怎么回事,娄川却惊似得跳开。
四目对望,娄川不自在说:“你是不是喷香水了,这么...熏人。”
明徵:?
她闻了闻自己,没味道啊,也许是衣服的味道。
就这片刻的功夫,那群侍卫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娄川见他们这架势,也有些不悦,把他客人都赶走了他们买菜啊。
“娄老弟,本想去咸鱼派去找你的,这不巧了半路半路看到你了。”
一身着锦衣蜀缎的中年男人自侍卫身后走出,神情话语间隐隐流露出高高在上。
“张管家把我客人都赶走了,怎么,是想把我的菜都买了?”娄川也不怵他,有些不耐地道,似乎不太乐意和他打交道。
张才微微一笑:“娄老弟真聪明,你们的菜我们老夫人很是喜欢,此次我们大少爷侥幸脱险归家,老夫人吩咐我们要好好筹备少爷的接风宴。我今天不仅是来收你的菜,还要收你门派里所有的菜。”
听到前一句娄川脸色稍稍好了些,可听完后半句他狐疑道:“张管家莫不是拿我说笑吧,你把我们门派的菜都买走了,我们吃什么。”
张才没有尝试着说服他,而是从袖笼里掏出一枚金光闪闪的东西:“这是定金。”
在看到有她一个拳头大小的金锭的瞬间,明徵眼睛都瞪圆了。
我滴乖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金坨坨。
很显然,没人能在金钱面前保持定力,更何况是这么大一颗金子面前。
娄川一改方才的不屑,仿佛变脸般眨眼间便变换了一副谄媚的面孔,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他将金锭接了过来,放嘴里咬了咬。
张才:“放心,是真的。待宴会过后,尾款只多不少。”
“宴会前我会将你们要的东西全部安全送到。”娄川拍着胸脯保证。
顾客是上帝的顾客是衣食父母。
娄川这辈子只对两种人保持耐心,一是财神爷,二是父母。
很显然,张才就在此列。
明徵看着娄川这般不值钱的模样,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能不能给她也咬咬?
一口,就一口。
眨眼间,面前的摊子被席卷一空。
娄川笑着朝绝尘而去的马车挥挥手,而后宝贝似的摸着手里的金锭:“走,回家!”
出了城,走在坑坑洼洼的小道上,明徵没精打采气喘吁吁,与之相对的是娄川的神采奕奕健步如飞。
谁得了一锭金子,都会是娄川这副模样。
而明徵,依旧是卑微打工人罢了。
没一会儿,娄川边将明徵远远甩在身后。
他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太高兴,心神全然被金坨占据,哪里还注意得到明徵。
这下发了,有了这块金子,他想做的事,就有启动资金了。
攒了这么久的钱,终于到了这一天!
娄川边走边想,越想越兴奋,连身后明徵的叫喊都没听见。
明徵喊得嗓子都干了,娄川愣是没听到一句。
怕迷路,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紧赶慢赶跟上去。
前方的身影慢慢在视线里晃晃悠悠地,越来越小,停下来喘两口气的功夫,一抬眸——
霎那间,天色骤然变暗,一片幽深的蓝色覆盖整个天幕,四方天地被笼罩在一片昏幽之中。
可却在眨眼的片刻间,一切有恢复如常。
她抬头望向依旧炽热的艳阳,都热出幻觉了。
正准备迈步继续往前追,一缕柳絮袅袅娜娜地掠过眼前。
明徵一怔,望着那团柔絮在半空中悠悠荡荡。
如今正值八月,哪里来的柳絮?
她看向柳絮飘来的方向,竟发现在树丛的掩映下,旁侧还有一条不起眼的小道。
若不是这团柳絮,她怕是发现不了。
鬼使神差,明徵拨开挡住视线的枝桠,朝里面看去。
小径幽深,两旁林木蓊郁,枝叶交错如盖,将天光尽数遮蔽。
光是在外边儿瞧着,明徵也能感受到一阵不合时宜的寒意。
本想忽略这条奇奇怪怪的小路离开,可耳畔却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
仿佛有什么人在那晦暗的尽头,拖沓着脚步朝自己走来。
明徵预感不妙,本想迈步远离这里,巧合的是,面前又飘过一团柳絮。
此时心中已是警铃大作,可不知怎的,身体却不听使唤直直往里面走。
很快,四周的墨色仿佛有生命般在明徵进来的瞬间将其全然包裹住。
明徵很肯定,她现在很清醒,可却无法掌管自己的身体,只能往前走着。
说来也怪,虽是艳阳高照暑气氤氲的季节,这林中却是昏昧如暮,行至其中,只觉得凉意袭人。
可她现在却无暇思考此处的怪异,前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她紧抿嘴唇死死盯着前方,终于一道人影自暗处走来。
胖胖的身材,褴褛的衣衫,有些行动不便的腿脚,以及杂乱散落盖住了五官的头发。
是个...乞丐?
明徵控制不住的自己的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俩越来越近。
在相隔半米时,明徵率先开口道:“你是...”
没等她话说完,乞丐径直走过她,朝前走去。
在经过的一瞬间,她好似听见乞丐最终喃喃着什么,语速太快,没太听清。
乞丐指望不上,明徵想办法开始自救。
娄川他们也没说这个朝代这么邪门啊,她这是遇到鬼打墙了吗?
也没听说鬼打墙能操纵人的身体啊。
这样想着,突然,她耳边炸开一声:“嘿!”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手臂上有一股向后拉力。
她朝后看去,娄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
“叫了你半天都不应声,不会是中暑了吧?”
明徵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没反应。
娄川见状,更肯定自己的猜测:“不会吧,脑袋热坏了?”
说着,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额头,却被明徵一把推开。
只见明徵缓缓抬头望着天空,喃喃着说:“师兄,这天,什么时候亮了?”
娄川一拍大腿:“坏了,人刚来一天,就给累坏了。”
这也怪他,连金子都赚到了,连个返程的牛车都舍不得租。
作为师兄,下次出门怎么说也得大方点。
眼下愧疚也晚了,娄川只能将功补过在明徵面前蹲下:“快师妹,师兄背你回去。”
明徵好半晌才从惶惑中回过神,瞧见蹲在自己跟前的娄川道:“不用师兄,我自己能走。”
娄川确定明徵自己能行,也不扭捏直接站了起来。
“这不方才我一回头,哪曾想你人没影儿了。我就一路找回来,在这条岔路上发现了你。我怎么喊你也不应,只知道闷头往前走。回去得让老陈给你看看,可别真哪里出了问题。”娄川边走边说,瞄了眼明徵被热气熏得粉扑扑的脸蛋,补充道:“你跟不上我,可以叫我慢一点嘛,不舒服也可以说,我是你师兄不用不好意思。”
明徵:“我叫了,好多遍,你就是没听到,一直往前走。”
闻言,娄川疑惑:“有吗?”他怎么没听到。
明徵:“有。”
看着明徵不似玩笑的神情,娄川心道不会啊,他耳朵一向很好的,就算相隔甚远,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莫不是赚到了金子,兴奋冲昏头脑。
以至于什么都没听见?
两人走回岔路口,明徵瞧见不远处那道胖胖的身影,神情微愣:“师兄…你能看到那个人吗?”
娄川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个乞丐?能看到啊,怎么了?”
明徵摇头:“那你方才在来的路上,有看见柳絮吗。”
娄川笑道:“你莫不是糊涂了,如今已是八月,哪来的柳絮。”
明徵蹙眉未答话,难道方才的幽暗小径都是她的幻觉?
这般想着,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抬头望去,发现是一队官兵将那乞丐一把抓住,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被半脱半拉地跟着官兵走。
“多半是犯了事,幸好他没注意到咱们。不过注意到也没事,你师兄我可是练过的。”娄川装模作样的起了个架势。
不过明徵并未在意,一直注视着那个被抓走的乞丐。
“好了走吧,回去吃饭我都饿了。”
明徵错开眼“嗯”了一声,却在迈开步子的瞬间猛地回过头望向官兵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