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乞丐挣扎的瞬间,明徵看清了他的脸。
令她惊讶的是,这人她认识。
“是他?!”
娄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乞丐须发纠结,身上破衣沾着草屑,分明是城中常见乞丐的模样,闻言有些不相信:“你才来一天,能认得什么人?”
没错,那个乞丐便是昨日比武台上明徵看得眼睛都不眨的武功高手,今日便出乎意料地成为了一名乞丐。
精神状况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一夜之间,一个人的变化会有这么大吗。
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娄川听完她的讲述,满不在意:“谁知道呢,许是你认错人了。”
见他一脸不信,本就累了的明徵动动唇瓣,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回头望了望已经不见踪影的官兵,心头隐隐泛起不安。
到了凌绝山下,山腰升起霭霭雾气,遮住天边暗色的霞光。
行至山脚,便见两道身影自松梢翩然落地,衣袂翻飞间竟无半天尘土扬起。
是刚自山外归返的谢青,身侧立着位绿衫女子,柳眉杏眼,容貌娇俏,鬓边别着一支银蝶步摇随风轻颤,仿佛真的蝴蝶般翩翩欲飞。
明徵显然还未习惯这反重力学的轻功,恍惚间觉得自己是不是重病要嗝屁了。
否则今天怎么碰见那般无法解释的事?
而眼前两人是来带自己升天的。
“这位…姑娘,面色瞧着不大好。”谢青看了几眼明徵,迟疑了几秒才认出她是昨日自己抓回来的人。
昨天还穿得圆乎乎的像颗球,没想到厚重衣衫下会包裹着这般纤细高挑的身躯,一时间谢青没能将前人与昨日那人联系到一起。
“师兄,她是何人?”立在谢青身侧的女子直勾勾地看着明徵,视线划过她的面庞,唇角微撇。
“这位是…”话说到一半,谢青意识到自己尚未问得明徵的名姓。
娄川接过话头:“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师妹明徵,昨日多得小谢兄弟仗义,才将她寻回”
“我叫明徵,叫我小明就好。”明徵适时自我介绍,感受到面前女子自己的敌意,本还觉得不解,可在触及她身侧的谢青时,瞬间明白——
她懂她懂。
殷照晚神情傲慢地扫过明徵灰扑扑的打扮,哼了一声。
“师妹。”谢青皱眉看着殷照晚,对她无礼的态度表露出不满。
见她丝毫不改,谢青无法,只好替她代为赔罪,“明姑娘见谅,师妹她不知礼数,是我们未曾教导好,在下作为师兄给您赔罪。”
明徵些许诧异,本以为他会替师妹找补说一下年纪小不懂事让她别跟小孩儿一般见识之类的话,谁曾想这般轻易却郑重地道了歉。
殷照晚明显生气地跺了跺脚:“师兄,和这帮穷鬼有什么好赔罪的。”
明徵并不在意殷照晚,她21岁提前了两年上学已经是有一年多工作经验的资深牛马,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
更何况是刚打照面的殷照晚,瞧着年纪不大,为这生气,不值当。
她这么想,可旁人不是。
为避免矛盾升级,谢青匆匆告辞后强硬地拉着殷照晚离开。
娄川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啧啧两声:“这小姑娘忒没规矩,若是在咱们咸鱼派,定要让她尝尝挑粪浇菜的滋味,方知稼穑不易,赚钱艰难。穷又如何,都是咱们辛辛苦苦赚来的不丢人。”
明徵上道地“嗯嗯”两声,十分捧场。
“不过,”娄川话锋一转,摸了摸袖笼里的金子摩挲几下,“从今天开始你师兄我就脱离穷人的行列了,作为师妹,你可要好好继承师兄我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穷的优良品德啊。”
看着娄川一副语重心长,明徵面无表情:我恨你。
回去后,娄川直接将那锭大金元宝拍在众人面前,声如洪钟:“各位,有大生意!”他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从裴府后厨采买缺口到有机菜蔬的市斤差价,从市场前景到未来规划,不知道还以为他要农奴翻身把歌唱,一夕成为土财主了。
“而且,我还知道从后山菜圃到裴府角门,有条近道能省两刻钟的脚程!”
袁承平抱臂敛眉沉思,实则在想他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呢。
“不过是贩几筐青菜,也值得这般吹嘘?” 陈起元捻着胡须嗤笑,“丑话说在前头,明日送菜我可不掺和,昨儿新配的驱虫药还差一味药引……”
娄川白他一眼:“陈哥,不出力还想分钱,哪有这么好的事。”
“怎么,田里那些菜不是我研制有机农药才长得白白胖胖的?”
“得了吧,你那些药我可是一点没用,谁知道会不会把我的菜毒死。”杨千柔反驳。
陈起元不服气:“你不用怎么不知道我的药有毒?”
“陈哥这话可就外行了啊!” 娄川瞪眼,“你那药水里泡着的癞蛤蟆,谁知道会不会把菜叶子都染上□□疙瘩?我可不敢用。”
不提还好一提杨千柔就气:“上次用你的草木灰施肥,菜根都浇烂了!”
正当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由谁护送蔬菜去裴府时,明徵默默道:“师兄,要不还是我陪你去吧。”
话音刚落,院子霎时寂静,视线齐刷刷望向她,这瞬间,明徵有种他们就等自己话的错觉。
“师妹想去也行,就是小娄你也别太抠搜,明天去隔壁借辆板车,菜太多你们二人也拿不下。”杨千柔道。
明天去裴府送菜人员就这么敲定了,次日明徵被窗外鸟鸣声中醒来,瞧着高悬的日头已是日上三竿,穿着身上松松散散的大花睡衣,睡眼朦胧地边伸着懒腰边打着哈欠往外走。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目光,谢青立在廊下,见明徵松垮的衣领露出一截皓白颈项,他猛地转开脸,耳根泛起薄红,连声音都带了些微卡顿:“娄、 娄师兄可在?”
而始作俑者——明徵,在看到谢青的瞬间忙收回举到半空中的胳膊,拔腿往回跑,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背靠在木板门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明徵看着自己的睡衣,想到谢青一丝不苟的着装,再一次在心中提醒自己这不是自己的世界了,往后晨起得记好换好衣服。
只希望谢青不要把自己当做流氓就好。
快速换上一身得体的衣物,出去时发现娄川正慢悠悠地从后山菜圃回来,额角还沾着泥星子。他瞥见谢青,咧嘴笑道:“小谢来了,吃饭了吗。”
谢青颔首,“晨时袁叔离开前去宗里取些东西,碰巧遇到,他提及你们需要借用马车,我便给你们送来了。”
娄川看了眼他身后的院门外那辆乌木轮板车,说:“这等事怎么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我原打算捆完菜就去你们那里借的。谢了啊。”
车送到了,谢微也没急着走,俯身搬起盛满青菜的竹篓,臂弯肌肉在青衫下若隐若现,竟将百斤重的菜筐稳稳放上板车。
趁着谢青没有注意他们,明徵低声问娄川:“师兄,这位小谢兄弟,一直都这么热心?”
娄川边忙活手里地事情边回答道:“小谢啊,我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热心肠、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善良,是个好孩子,真没得挑。”
“哦。”明徵点点头,“看着他长大,那他多大了?”
闻言,娄川想了想:“我记得应是月底要满十八了。”
明徵惊得险些咬到舌头,遥望着不远处谢青直逼一米九的身高,那身量、那气度,竟还是未及弱冠的少年?
正思忖间,杨千柔已在堂屋唤人:“菜都凉了,快来吃饭!”八仙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翡翠般的清炒豆角、酱色透亮的红烧肉,还有一碗飘着蛋花的番茄蛋花汤。明徵夹了一筷豆角入口,舌尖霎时被山野的清甜裹住,比从前点的外卖不知鲜灵多少倍。
杨千柔的厨艺一如既往的在线,明徵也忍不住夸几句,比起平时吃的外卖味道好上百倍。
杨千柔谦虚一笑:“不过是家常便饭,要说厨艺,咱们这里谁也比不过小谢。”
明徵有些惊讶地看向对面谢青,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
娄川:“你可别不信,小谢做的松鼠鳜鱼,那才叫绝!去年中秋给咱们露了一手,连城里望月楼的刘师傅都来咱们这儿偷师呢。”
谢青执筷的手微顿,面对来自明徵炽热的眼神,他状似不好意思地说:“只是一些家常的做法,没有他们说的那般夸张。”
“嘿,你可别谦虚。”娄川眼睛发亮,“上次你做的梅菜扣肉,肥而不腻,我能连吃三碗!改日可得再露一手。”
谢青垂眸搅着碗中汤,长睫在眼睑投下淡淡阴影,轻“嗯”一声:“待得了空,我去后山采些鲜蘑。”
饭后,正当他们整装待发,娄川却是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