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出发,娄川突然捂住肚子,额角冷汗涔涔。

    “娄师兄,你怎么了?”谢青察觉到他的异常。

    娄川快速朝他摆摆手,“没事,你们等我会儿,我去趟茅房。”

    话音刚落,他便一手捂住翻江倒海的肚子,佝偻着腰快步跑走。

    明徵留在原地与谢青大眼瞪小眼,谢青想了想道:“多半是吃坏东西了,在此处等会儿娄师兄罢。”

    “可是为什么咱们没事?”

    午饭他们也吃了,不也好好站在这里吗。

    两人等了半晌,娄川拖着有些发麻的双脚走到两人面前。

    不等他说话,肚子又是一阵“咕噜”声,娄川又是头也不回地跑走。

    如此往复好几次,娄川都不见好,他有气无力地瘫软在院中躺椅上,“肯定是早上吃的那块糕点有问题,等我好了非得找老板说理去。”

    陈起元白他一眼,手中拿着扇子边给自己扇着风边说着风凉话:“都放那么久了,早该坏了。说了让你别吃,你偏不听。”

    “我这不是怕浪费嘛。”娄川哼哼着辩解。

    这下娄川身体不适,显然无法出门。可菜都摘下来,再不送过去都该蔫巴了。

    “既然陈哥你这么闲,不如替我跑一趟如何?”娄川看向一副老神在在的陈起元。

    意料之中,闻言后陈起元脸色大变,立刻撂下扇子脚步匆匆往屋内跑:“我突然想起来我的药引好像用错了,没空出门。”

    听着“砰”地关门声,娄川毫无意外地叹了口气:“陈哥还是这样,也不知道这外边儿有什么洪水猛兽,每次让他出门死活不愿意。整天把自己闷在屋里不无聊吗。”

    明徵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道她这位二师兄难不成还是社恐?

    “陈叔他一向如此,除了不出门其他与常人无异,习惯便好。”

    明徵一惊,她竟下意识把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谢青是不懂“社恐”是何意,但仍照着自己的理解解释了一番。

    “那…袁师兄呢,怎么从早上就没见着人。”明徵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谢青那双澄澈明朗的眼眸太过惑人,明明未含他意,却在望向你时好似要将整个人包裹进去。

    罪过罪过。

    明徵不由得唾弃自己,别看见好看的就犯花痴。

    不过,欣赏美,也是一种本能。

    如此,明徵这般安慰自己,也稍稍平复了下心情。

    “柳先生出门讲学的地方连日暴雨,地处偏僻据说山路垮塌了不少,袁哥不放心便出门去寻柳先生,多半得两三天才会回来。”

    娄川这么一说,明徵突然想起来,她来到这儿,还么没见到他们口中的柳先生。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边想一张留着八字胡的严肃面孔浮现在脑海里。

    感觉会是一个严肃的人。

    最终,还是谢青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娄师兄若是不介意,我替你跑一趟罢。”

    明徵在心里发出肯定,确实如娄川所说,是个好孩子。

    他不叫雷锋可惜了。

    谢青在娄川的叮嘱下,终于驱车去往裴府。

    明徵坐在谢青身侧,板车不大,这个距离她好似能闻到他身上阳光与青草混合的味道。

    叫人心旷神怡。

    明媚的少年双眸望着前方,身上蓬勃的朝气仿佛让明徵如死水的精神世界打开一点间隙,让外面的阳光能够照射进来。

    果然,还是得接触些活人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这件事。

    察觉到明徵的视线,谢青偏过头看她:“明…师妹,怎么了?”

    被比自己小的人喊师妹,明徵感觉怪怪的。忽略掉这点异样,摇头道:“没事。”

    “你这两日和娄师兄他们相处得不错罢,我原本还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明徵不解。

    “没什么,只是先前柳师伯嘱咐我,若是看到可疑人士便将人抓回去交由他们好生看管,以免在外惹出祸端。”说到这他顿了顿看了眼明徵,而后继续:“我便先入为主以为离开咸鱼派的人会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性子,瞧着你与娄师兄他们相处和睦,如今看来是我想岔了。”

    嗯?怎么和娄川他们说的版本不一样?

    不是把自己带回去好好保护吗?

    怎么自己一朝从珍稀保护动物变成需要提防的嫌疑犯了?

    可转念一想也正常,对于陌生人防备之心不可无。

    明徵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场面又陷入寂静。

    明徵觉得有些冷场但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说多了又怕人家觉得烦,于是乖乖闭嘴。

    谢青也不是话多的性子,于是一路无话到了裴府。

    在角门停下,等待门口小厮进去通传的间隙,明徵打量着裴府,眼前的角门不过是一扇侧门,却仍旧装饰得极尽奢华,金色门钉排列整齐,明徵都想上手摸摸是不是真的金子,就连门环上都精心雕琢着精巧的暗纹,足见裴府的富贵。

    “翕陵城商贾万千,唯裴家独大,半城坊市皆在其经营之列。”见她好奇地看着,谢青道。

    怪不得。

    也不知是不是裴家大少爷死而复生全府都在忙活着宴会,两人在门口站了半天,府里人才姗姗来迟。

    “你们是…过来送菜的?”

    来人在看清门口的谢清和明徵时,有些迟疑地问道。

    眼前人的样貌气质,怎么看都不像平平无奇卖菜的。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徐佘嘀咕着将他们放了进来。

    还真送菜的。

    事不宜迟,在徐佘的指挥下两人开始卸货。

    明徵抓住其中一个篮子,正准备拿起便被一只手搭在篮子边沿制止。

    谢青道:“稍微有点重,还是我来吧。”

    明徵没当回事,摆手道:“没事,我能行。”

    而后她一提气,竹筐纹丝不动。

    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谢青,也没人和她说这么重啊。

    “还是我来吧。”谢青十分善解人意。

    明徵尴尬地退到一边,她还是打打下手比较好。

    徐佘又叫了两个小厮来帮忙,两人合力搬起一筐蔬菜都比不得谢青健步如飞。

    站在一旁的明徵看得直咂舌,吃什么长大的,身体素质这么好。

    几人忙活着,殊不知不远处的纳凉亭子中正有双眼睛盯着他们。

    里面正坐着一身材消瘦的青年,锦衣华服,手持着折扇,但泛黄的脸色以及眼底的青灰并没有让他显得玉树临风,反而有些油腻。

    “公子,老夫人正在找您呢,要不…”

    裴钧“啪”地一声收起折扇,仿佛按下静音键般张才瞬间闭上嘴。

    “那是何人?”裴钧指着亭外几人问。

    张才眯着眼看去,脸色一变回道:“那是、凌绝宗的谢公子,怎会出现在那儿,谢公子光临府上小的得赶紧去禀报老夫人。”

    “诶不急。”裴钧并不在意什么凌绝宗,而是盯着谢青身侧手忙脚乱却帮不上什么忙的明徵:“我问的是她。”

    张才瞬间明白,裴钧龌龊的心思。心中叹了口气,昨日刚见到明徵他便知那张脸会招来祸端。

    可没想到会这般快。

    这不是他该管的,他低垂着眼眸,一五一十道:“那位姑娘应是咸鱼派的人。”

    “你说那个破落户?”裴钧言辞毫不留情地数落着。

    张才点头肯定:“正是。”

    裴钧嗤笑一声,腐臭的气息混着酒气扑面而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日让她留在这里。”

    “这…”张才有些迟疑,大少爷平日喜欢胡来就算了,可如今那姑娘是和凌绝宗的人一块儿前来,他怎的敢行龌龊之事。

    他抬头想出口相劝却在触及裴钧沉冷的目光时,立马把话又咽了回去。

    “遵命。”

    以前大少爷再怎么胡来,也懂个限度,不该惹的心里起码有个谱。如今当上了大将军,整个人都变了。

    虽说一身纨绔习气未改,却更加叫人难以捉摸,整个人更是阴冷得叫人害怕。

    搬完最后一筐菜,张才掐着时间走上前去:“谢公子,您光临寒舍怎的不通报一声,还让您做这些腌臜之事。”说着,他瞪了眼裴府的人。

    徐佘冷汗涔涔,他就知道这两人不是简单卖菜的:“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公子饶恕。”

    谢青掸了掸袖口草屑,叹了口气。他本想低调送完这些货,却还是被发现了:“我只是来帮人送点菜来,不必多礼。眼下东西已全送到,我们便不叨扰了。告辞。”

    “谢公子留步。”张才拦在跟前,脸上堆起谄媚笑,“老夫人得知您来,特命小人相邀。前厅已备好雨前龙井,还请公子赏脸。”见谢青犹豫,他又压低声音,“老夫人等了许久,您若是不去,小的怕是难以交代啊。”

    闻言,谢青微微颔首,坐坐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想让别人因自己而受惩罚。

    “明师妹,你不若与我一同…”

    谢青话说一半却被张才打断,微蹙着眉看向他,张才内心叫苦面上却是如常:“老夫人说要与谢公子商量商队护送一事,恐怕不便有旁人在场。”

    明徵秒懂,不让谢青为难地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张才瞧见谢青不赞同的神情,连忙道:“怎敢让姑娘在外等候,谢公子放心,这位姑娘我们会妥善安排好,您尽管放心。”

    谢青想了想,对明徵道:“应该不会很久,有事便找人来唤我。”

    目送谢青跟着张才离开,没一会儿一侍女打扮模样的人找到明徵,将其引到一处偏厅。

    朱漆回廊蜿蜒如蛇,檐角的枝叶无风自颤。再一次领略到裴府的财大气粗,明徵已无力惊叹。

    她望着廊下随风轻颤的紫薇花,突然瞳孔骤缩——

    几片雪白柳絮正打着旋儿自她眼前飘过。

    怎么会…

    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踏过门槛的瞬间,眼前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