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羊肠小道赫然出现在面前。

    阴森、荒芜。

    且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熟悉。

    这不是昨日她误入的那条的小路吗?

    明徵无比惶惑地望向那幽暗的尽头却又在即将看清什么的瞬间天旋地转又回到那间富丽堂皇的屋子。

    她想问身旁的侍女有没有看到,却发现身侧空无一人,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直窜后颈。

    似有所感般,明徵猛地旋身,那雕栏玉砌的连廊仿佛看不见尽头,半空中洋洋洒洒飘落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柳絮。廊下娇艳的花朵倏然枯萎,下一刻便在她眼前褪成灰烬。

    “砰”地一声,房门轰然闭合,将最后一线天光彻底吞没。

    明徵只觉太阳穴突突跳动,此刻她能深刻感受到危险环伺,却无从辨别到底从何而来。

    待她回身看去,方才还装点奢华的屋子眨眼间却只剩蛛网垂落的空墙。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明徵踉跄着扶住身后的大门,冰凉凉的木门此刻却如同沸水般滚烫,她吃痛收回手,却发现本该光洁白皙的手掌血迹斑斑,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冲大脑。

    她颤抖着翻过手臂,手背上分别钉着根拇指粗的铁钉。

    也就在这片刻间,完好如初的手掌与眼前这番惨烈景象交替切换,深入骨髓的痛楚叫她几欲丧失理智。

    “姑娘,姑娘?”

    一道声音陡然将明徵拉回现实,所有恐惧与痛苦顷刻间如潮水般褪去。

    额头浸出冷汗,她垂眸去看自己的手,很好没有伤口,可她仿佛依旧能感受到双手被贯穿的余韵。

    “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可要奴婢帮您去唤大夫?”

    明徵长舒一口浊气,摇头道:“不不用,我没事。”

    她当然有事!

    连续几次都出现幻觉,没事才怪。

    可她总不能说她怀疑自己有精神病吧,这里的大夫治的了吗?

    明徵持怀疑态度。

    未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明徵只得强装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

    可人送到了,侍女告退时,明徵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要走?”

    侍女疑惑:“奴婢还有其他活要干,姑娘可是还有事吩咐?”

    明徵神情讪讪,其实她一个人呆在这儿有些害怕。

    可她怕说出来遭人笑,这么大人了光天化日还怕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最终,还想要点脸面的明徵只好依依不舍地目送侍女离开。

    之后明徵一直警惕四周,可好似刚进这里的瞬间发病了,其他时候她还是很正常的。

    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事,明徵倦怠地打了个哈欠,开始琢磨起她发病的原因。

    肯定是无良老板天天让她加班,这才弄得她精神萎靡以至于发展到如今这么严重。

    在心里狠狠痛骂了几遍万恶的资本家,明徵无奈发现并没有什么用,自己好像更生气了。

    蝉鸣渐歇,凉风裹着荷香掠过朱栏玉砌,带了隐隐不易察觉的脚步声。

    来人进到屋子里,便看见桌前撑着胳膊打着小盹儿的明徵。

    天边流霞透过窗棂泼洒如下,映衬着她颊上一片绯色。

    显然,明徵丝毫未察觉屋内多了一个人。

    她感受到有人碰了碰自己,还叫着自己的名字,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发现是谢青不知何时回来了。

    “抱歉 ,让你久等了。”

    明徵眨了眨迷茫的眸子:“可以走了吗?”

    二人出去时,张才正等在门外,“二位留步,这个时辰城门多半已经关闭,不若在府里住上一晚?”

    谢青:“不是亥时关城门么,这才不到戌时。”

    “谢公子有所不知,这两日城中发生多起百姓无故失踪的案子,且那凶徒还未抓到,官府这才戒严。”

    “失踪?”谢青若有所思。

    “是啊,吓人的紧,据说有人前一刻还进屋内拿东西,再进去就不见人影儿了,离奇得很。为此城守尉还亲自拜访贵宗长老,央求相助。”张才瞧着谢青略带疑惑的神情,忍不住问:“谢公子还不知道?”

    谢青摇头,没有多言,看向明徵问:“明师妹怎么想?”

    明徵耸耸肩:“我无所谓。”赶紧给张床让她躺着就行。

    明明就只坐着等了一下午人,为何她感觉全身上下都累?

    跟着张才来到一处院落,他对谢青道:“谢公子,今晚您在这住一晚,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吩咐院里的下人。明姑娘,请随我来。”

    见张才要离开,明徵问:“我和他不一起吗?”

    “府中女眷的住所在另一处。”

    “可是…”明徵看着谢青有些迟疑。

    谢青也认为将明徵单独放在别处也不太妥当,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也无法及时赶到,于是问:“这里可还有空房?”

    张才故作沉思:“明日便是老夫人的寿宴,府中客房大多安排给各房的亲属,这里已无多余的房间。且明姑娘身为女子与外男同住一处,恐不太妥当。”

    谢青点头,“是我思虑不周。”

    说着,他从袖笼中取出一物交给明徵,“若有事,捏碎它。”

    明徵看着手心莹润的珠子,像珍珠,又比珍珠大许多,但她没多问收好珠子跟着张才离开。

    跟着张才走过一个个回廊假山,明徵在第三次看见相似的垂拱花门时,默默放弃了记路。

    这裴府也太大了。

    还是咸鱼派好啊,一览无余没有迷路的风险。

    前头侍女提着提着灯笼忽明忽暗地晃着,在青石砖路上映出扭曲的光影。

    明徵掐着掌心试图驱散浓烈的倦意,可溽暑蒸腾混合着廊下花香的甜腻,熏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看来裴府的人都很爱种花,这已经不是香不香的问题了,真有点熏人了。

    张才的话音仿佛浸在水中穿来:“姑娘且安心…”几个字在耳畔打着旋儿,明徵只能囫囵着点头,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压根儿没听。

    终于到了地方,张才几人离开后,明徵关上门嗅着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清香,她看向一角的香炉,看来她今天是要把自己的熏入味了。

    她一把拉开床幔,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将自己埋进软枕里,眼皮如坠了铅般沉沉阖上。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似乎听到雨点打在芭蕉叶上的声响,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面前升腾起迷蒙的白雾,不管她往哪里跑都好似在同样的地方原地打转。

    她在做梦。

    她清楚地意识到。

    蓄着力想要从噩梦中醒来,明徵猛然睁眼。

    窗外的月光被树影切割成碎片,帐钩轻晃,纱幔无风自动,她的床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