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打开朋友圈,刚好看到沈钦清发了动态,第一张是两个女生在布展的照片,其中一个看背影应该是沈钦清。
最后一张是杭州很有名的一个美术馆的外观。
明昧点了赞,评论:咦,你在杭州吗?
发完以后,想去问问真一,这么发合不合适。
还没来得及退出朋友圈的界面,就弹出了沈钦清的头像。
点开——
沈钦清:在,我就是杭州人
明昧一愣。因为在上海遇到沈钦清,下意识觉得她在上海生活,一直没有问过她平时在哪里。
早点问就好了。明明有很多话题可以聊的,只是自己没想到。
还没来得及懊悔,私聊界面就弹出了沈钦清的消息:
- 你在杭州吗?
明昧很快回复:
- 嗯嗯,我在杭州工作
沈钦清:
- 我以为你在上海
- 你做哪方面工作呀
明昧:
- 我在大剧院工作
- 新杭大剧院,运营
沈钦清:
- 难怪!
- 感觉你和你朋友都好有气质,她们也在剧场工作吗?
明昧:
- 她们在电影行业
- 我们本科都是电影专业的
......
一来二去,聊了很多。明昧讲了自己的本科院校,好朋友真一和格子现在的城市和职业。
聊了一会儿,明昧觉得一直在讲自己不太好,主动询问:
- 你呢,在哪里读书?
界面沉寂了一会儿,沈钦清回复:
- 就在杭州
- 我在参展,就是我朋友圈那个
明昧没有注意,沈钦清没有回复“在哪里读书”这个问题。
话题自然被引开:
- 什么主题的展?
沈钦清:
- 平面设计
明昧:
- 你是这个专业吗?
沈钦清:
- 差不多,学的很杂
聊到这里,明昧也能感觉到沈钦清有点躲闪。
她不习惯把人往坏处想,反思了一下,自己问的是不是过于隐私?
挠了挠头,是不是行动上支持一下会更好?
- 展览是对外开放的吗?和我工作的地方挺近的
- 可以去看展吗
这一次,界面的安静时间明显延长。
就在明昧忍不住要去找真一求助时,沈钦清:
- 过几天可以吗?
- 这两天刚开展,事情比较多
- 过几天我邀请你来
明昧想,是不是沈钦清误解需要招待自己?
即便是真一、格子的活动,自己也是线下凑个人头,不需要她们怎么照顾的。
明昧:
- 打扰的话就算了
- 你先忙吧
聊天界面上方显示几次“对方正在输入......”,最后只有深潭静水一般的“沈钦清”三个字。
第一次聊天就到此为止了。
明昧去三人群求助。
明昧:
- [垂头丧气]
- 求助
她把和沈钦清的聊天记录发到群里。
格子和真一几乎同时回复:
- 不是你的问题!
- 不是你的问题吧
然后是格子的长篇输出:
- 有诈!
- 呜呜呜 我的女儿都快被人吃干抹净了
- @真一 你快管管
- 这小姑娘不简单!
真一:
- 同意
格子:
- 你知道她让我想到什么吗?就像那种还没发育完全的小狐狸,露出了一点尾巴
- 你看她问你的问题,把你的消息都打探清楚了
- 你问她的呢?她都含糊过去了!
- 骗子吧?
- 删了删了,不能把宝贝交给这种人
明昧:
- ......啊?
- 其实,我还想......会不会是学校不太好,她不愿意说
真一:
- 你就是这样,总想着别人有苦衷
格子:
- 我女鹅太好骗了呜呜呜
明昧:
- 我在你们眼里这么笨吗[笑cry]
真一:
- 不是笨
格子:
- 宝贝很聪明
真一:
- 但是好骗
明昧:
-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不是笨但是好骗”的逻辑
......
明昧工作上要忙的事情很多,也不总想着沈钦清了。
但她明白,心头有个地方是一直惦记着沈钦清的。
本以为这份惦记就要渐渐地越埋越深了,一天,忽然收到了沈钦清的消息:
- 明天有没有空?
- 来看展来看展!
明昧心突突跳了几下,嘴角忍不住勾起来。
看了看日程安排,很快回复:
- 五点半还来得及吗?我下班才能过去
- 不行的话我看看能不能请假
沈钦清:
- 不用请假!你先忙
- 到晚上呢
- 你到新杭美术馆告我,我去接你
聊完之后,明昧还觉得有点不现实。
这就要......线下见面了?
也许之前是自己想多了,她真的只是太忙。
想着明天穿什么衣服,不知道看完展会不会一起吃饭之类的事情,吃饭要吃什么......明昧意识到,自己因为明天的见面而愈发紧张。
第二天,工作依然忙碌。
新杭大剧院的运营岗,每天楼上楼下地跑,协调和各种人的关系。文书方面也全部要亲历亲为。
她的主管一出差,监督和验收工作也落在了她头上。
剧院事情杂,制度不完善,作为运营的明昧几乎什么都要管。
上班前没有打扮,因为下班时一定灰头土脸。
本想下班后梳妆一下,一看时间已经五点了,只能洗把脸,照照镜子,就往新杭美术馆走去。
给沈钦清发了信息,等明昧爬上新杭美术馆被无数人诟病的大台阶,刚走进大厅,就见到了迎面走来的沈钦清。
最简单的黑T恤、工装裤,却特别好看。沈钦清就是那种穿什么都显得很时尚的人。
头发的卷似乎比上次在Rowan见面时打理得更明显了。
明昧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一身黑裙——和在Rowan那晚是同一条。
见到沈钦清之前,明昧担心冷场。毕竟,第一次见面没有怎么聊天,微信上似乎也没有很多话。
但这次的沈钦清和那晚在酒吧的冷脸风格完全不同,见到明昧就蹦跳过来,笑嘻嘻的,两个酒窝很明显。
明昧也忍不住笑得特别灿烂。
“下雨了吗?”沈钦清问。
明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因为自己手上拎着一把伞。
“天气预报说可能下雨,我就带了伞。”
“那边。”沈钦清指了指,带着明昧往里走。
走着走着,沈钦清忽然倾向明昧一侧,压着声音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吗?”
明昧点点头,放慢脚步,认真倾听。
“其实,我昨天......过生日了。”
“啊......怎么不早点说?我还可以准备个礼物。”
沈钦清:“这么好吗,我还有礼物啊......”
明昧认真点点头:“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沈钦清耸耸肩:“都行啊,你送的我都会喜欢的。”
明昧知道沈钦清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她自己的脸有点热。
“那个,”沈钦清把话题带回来,“你不问我过的是几岁生日吗?”
“几岁?”明昧完全被带着走。
沈钦清直视着明昧,认认真真:“我昨天啊,正式满十八岁了。”
明昧觉得自己当时的表情是有点呆的。
她知道沈钦清年纪不大,但没想到这么小。并不是说沈钦清长得显大,而是她待人接物的方式,还有朋友圈的生活......真的不像刚满十八岁。
“所以,拜托了,”沈钦清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我成年了,千万不要不和我玩!”
明昧思绪又被沈钦清牵着走了,问:“我为什么不和你玩?”
沈钦清叹气:“之前在外面玩认识的很多朋友,听说我未成年就不理我了,所以我等到满十八岁了才约你的。”
明昧一头雾水:“为什么?”
在明昧的世界里,从没有过因为可以量化的标准去筛选别人的先例。比如,她会认为一个人“人品不太行”“聊不到一起”而保持距离,却从不会因为身高、体重、收入、年龄去区分人。
沈钦清凑到明昧耳边:“她们说和未成年在一起会有罪恶感。”
“......哦,”明昧眨眨眼睛,完全没有领会到暧昧的氛围,认真保证,“我不会不跟你玩的。”
沈钦清开心了,两个酒窝又明显起来,问:“那你呢,几岁了?”
“25。”
“25!”
“怎么了?”
“感觉好遥远......我不是说你年龄大!只是我也好想快点25啊......”
这天的沈钦清,和相遇那晚相比,明显活泼了很多。
那天晚上,她像是一个在黑暗中谨慎潜伏的猫科动物。
而今天,就像一个刚学会跑跳的小狗一样。
明昧很难说清楚自己对沈钦清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是眼神一直忍不住落在她身上。似乎能不断了解她这件事本身就是很快乐的。
“那边就是我的展台。”沈钦清指向一个白色为主基调的极简风格的展台。
明昧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沈钦清加了滤镜,总觉得虽然没有花哨的装饰、夸张的字幅,但沈钦清这个展台就是这一排中最出挑的。
沈钦清参加的这个展叫做“全亚艺术设计展”,早些年被称为“自嗨展”“镀金展”,就是国内一些家里有钱的艺术生自费参加的展览。展方会重金请一些国内外有头衔的人来担任评委,说些冠冕堂皇的好话。
这个展的第一届就是国内某位富豪为了给自己女儿的艺术申请镀金举办的。
然而,艺术这个东西,随着社会资源的集中,很大程度上就是有钱人烧钱的产物。一个艺术家的诞生,越来越和从小的教育资源、生活圈提供的眼界分不开。所以,即便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的“镀金”展,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作品的创意确实让人惊叹。
这几年,展览一届更比一届卷,报名费用和筛选门槛越来越高,这个展也真的成为了国内外一些机构发掘年轻艺术家的平台。
明昧也算是半个内行,走近一看,立刻就发现了沈钦清设计的一些匠心。
虽然是常见的蓝白搭配,但是调色和材质决定了质感,大概连打光都仔细调整过,在这个异彩纷呈的展馆内,一旦踏进这个空间,整个人就被拽进属于沈钦清的场域中。
场地中间是一个贴着哑光银色贴纸的方盒子,大小能容纳两个人左右。
盒子靠里的一侧拉着银白色的帘子。
靠外一侧被设计成照片墙,已经半满。
照片的布景都是一样的:被拍摄者面对着一面镜子,取景同时取到镜中人和镜前人,但是镜中人和镜前人的动作、表情均不相同,好像镜中人也有了生命,有一种很魔幻的感觉。
展览的名字印在墙上:
最熟悉的陌生人——进来和自己合影吧!
沈钦清解释道:“帘子后面是布景,摄影机在这个银色的箱子里,我们用全景拍摄的手法,就是镜头从左向右像是扫描一样,先拍镜子中的人,然后中间停顿的时候,被拍摄的人可以换个姿势......”
明昧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种手法。
沈钦清总结:“然后就有了这种镜中影子和镜子前面的人姿势不一样的效果。”
照片中,有的人在镜中严肃,在镜前却开怀大笑;有的人在镜中笑得完美,第二次快门却记录下翻白眼的表情。
明昧脑中浮现出一个理解:当照片中呈现一个人两个前后相隔不远的瞬间,观众才能意识到,平日看的照片距离真实有多远。
好的创意不需要艺术家把想传达的东西一字一句写出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解,有一种“此种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效果。
沈钦清蹲着在储物柜里翻找,递给明昧一套展览和艺术家的介绍。是材质、颜色、大小均不同的几张纸,用两脚钉手工装订起来的,风格碰撞又和谐。
沈钦清的介绍页用的是一种接近于布料的纸,很薄,但是扯不烂。蓝色的纸,上面的字是明黄色的。
垫在最下面的卡纸上有几张和展览相关的贴纸。
明昧翻了一下,发现艺术家介绍只有沈钦清一个人,指着墙上的“策展人:沈钦清沈钧灵”问:“沈钧灵是?”
沈钦清像是想翻白眼,又控制住表情,不情不愿地说:“我二姐。”
然后从柜子里翻出一盒明信片,抽出一张递给明昧:“她就是来卖周边的。”
沈钧灵的名片和沈钦清的简介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暗黑鎏金,内容简约,除了姓名、行业,就是一个二维码。
沈钦清解释道,“她值班的时候,也会把我的介绍塞进柜子......我们两个关系不好,从小打到大,真的打。”
明昧很难想象眼前的沈钦清有一个从小打到大的姐姐。
“你还打架呀?”
“真的!”
沈钦清指了指旁边一个小台子上摆的手机壳、本子一类的小东西,大都是银色亮面、可以插照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