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听我说话吗.....喂!”
明昧已经听不太清沈钦清在说什么了。
她努力回神,脑袋里仿佛跑出一个小人,像捡垃圾一样,把四散的脑子碎片捡回来,拼在一起,合上她的脑壳。
明昧才勉强做出反应:“啊?”
“如果让你把指甲剪掉,你会觉得可惜吗?”
沈钦清追问,语气已经不暧昧了,有点阴阳,略显不满地嘟起嘴。
“......不可惜。”
听到满意的答案,沈钦清表情缓了缓,继续说:“那你卸了呗。”
明昧哦一声,掏出了手机。
沈钦清不知明昧要干什么。
好奇地凑过去,明昧不躲,她就大大方方看着。
微信界面是:小毅(美甲师)
明昧:我找你卸个指甲
那边很快回复——
小毅:阿昧姐!
明昧:这几天找你卸一下指甲
小毅:[泪眼汪汪]姐有什么不满意吗
明昧:没有呀,你做的最好了
沈钦清不满地瞟了明昧一眼。
明昧:最近有点事,指甲太长不方便
小毅:好!
小毅:你随时来,别的预约我都给你腾开
小毅:送你个护理
明昧:不用,我还是晚上去,你人少的时候。
约好了,明昧收好手机。
却发现沈钦清脸色好像更黑了。
为什么?明昧心里冒出一个问号。
沈钦清:“你们关系挺好的哈。”
“小毅很厉害的,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沈钦清就差喊出来:我认识她干什么!
但是看明昧毫无察觉,只能恨恨地把话咽回去。
明昧:“你......不高兴吗?”
沈钦清:这么直接问吗?让人怎么说!
“没有不高兴。”
“......是不是困了?”
你带小孩呢?沈钦清吐槽。
“没有困......就是饿了。”
“想吃什么?”
沈钦清拿出手机转移注意力:“我要叫外卖。”
选外卖的时候,两个人随意聊着天,氛围很快缓和,又开始聊一些好玩的事情。沈钦清:“你知道拉圈学历梗吗?我一个朋友,现在别人问她属性,她都说是0.985,要找0.211。”然后自己嘿嘿笑起来。
沈钦清给明昧也点了吃的。
明昧:“能送到这儿吗?”
“能,特别方便。”
沈钦清四处看了看,看到了旁边的牌子,然后把送货地址定在了西湖边“松鼠喂食点”。
备注:雕塑旁边长椅上,有两个女人在聊天。
明昧看着她的定位和备注,也笑起来。
等沈钦清下好单,看到明昧也在刷手机。
一眼就看到明昧正在搜:什么是0.985
......
沈钦清戳穿明昧:“你直接问我就行!为什么偷偷搜啊!”
“我没有偷偷搜,刚好有时间就搜一下......”
夜已经深了,几乎没有路人。
沈钦清放肆大笑。
她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和明昧,算是“聊不来”吗?好像自己的招她一招都没接到。
但是为什么这么开心?
后来,她们聊了各自喜欢的音乐风格。几乎每个音乐风格,沈钦清都能推荐一两家杭州的酒吧。
她们约好有机会要一起去探店。
沈钦清又强调了一遍自己会的乐器,还强调了自己虽然爱玩,经常泡吧,但是文化课成绩也很厉害。
这种“强调自己很厉害”的感觉,假如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多少有些油腻。但是刚满十八岁的沈钦清身上,就是让明昧无比开心,每一句夸赞都无比真心。
沈钦清有点着急:“你别笑啊,真的,你别不信,下次给你看我成绩单。”
她们还聊到了□□玩具。
沈钦清讲了自己的二姐沈钧灵初中时候买了一个□□玩具的事情。
“不是,她有毛病啊!当时才初二!还住一间卧室!我就觉得她趁我不在在搞鬼,结果被我妈发现了。”
“啊?”
明昧忍不住揪心:“不会是抓现行吧?”
她当然支持女生正视自己的性需求,但是被老妈撞到也真是尴尬。
“那倒不是,是我妈打扫家时候发现的,她那东西,一看就是......”沈钦清一脸厌恶,“男的的那个的那个形状,我妈当然知道了,还调侃她是不是想找男朋友了......不是,凭什么玩玩具就等于想找那男朋友啊?女生就不能有需求吗?还有那种刻板印象,很多人觉得拉拉就是没找过男人,我真的......”
沈钦清越讲越气。
明昧不断地点头认同。
沈钦清又像是像明昧求认同一样,说:“聊这些话题没关系吧。”
明昧摇摇头:“完全没问题。”
沈钦清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嘻嘻一笑:“其实那种玩具我也买过,不过没被我妈发现,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的比较高端,形状是个小白兔,反正不是那种形状,然后看起来就是个小夜灯,反正我二姐当时气死了,说凭什么我的就没事......我真的很烦玩具做成那种形状......为什么一定要模仿那个形状?女性的高潮不需要那个形状吧!”
明昧赞同,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性教育课还是上过的。
夜风微凉,两个人都开始吸鼻子。
最后一张纸分成两半时,沈钦清果断叫跑腿,买了纸巾和湿巾。
明昧叫了两杯热饮。
“这样好像流浪汉哦,地址:某棵树下......”
一轮又一轮地喝酒。
她们聊到了喜欢的女艺术家。
不论大众的,小众的,一个人提起一个艺术家,另一个人一定能接上话。
天空好像飘下了几丝雨。明昧的手下意识摸向了雨伞。
但是看沈钦清毫无察觉,仿佛那几滴雨只是自己的错觉,又收回了手,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沈钦清身上。
沈钦清趁着酒劲儿,忽然说道:“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我是一个很贪心的人,既要又要那种!”
说着说着站起来,就站在长凳上:“我的理想是......”然后看了看四周零星几个诧异的路人,又看了看仰着脑袋的明昧,改为蹲在长椅上,说,“我要做既先锋又大众的艺术创作!我要敲开权威的大门,还要人气和影响力!我要让女性主义的表达进一步拓展,脱离异性恋框架,脱离那些重男轻女、婚姻恋爱、消费主义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题......”
沈钦清说得很认真,很多名词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看得出是认真思考和理解的。
明昧就这么看着沈钦清,嘴角始终为她扬着。
西湖边的路灯给她们的发丝勾勒了金黄的轮廓。
夜风缓缓。
沈钦清:“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明昧语气柔柔的,却有着无尚的笃定。
那是两个灵魂同频共振的感觉。一个傻傻地立志,一个说着相信,却发自心底认同对方。看着眼前的人,眼睛已经望向了遥远的未来。
让她们从这种状态中抽离的,是沈钦清的手机铃声。
“家里人在找吗?”
沈钦清看了一眼:“没事儿,就是我姐。大姐。”
沈钦清把手机静音。
嗡嗡的声音依然响个不停。
“走吧,回家吧。也不早了”明昧做了决定。
沈钦清的表情看不出情绪,淡淡“哦”了一声。两人去路边打车。
问了沈钦清家的地址,明昧决定打车先把她送到家,再改地址。
沈钦清家就在西湖边。打车往南边开,不堵车,十分钟就到了。
沿着主干道飞速行驶,两边巨大而茂盛的树飞速向后撤。树影摇曳,好像宫崎骏动画里的森林甬道。
一个入山口向右拐,车速缓了下来,不出几百米,就停在了沈钦清家门口。
若不是掩映在绿化中的点点灯火,甚至注意不到深林中低调而奢华的别墅。
什么话都不用多说,压不下去的嘴角证明了两人度过了非常愉快的时光。
沈钦清打开门,一条腿跨下去,又回头看着明昧:“那,我走了啊。”
明昧点点头。
司机很识趣地没有开口催促。
沈钦清:“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啊?”
明昧想了想,上身微微往前倾。
沈钦清见势,身体回来了一些,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
她会不会吻我——这个想法闪过脑海。
明昧看着她,认认真真说:“你,一定要实现理想啊。”
沈钦清一愣,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啊?”
“我笑你......算了,我知道了!”
沈钦清挥挥手,关门前,深深看了一眼有点懵的明昧,随即扭过头,藏起自己的笑容,关上车门,潇洒地挥挥手。
车开始行驶。
明昧看着沈钦清和她身后还亮着灯的别墅。
沈钦清和别墅越来越小,直到沈钦清的身影不见,只能看到别墅的华美屋顶。
明昧在杭州工作了将近三年。
这是明昧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看到西湖边非旅游景区的杭州。
明昧刚到杭州的时候,连着二十多天没有休息,在剧场中真称得上“不见天日”。住的地方是离西湖比较远的区域。
游览过几个景点,大多是混在游人中的走马观花,去过一些网红店,也没觉得有什么“杭州特色”。
偏偏今夜,她知道杭州的市中心原来有很多这样的地方。
黑夜,森林。
路灯尽可能的昏暗,据说是为了保护生态。
前方,一轮几乎圆满的月亮垂得很低,悬在高大树木的枝头。月亮的颜色是接近白色的新黄,很有初夏的感觉。
月亮可以离城市的地面这么近。
树影从车窗外掠过。
夏日的风裹挟着植物的清甜,从车窗的缝隙涌入。
零星的雨丝划在玻璃上,证明落雨并不是错觉。
明昧突然反应过来——她好像把伞落在西湖边那个长椅上了。不过并不是什么大事,她马上抛之脑后。
明昧的大事是——这一夜,明昧觉得她爱上了什么。
大概是爱上了杭州。
沈钦清就这样,将她熟悉的世界,翻开了新奇的一角。
明昧和沈钦清回到家后,都是衣服也不换,仰面躺倒在床上。
明明是白色的天花板,却依然能看到刚才的湖,刚才的月亮。
一行一行回味着和那个人的对话。
嘴角都咧着大大的笑容。
梦境中都是对方的影子。
仅仅是一个晚上的相处,她们已经比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了解彼此了。
之后将去向何方呢?
这样的想法是被隐藏在华美旋律下的副线。
曲子第一次行进至此,不会占据听者的太多注意力。
然后,第二天,两个人都发烧了。
当两个人发现她们都发烧了的时候,欣喜几乎掩盖了病痛。有一种像丢了脑子一样的“啊你竟然也病了”的奇怪的疯感。
关于沈钦清发烧,秦素吐槽:“你们干什么了?谁传染的的谁?”
“你想什么呢......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那你们干什么了,不是凌晨才回家吗?蹦迪去了?”
“也没有。”
秦素无语。
“哎呀,你不懂......”
那几天,沈钦清最高时候烧到39度,声音嘶哑,有气无力,但还是在家里抱着手机,和朋友们聊着关于明昧的事。
首当其冲的就是秦素和高也。
“你说她是不是对我没感觉啊,我都快靠她身上了,她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秦素:“一点表示都没有你这么开心?”
即便说话都有气无力的,沈钦清的笑意也很明显。
“开心是开心的......咱俩住这么近,你也不来看看我?”
“我看你烧坏脑子了,别传染我。”
一觉醒来,沈钦清又打给高也。
高也在重庆上学,心理学专业。
“你看见我发给你的照片了吗?”
“看见了。”
沈钦清把明昧在展览上拍摄的照片发给了高也。
“你分析一下,她是怎么样一个人?很少有人看向帘子那边,你说她在想什么呢......”
“......大小姐,我是学心理学的,不是算命的,而且我才大一,而且那是你喜欢的人......你不了解我了解?”
沈钦清的重点完全跑偏,自顾自说:“我也不知道我对她是什么感觉,说喜欢吧,又和以前的都不一样......你说,我喜欢她吗?”
高也:“......我求你了祖宗,睡会儿吧。”
“哎呀......阿昧来信息了!先不说了,挂了!”
留给高也的是界面的“通话已结束”。
高也:......
那次生病,沈钦清和明昧都烧了一个多礼拜才好。不过明昧休息了没几天就去上班了。沈钦清除了语言课,时间倒是自由,是真的在家躺了十几天。
两个人从起床报告到互道晚安。生活中大小事都会分享。
要是状态好,明昧下班后,她们还要打一会儿电话。
丝毫不担心没话题聊,随便聊什么都觉得特别有意思。
有时候,聊着聊着,昏昏沉沉睡去,梦里也都是对方。
直到一觉醒来,摸手机,看看有没有她的信息。日复一日。
两个人约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