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回账查的干净、利落,整理出来的鱼鳞册子条理清晰重点突出,皇帝看完大加赞赏。他把三个儿子叫进宫吃晚饭,提了一嘴纪回的事,赞赏赵炙煦慧眼识珠,举荐有功。关于国库的问题,他询问了三个儿子,想看看儿子们怎么解决。
“父皇,宝物被掉包是小事,问题不严重,但国库中一部分不菲的数额是银票而不是银钱,儿臣觉得此事不妥。”赵炙煦道。
“儿子不明白,这银票是哪来的?”赵炙鑫问。
“查没贪官府邸时收上来的,还有催缴税款收上来的,还有购买粮食和军需时为方便携带兑换了没用完的,总之各种理由存了下来。”赵炙深道。吏部监管百官,查抄贪官的时候吏部也在。
皇帝一边吃一边问:“银票确实不稳妥,你们说怎么办。”
三个儿子谁都不急着开口,都等其他人先打开思路。皇帝眼见儿子们都吃饱了也没人开口,顿时不悦。
“都不知道?”皇帝擦擦嘴,净了手走到书桌前坐下,三个儿子也跟了过来。
“老三,户部是你管,你说。”
“儿子觉得应该抓紧用掉,但怎么用得想想。最近我和二哥疏通水路花钱如流水,但若光花不赚,国库里这点儿银子可遭不住。”
皇帝点点头,“年底了,这嘉奖的财物发下去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眼下没有战事,但兵马粮饷必须充足,只有兵精马壮咱们赵家父子才能活得安生。”他看看三个儿子,欣慰的笑了笑,“好在你们三个出息,都能给朝廷出力,父皇希望以后不管谁做了太子,你们还有你们那几个弟弟都能一直这样同心同德,共同守护咱们赵家的天下。”
三个儿子同声称是。
皇帝又问了些吏部和兵部的事,父子四人聊到很晚才回府的回府,回宫的回宫。
皇帝留了赵炙煦,问:“知道你二哥在查纪回么?”
赵炙煦一愣,他最近太忙了,已经好几天没见纪回了,这事儿他还真没留意。
“二哥查阿回做什么?”
皇帝白了他一眼:“纪回一出手就把差事做的这么漂亮,你二哥注意到她也正常。你啊你,光有运气却缺心眼子,纪回是女子,我看她自己都知道避嫌,只有你不知遮掩。”
“嘶——我确实大意了,我这就去处理。”
纪回自查账的事做完之后便得了新的差事,被赵炙煦支到户部和大人们讨论赚钱的事。因几位户部的大人和纪回在江陵时一个桌子喝过酒,所以对纪回很照顾。
纪回这几日很耗心血,她一边要费脑子从户部现下的业务里找到赚钱的路子,又要钻空子给自己留一口,搞得她天天神神叨叨。户部大人们都是科举出来的,路子保守,思维固化,纪回好几次想冲去找赵炙煦破局,但又怕自己太过张扬惹来祸事,只能私下和容新还有几位年轻的二掌柜连着几日讨论办法,她打算按自己的思路先试试水,把能赚钱的机遇先攥在自己手里,等赚到钱后再把生意模式拿出来供户部参考。
生意就是银子生银子,好在纪回十八堂的伯父叔兄们给力,最近越赚越多,给了纪回不少底气。
容府宅子一边盖,一边住,俨然已经成了掌柜们落脚的客栈。容新索性把宅子的后花园开辟出来,按八卦图里的“艮”象和“坤”象修成联排屋舍,也方便日后盘账时掌柜们有地方歇息。纪回笑他把宅子修成了客栈,容新却笑笑不语,他知道阿回喜欢做生意,只要她方便,容新自己怎样都行。
纪回的生意一直由容新帮着打理,他们俩无论是生意还是生活已经融为一体,容新手底下有自己的人可供驱使,所以金部司的差事并没有耽误他什么。
纪回当然住在容府,纪家自纪回大刀阔斧的查账后便已经听说了这个女儿的事,数次派人来请她回去住,但都被纪回回绝了。她现在对外身份是三皇子幕僚,他爹那个六品小官也不敢太强势,只能换着法儿的找存在感,今天给纪回送个方夫人自己做的点心,明天送个大哥得来的字画,纪回每次都着人送了相应的回礼送回去。如今她干系着三皇子,自己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名声还是要保住的,毕竟无论皇家还是商场,名誉都是十分重要的。
在外人看来,纪回住在容新府上必然和容新有着密不可分的亲密关系,在皇后娘娘那里,则乐得纪回和别的男子纠缠不清。纪回的存在感太高了,皇后娘娘没想到这个姑娘不仅胆大包天还颇具头脑,在户部混的顺风顺水,皇帝甚至打算把金部司郎中的官职给她,皇帝倒是不介意抬举她,毕竟这种涤尘拔用的行为一旦成功那便是千古佳话,但若纪回的身份真的被抬了上来,那她这个母后岂不是寝食难安?
赵炙煦多次求过皇上准许纪回入宫,但皇帝陛下总是说先放一放,等赵炙煦离宫立府别居时此事自有安排。赵炙煦过年便二十有一,年纪完全可以离宫了,本来这件事早就应该安排,但被纪回这么一搅合,皇帝和皇后便都不提这事儿了。皇后娘娘盼着过年这段时间多办几次活动,让京中氏族女子多多进宫与三皇子相看。
为了躲二皇子的眼线,赵炙煦着人给纪回捎了口信,在他的人没跟到二皇子的探子之前近段日子便不去找她。但总见不到纪回赵炙煦又按耐不住想她。恰逢皇后娘娘举办腊八粥会,在灵隐寺施粥,遍邀京中宗妇贵女参加,赵炙煦打算借机把二皇子的好奇心给端掉,同时给纪回要了张帖子,让她也去,这样好歹能看她一眼。
纪回得了粥会的帖子,提前让女使星眠领着两个小太监做准备。先前赵炙煦送给她的宫女和小太监在冼芝回宫后便真的成了纪回的人,女使星眠接替冼芝成了她的贴身丫鬟兼掌事,只是被赵炙煦取名“浓情蜜意”的四个姑娘,阿情在纪回去江陵那段日子生病没了,阿蜜在入宫前家里是打点过的,后来被家里人接走又送进了宫,之后听说做了贵人,也是一步登天了。至于那四个小太监,因小小年纪便被卖进宫,纪回恨他们父母兄弟狠心,便让他们跟容新更了名字,分别叫容生、容易、容仁、容慈,帮着容新打理宅邸,现在这四个人倒是过得很快活。
粥会这天,纪回准备了两车食材,天不亮就出发赶往灵隐寺,到了灵隐寺发现各家都在寺外早早搭起了棚子,一应物品也都提前几日便准备妥当。有的是自家准备了香囊、治疗风寒的药物,有的是几家关系好的联合准备了棉衣棉被等,竟都是过冬的用品。纪回转了一圈,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今天纪家也来了,只不过她们不知道纪回也要来,所以棚子里根本没准备她的位置。纪回远远瞧见远嫁不常回京的大姐和二姐在纪家棚子里指挥下人搬东西,她瘪瘪嘴,回车上让帮工们找个不惹眼的地方搭棚子。好在她的喜家阁里巧匠多,搭个棚子分分钟的事儿。她见别家都没动火,想了想便把食材袋子放在桌子上,着人把马从马车上卸下来,骑马赶去墨白堂取了一些装书的白布袋子,每样米豆枣果掺杂一起装成一袋子一袋子的,堆得老高。因袋子上印有墨白堂的印,看上去竟然有些书院文风。
天亮后,纪回的粥棚也搭的差不多了。她今日赶上来葵水,本就血虚乏力,再加上她这一年一直在忙,到年底了还真有些体力透支。要不是多日没见赵炙煦,她今日肯定不出门。
好在今日女眷多,寺庙专门给女眷们搭了两座更衣用的帐篷,才免去很多麻烦。只是纪回占用帐篷的次数多所以有点儿尴尬,在她去了四五次帐篷后,一出来正赶上皇后娘娘到了,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她也赶忙低下身找个干净位置跪着。
待皇后娘娘讲完话,众人纷纷称颂千岁,接着等皇后祈福、施粥结束,才正式开始今日的粥会。除了先前准备好接受皇后施粥的百姓,其他百姓陆陆续续进到灵隐寺,其中多数为良民,几乎看不到乞丐和贫农。纪回感觉悻悻然,便回粥棚里坐着了。
今日天气甚好,各家夫人领着贵女们盛装而来,一个个娇艳欲滴,聘聘婷婷的在那儿站着,很少有贵女亲自发放物品,毕竟一动弹头上的珠玉便歪了。纪回偶尔抬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想若是做家衣服首饰的店能赚多少。
皇后娘娘领着三位皇子和几位公主还有几位年轻命妇挨个粥棚慰问,偶尔会在某个粥棚驻足时间长一些,特别是晋阳侯家的棚子,和晋阳侯夫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赵炙煦跟在皇后身后,皇后介绍一位小姐,他便应付一个。他今天这么乖,就是要让其他人觉得他没属意的人,从而躲开有心之人放在纪回身上的注意力。
趁着别人不注意,他状如无意的挨个棚子转悠,半天才在粥棚队伍末尾见到纪回的背影。
纪回穿着兔绒褙子,外面披着赭红色的披风,裹成一团蹲在棚子后面取暖。赵炙煦有些着急,他怕纪回在这里遭罪想让她回去,但又不甘心没和她说上话。
“诶。那不是纪女官么?”二皇子走到赵炙煦身侧,朝纪回望过去。赵炙煦一激灵,支吾道:“哦,是她,母后办粥铺咱们也不能光看着,我前几日给了她帖子让她也来出分力。”赵炙煦道。
“那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不是咱们糙汉子,你莫不是把她当男人使了?”二皇子打趣道:“好不容易过年休朝,你就不能放人家姑娘几天假。”
我疼她还来不及呢,哪里敢把她当男人使!赵炙煦有苦难言。
“说什么呢你们俩,是咱们老三碰到一见钟情的女孩子了?”大皇子赵炙深手里被塞了米果子,一边吃着一边走过来问两个弟弟。大皇子比老二老三矮一些,但棱角比弟弟们分明,因为在吏部整天听那群文官叭叭,所以私下话不多,面向上便有些严肃。
“走,我领大哥见见我朝唯一一个五品女官。”赵炙鑫乐呵呵拉着赵炙深朝纪回方向走过去。众女眷目光都黏在三位皇子身上,见他们往外走,有些活泛的甚至偷偷跟了过去,里面就包括纪家二小姐和三小姐。
纪回喝完姜茶蹲在小火炉边取暖,便听嘈杂中有男子叫她。她快速站起来,一转身赭红色的锦缎披风如裙摆般散开,露出她白白粉粉的衣裙,让人顿时眼睛一亮。
她今天梳了小云髻,戴了赵炙煦前几天送她的珠花,脸色有些苍白但更胜娇美。见是赵炙煦和赵炙鑫一起来的,纪回咧了一下嘴,换了假笑走出去迎他们。
“见过二位皇子殿下。”纪回行礼。
二皇子赶紧介绍:“这位是大皇子殿下,还不快见礼!”
纪回一听大皇子也在,赶紧行礼见安。因她是官家出身,对吏部有着出生起便刻在骨子里的崇拜感,所以对大皇子比对二皇子还要敬重些。
“这位就是咱们独一无二的女官,纪大人了,怎么样?”二皇子像介绍自家地里的好白菜一样。
嘶——这不是我家白菜么?赵炙煦嘀咕。
赵炙煦见纪回脸色不大好,猜她她应是身体不适,便提议进寺中找间厢房品茗说话。众人说好,便一起往寺中走去。纪回身子无力,走的慢,赵炙煦便慢下脚步只快她一步距离走着。
“你还好么?都怪我,应该让你歇歇的。”赵炙煦小声回头问她。
“不能坐太久,你一会儿找个由头让我先走。”纪回为难。
“好好好,你赶紧回去躺着,我晚上去看你。”
“不必,年后我们就能见到了。”纪回提醒。
二人悄悄说着话,心中多感甜蜜,脸上便都露出隐忍的笑来。
其他贵女见三位皇子都找一个脸生的女子说话,皆出乎意料,纷纷四下打听这女子为何人。纪家二小姐和三小姐见纪回如此出风头,更是气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