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莫广场十二号,是这一栋阴森古老的住宅,哈莉跟着小天狼星走进去,闻到的是一股隐秘地埋藏在地毯下和墙纸里的、无处不在的霉味,墙壁上几乎无处不在挂着历代主人的画像,绝大多数都被厚重斑驳的帘子拉上了,哈莉好奇地看着它们,目光落到了最近的,一副半遮在隐隐被虫洞啃噬的巨大的红色丝绒布后的肖像。
“那是我死去的母亲的,别动她,哈莉,你不会想要听见她的声音的。”小天狼星不屑地说。
在他们踏入这幢房子的那一瞬间,一个长鼻子、大耳朵、大眼睛、浑身脏兮兮的、套着一块儿破抹布的生物出现了,他沉声咒骂起来——
“胡作非为的少爷带着他下贱的同伙、脏兮兮的小崽子玷污了永远纯洁高贵的布莱克家,我可怜的女主人为这丧心病狂的白眼狼流干了泪,他现在又要……”
“克利切!”小天狼星斥责着打住了他,“滚回厨房去待着,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克利切的长鼻子几乎要把地毯戳出一个窟窿,打了一个响指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这是?”哈莉看向小天狼星,他因她而到来的喜悦被冲淡了一点儿,恹恹地说——
“我们家的家养小精灵——克利切,一个老疯子!”
他宽慰地揉了揉哈莉的头发:“别担心,哈莉,我会下令让他非必要别出来的,这家伙一向如此,别把它的话放在心上。”他半开玩笑地说,“反正我一向是他最讨厌的那个,这个家的外人,我的傻瓜弟弟才是所有人都期待的那个布莱克。”
“你还有个弟弟?”哈莉睁大了眼。
“很多年没听过他的消息了,想必早就死了——他十六岁就加入了食死徒,我父母肯定在心里觉得那是他们的小英雄。”
他嘲讽地笑着,但哈莉觉得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意。
卢平出来打圆场:“好了,小天狼星,不是要带哈莉看看她的房间吗?”
这是哈莉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房间,不光是装潢上与布莱克老宅整体上风格迥异,有随处可见的鲜亮颜色,几乎是和外边那些死气沉沉一刀两断的温馨和活跃,还有令哈莉意想不到的东西——哈莉的幼年照和玩偶——这些是卢平从家里面找到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小心地保存着它们。而小天狼星甚至连壁纸都换了——“这房子里的大多数墙壁上都被施了永久粘合咒,看来他们还是参考了一些我的杰作,不过这间房确实没有,而且你在这儿其实还能看到日落”——他是这么说的。
“你的杰作?”
小天狼星在哈莉的眼神攻势下举起了手:“当年为了气我迂腐的母亲,我确实干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情,一定程度上,我觉得这是一种宣战。而且效果挺明显的,打那以后再没别人进过我的房间。”
哈莉当然要上去看看他都对他的房间做了什么,小天狼星的房间在五楼,她顺着楼梯一路绕上去,最先看到的是一扇紧闭的木门,铜制铭牌上写着——
“未经本人允许不得入内——R·A·B”
“不是那间,哈莉。”小天狼星把她招回来,“那是雷古勒斯的。”
“雷古勒斯 ( Regulus )?”哈莉不由得侧目而视,盯着那间房,喃喃自语,“狮子之心。”
小天狼星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是无奈地对她笑了一下,径直打开了自己那间房——墙壁上贴满了比基尼女郎海报。
“哇……”哈莉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转头看向小天狼星:“你和她们全都交往过吗?”
凭小天狼星的帅脸,她相信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这未免……太多了。
“怎么可能?”小天狼星震惊地看着她,“这只是用来气我母亲的!”
卢平揶揄地看着他:“小天狼星的女人缘一直很好,不过嘛……”他笑着摇了摇头,对哈莉说,“他一心都铺在你爸爸身上,对那些追求他的女孩儿没什么好态度,要不是有这张脸,肯定是被人揍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卢平笑得苍白的脸都有了红晕。
小天狼星坦坦荡荡地说:“我告诉过她们别喜欢我。”
哈莉悄悄贴着卢平,问:“所以他到底交过几个女朋友?”
卢平向她比了个手势:“零个。”
“他宁愿变成狗来撮合你爸妈谈恋爱,都不愿意自己跟其他人说一句话。”
哈莉瞪大了眼。
他们出去吃的午餐,因为小天狼星完全不指望克利切做饭,按他的话说,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在菜里面下什么毒。
克利切看起来真是讨厌死小天狼星了,哈莉偷偷趴在厨房门口看他——他只神神叨叨地做两件事:咒骂小天狼星和追忆雷古勒斯。
哈莉忽然很好奇雷古勒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了晚上,卢平就回去了,此时哈莉已经可以放心大胆地称呼他为“莱姆斯”了,莱姆斯和小天狼星的性格完全不同,他温柔、谦逊、彬彬有礼,就算身上透着一股沉重的病气也不会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整个复活节假,哈莉始终致力于探索布莱克老宅,她甚至趁小天狼星不在时揭开了他妈妈的帘子,跟那位“激情四射”的老妇人来了场语言上的亲密交流——
“畜生、贱货、肮脏的杂种!给我滚出去!你怎么敢在这儿待着——玷污我祖上的家宅!”
哈莉饶有兴致地看她骂人,小天狼星出去了,她现在无聊地宁愿和克利切说话,可惜克利切也不怎么理她,小天狼星对它下令,不允许它用什么奇奇怪怪的语言攻击哈莉。
“你好!布莱克夫人!”她等这位女士骂得差不多了才开口。
这又刺激到了沃尔布加·布莱克,她缓了口气继续破口大骂——
“我生下的孽种的带来的小东西!不肖子的肮脏玩意!泥巴种的腌臢货!”
哈莉有点生气了,她冷冷地说:“你不能这么说小天狼星。”
沃尔布加的画像已经有些癫狂了,依旧毫不留情地骂:“我当然可以!他是我生下来的,我真情愿当时就把他掐死,省得现在活着给家族蒙羞!他从小就是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混账,一点儿比不上我听话懂事的雷尔!”
她忽然又瞪大了双眼,几乎要从画里跳出来:“我的雷尔!我的雷尔呢?”
她大声呼唤起来:“雷尔,我的好孩子!克利切!我的雷尔呢?”
克利切出现在她们面前,那一直为小天狼星所不喜的弓着的腰几乎要弯进地里,长鼻子戳着地毯,颤抖着,恭敬地对着沃尔布加:“雷古勒斯少爷已经不在了,他不让克利切告诉夫人——他、他——”
他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痛苦地对着地面开始垂泪。
哈莉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她看了看疯狂的沃尔布加·布莱克,又凝视克利切,下令:“回厨房去。”
克利切回去了。
经历长久的骂仗,沃尔布加那张苍白严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睁着空洞的双眼开始断断续续地大喘气:“雷尔……我的好孩子……妈妈的小狮子……”
哈莉忽然有些烦躁,抬手拉上了布莱克夫人的帘子。
她一个人在一楼待了一会儿,又跑到二楼去,正中央那棵巨大的家族树上清清楚楚记着每一个人的名字,她顺着树的脉络,沿着分叉的枝条一直找到奥赖恩和沃尔布加·布莱克,他们的小绣像下面生出两条分叉的枝干,一端连着早就被烧成一个洞的小天狼星,另一端,是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1961年7月16日—1979年3月25日。
哈莉心头一颤,不可思议地摸上那行早已黯淡下来的字——
1979年3月25日。
他死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
哈莉面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气,她不知道小天狼星回来后有没有认真观察过这幅被他厌弃的家族树——他想到自己的弟弟早就死在一个谁也不知道不在乎的阴暗的角落里了,可他知道他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吗?
哈莉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恐惧。
她定下心神,仔细去看代表雷古勒斯的那副小小的绣像,他长得很秀气,跟小天狼星很相像——黑发、灰眸、形容典雅而高贵,但比他看上去更沉默、温和,甚至说是阴郁而忧愁也不为过。
看上去就像是几个世纪前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作画写诗的贵族少爷。
哈莉不敢想象这样的生命就定格在十七岁。
她偏过头,不忍直视这幅惨淡的生命之图,它已经赤裸裸地告诉了她太多东西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转头,哈莉发现了更多她意想之外的东西——墙的转折处,拿磷石刻出来的几道明显的横线——哈莉很熟悉这种刻痕,每年达力过生日时,佩妮姨妈都会在家里的楼梯口画一道线,用来纪念她的宝贝儿子又长一岁。
这是两种颜色截然不同的磷石,就像是有人刻意拿它们做区分一样,依照颜色深浅来判断,同一时间段,那个黑色的永远比白色的刻痕更高一些。
哈莉走过去,在上面的那些刻痕她甚至都有的够不到,这些记录身高的痕迹很明显是属于两个年纪一大一小的人——从孩子到少年——一家里的两兄弟。
是小天狼星和雷古勒斯。
她脑子里响起布莱克夫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哦,响起克利切窃窃私语的咒骂,响起小天狼星不屑而讽刺的说自己从不是他们所期待的那个完美的孩子。
她又转回去,回头死死盯着那个灰色的人像——
雷古勒斯·布莱克。
哈莉冲下楼,疯一样想要从克利切口中得知更多他的消息——他蜷缩成一团躲在橱柜里,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挂坠盒。
见到她来,克利切警惕地直起身子,阴毒地看着她,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