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牢的深处有一处宽阔的天然石台,叶为将外袍往上一扔,就把怜岫放了上去。他本就穿得很是随意,现在没了外袍就更加暴露了。他将怜岫从上到下看了个满眼,根本没打算问他同不同意,就覆身上去。
……
叶为将怜岫的头发拨到耳后,笑道,“你来之前就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么?”
怜岫明显有些累了,但意识还清醒,“我问你,你当初算到了盘渊会死在岳松禅手上么?”
“你觉得呢?我连自己会死在他手上都没算到,”叶为半点没一个死人的自觉,生龙活虎地将怜岫压到自己怀里,“你感觉很明显么?可是我还是已经死了。”
怜岫忍住疼痛,仰头看着他,轻声道,“你不是说要永远陪在我身边的?现在修仙界崩溃只是时间问题,你还拿什么陪我?”
他这话是为了麻痹叶为,好让他说出来点有用的。叶为的眼睛中泛着诡异的微光,那是灵力在烧,他扶住怜岫的腰,动作不停,气息却平稳得出奇,可惜道,“是啊,我也在发愁呢。”
他突然开心道,“你说,我跟你……到天荒地老,然后一起魂飞魄散,是不是也算跟你相守了?”
怜岫咬牙,一挣就想将那人掀下去。但那人早有准备,被他推开时也一把将他拉了下来。怜岫摔到了他身上,被他整个人箍在怀里。叶为咬着他的耳朵警告道,“专心点。我满意前,你什么都别想问我。”
怜岫很快败下阵来,就这样给叶为做到了最后。事了之后,叶为也不放开他,只是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喘气,然后道,“当初捡岳松禅,是因为他很合适。”
他将石台上的衣服拉下来披回到自己身上,然后伸长手将怜岫散落的衣服拿起来,一件一件地往怜岫身上套,“之后那个……呵呵,其实是因为岳松禅喜欢。”
怜岫抬头,叶为看着他,“你信么?我那时候确实想养一养他,看他能变成什么样子。”
他悠悠道,“只是没想到岳松禅护食至此,只是看看那孩子有什么特别的让他年纪轻轻就日思夜想,转头就一剑将我了结了。”他帮怜岫穿好了衣服,整理了一下衣襟。
怜岫冷哼一声,“你说是看看,但松禅看见你分明是想将那孩子的经脉挑开,将那孩子开膛破肚。”
叶为听他这么说,诧异地偏了偏头,随即慢慢笑了起来。怜岫问他如何,他只是笑,半晌才道,“原来那孩子这么早就已经有心魔了,修仙界的命运早有定数啊。”
怜岫皱眉道,“什么心魔?你说清楚,难道松禅还冤枉你了不成?”
“没冤枉,”叶为道,“那时候我想一出是一出,放着个谁兴致来了都会想杀了试试。现在更不冤枉,”他笑道,“要是现在放我出去,我只会想试试,若是将那孩子杀了,岳松禅会变成什么样。”
宗门大殿上,岳松禅同萧诀说起了自己对于修仙界衰落的解决之法。
岳松禅道,“追本溯源,明镜台等诸多禁地都与那飞升的上界有所联系,我若是能直接上去瞧一瞧,说不定能有解决之法。”
萧诀看着他,“你是要飞升?飞升岂是如此随意的?你修炼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几年,拿什么飞?”
岳松禅道,“师父说过,修仙界自叶为之后已无如此接近飞升之人,只是不知道叶为现在还中不中用。”
萧诀皱眉,“你是想将他的灵气据为己有么?”他想了想,道,“你的身体……倒是可以接受,但这样你就要走上叶为的老路了。”
“非常时间非常手段,”岳松禅道,“还请师父批准,日后宗门平安无事,再入弟子的罪不迟。”
叶为释放完对岳松禅真情实感的恶意后,拨弄着怜岫的头发,忽然问,“阿岫,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数不清了。”
叶为莞尔,“我多年以来用着多重身份过活,除了早些年曾试过卜算天意,都不怎么看时间,不太清醒所以不知道就算了,你又是为什么数不清了?”
“数着做什么?”怜岫看着与初识时相比已经面目全非的人,“数着你杀了多少个人吗?”
“既然你不想我杀人,怎么不来杀了我?”叶为珍而重之地捧起怜岫的脸,抹去他眼角的一滴泪,低而轻的声音有如鬼魅,“或者你怎么不自己去死呢?你知道我杀人都是为了你啊。”
怜岫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带笑,“是,我到现在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没有亲手杀了你。”他伸手拂过叶为冰冷的嘴唇。“我不舍得。”
叶为笑得很愉悦,“就因为你一句不舍得,你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是啊……”怜岫喃喃,手心却已经聚集起了灵力,慢慢按在了叶为胸前心脏的位置。而那恶鬼还浑然不觉地跟他呢喃,“你就应该,跟我一起死。”
怜岫看着他的眼睛,笑道,“嗯,是的。”
因为犹豫,他放着让叶为变成了这副样子。现如今灵气凋敝,修仙界几有海枯石烂之态,他再犹豫又有什么意思呢?
怜岫想,那份长久,他怕是再也等不到了。
只是这时,叶为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人来了。”
岳松禅曾经对捡他回明镜宗的玄灵道人只有过一种想法:要找个法子杀了他。二十多年后,看着眼前不人不鬼的叶为,他的想法一如当年。
岳松禅将镂空剑鞘放到一旁,提着剑淡声道,“尊上。”
叶为一看见青年,鬼火闪烁的眼中还是露出一些探究的兴味,“多年不见,你倒是没怎么变。”
当初来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提着剑——只是那时候的剑几乎有他自己那么高——恭恭敬敬地喊着“尊上”就一剑砍了过来,凶残得不像人。现在,岳松禅身上有了些沉静的气息,但是只是像披了张皮,叶为直面他,就能知道他骨子里依然有着当年那野蛮而穷凶极恶的劲儿。一想到这里,他眼中的笑意都深了几分,问道,“这几年,你除了我和盘渊,还杀了什么人?”
岳松禅语调平静,“我常年在剑冢修炼,偶尔进一下明镜台,不怎么碰人。”
“是害怕会忍不住杀意吗?”叶为轻轻笑道,“还是……你心魔泛滥,光是杀心魔就花掉了你大半精力?”
岳松禅横剑,在剑身上照出了自己的眉眼。他指节在剑刃上轻弹一下,剑身嗡鸣一声,霎时间从他身上似乎吹出了一阵朔风,简直将火牢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叶为笑意更盛——这罡风般的剑气,可不是现在那些兵不血刃的修仙弟子能炼出来的,岳松禅这剑必然斩过人,还斩过不少人。
怜岫忍不住道,“松禅,你这是……”他看见那青年转过来,眼中神色竟然给了他几分熟悉,虽然熟悉,却让他的心一沉。他只在叶为挑拣筛选到自己心仪的壳子的时候看到过这种眼神,那是给别人的死下了决定的意思。
叶为夺走了那么多人的生,有朝一日竟然要用这样颠倒的方式来迎接自己真正的死了。
岳松禅看怜岫的神色就知道他明了,便不再多说,只简短道,“宗主,得罪。”
……
李山泽到了边南,又遇到了折玉。他下意识就觉得没什么好事,道,“文王也来边南了?”
折玉道,“他还在玲珑谷,殿下想他来的话我这就去请。”
“我要他来做什么?”李山泽莫名其妙,“他就好好待在玲珑谷吧,待够了就回到京城,少琢磨他那些有的没的。”
此行李山泽很大程度上不是为了散心就是为了怀旧,不想再横生什么枝节了。
只是天不遂人意,刚进边南的城门,不知道怎么收到了风声的知县就咋咋呼呼地带人迎了来了。
“贵人!”知县激动地行礼,要不是知道太子此行是微服私访的形式,简直恨不得五体投地,“贵人请!小人特地备了接风宴,来给两位贵人接风啊!”
李山泽皱眉,“两位?”
那知县眨眨眼,伸长脖子悄声道,“还有一位,文王殿下,殿下来时还跟小人说您也要来,小人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呢?”
李山泽将点头哈腰的知县挥退,示意侍卫跟上,然后看向一旁的折玉,“在玲珑谷?”
折玉道,“属下不是文王的人,他有什么安排不告诉我也是常有的。”
李山泽:“……你倒是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