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是你的三寸猫咪须?”
“跟你说过了呀,因为我要保护你啊。”
“那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因为我喜……”
我眉毛扬起。
“因为我希望……因为张老师……希望我保护你,说你是新来的同学,而我是个男子汉。”
“噗……”张老师,张老师个大头鬼!你怎么这么听话!还男子汉,就你还男子汉,比大龙哥差远了。哦不,大龙哥?我回了下头,没有看见他,可能已经去除草了。
但是,从后山烤红薯事件后,大龙哥的身影应该是更少出现了吧,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脑海中。
倒是身边这个瘦削的男生,一次次适时出现,尽管脑海中那模糊的影像跟他一个傻乎乎的德性。
“行,我不问你这个了,我就问你,三寸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的脑袋就差不多……额……”他把手伸到进我的脸边开始丈量,“嗯,三寸宽……”
“滚!”
他果真滚了出去!果真滚了出去!!这个死周安!
“死周安,你等等我!”我从桌子上抓起他刚刚说话间便已经拿出来的两把铲子。其中一把,肯定是给我准备的。
没有跑出去,而是慢慢地往外走着。我知道,不用追,他一定就在教室门口等着我呢。
“刚才骗你的啦,”果然,他突然露出个脑袋:“你脑袋没有三寸宽,其实我是想说,我比你高三寸。”
我似乎爱上这里了。
或许,天命如此。我天生就应该在9岁那年从东北逃到凤凰山村,就该认识这里的老师和同学,就该遇到这个愿意做我三寸猫咪须的男生,就该在多年之后爱上这个一辈子每个时段都比我高出三寸的男人。
春末夏交,就在我以为这里没有春游的时候,学校突然宣布:春游开始了。
小宝这才向我解释道:听学姐说,以往,学校有两次春游,一次是去当地有名的革命英雄纪念馆,另一次才是去公园。
自从扣校长来了后,便“二合一”了,收费的公园之行被取消,只允许我们去免费的英雄纪念馆。
而老师也失去了“你们猜猜我们今年先去哪里春游啊”的故弄玄虚的权利,仿佛除了那两个地方之外,还会出现天安门似的。
失望归失望,春游当天,总归是兴奋且期待的,怎么都是去玩嘛。
唯一担心的就是学姐说的,英雄纪念馆的楼梯永远爬不完。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一次去那里,就让我的周贵妃破了相。
听说我们这次是1-4年级去,因为五六年级大部分学生“被表示”不愿意去,扣校长借坡下驴,大袖一甩,让他们自由活动一天,姑且算是“互利双赢”了吧。
周安,作为我的贵妃,尽管他不承认任何非游戏环节时的这种称呼,自然是伴我左右。他似乎在张开手帮我撑开空间,可惜,车一开动,那微小的空间就被我们重新塞满,动弹不得。像极了被送往农场的不知前方命运的小鸡仔。身体没法动弹,却不耽误嘴巴,整个车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学校租了5辆公交,挤下了8个班的接近400人,好不容易跟周安他们几个挤上了车,已经顾不得红领巾是不是歪了,总之我的脸恐怕都像是被女娲娘娘重新捏了一遍。
“都怪你,非要最后上,最后上。亏了我拉你一把,不然看你咋去吧!”我没好气道。没有过这种乘车体验的我一时不太适应,平时根本没有跟别人挨着那么近过,这下好了,都快前胸贴后背了,难受得想吐,还不忘凶着周安。
他也没有跟我计较,焦急地问我怎样,要不要叫老师。我费力得看了看车头,得了吧,根本不知道老师在哪,猜测他们几个老师肯定坐在司机旁边隆起的宝座上了,那可是我冬天坐车时最喜欢坐的地方,尽管司机叔叔每次都不让。
夏天的时候就更不让了,说会把我屁股烫坏。
我扶着周安,垫了垫脚尖,恐怕距离司机位置还有50个脑袋,。示意周安别费力气叫老师了。心想,最好那个周扒皮也在,就让她屁股烫坏才好。什么人吗,也不管我们,最起码应该让我们一人一个座位,然后坐在位子上手舞足蹈地一起唱“让我们荡起双桨”或最起码“大手拉小手,一起去郊游”啊。
周贵妃只好卖力地护着我,看他那费劲的样子,却又觉得好笑,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捱过。不过我想,后来我晕车的毛病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一切皆有因果。
还好村小离纪念馆不远,我们很快便在目的地下了车,新鲜的空气让我立时恢复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纪念馆大门后面隐约露出郁郁葱葱的树木以及远处高高耸立的纪念碑,还有学姐科普的那“长到没有尽头”的楼梯。
道阻且长,但是对春游的激动还是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登顶。瞻仰完烈士碑,大队辅导员给我们讲话,阳光下,胸前的红领巾更加红艳艳了。
最终,辅导员“解散”的一声令下,我们立时像撒欢乐的兔子跑了出去,班主任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出集合地,但是没关系,她也知道,有一个人会一直守在她身边,到点后会帮她把大家抓回来。
不用想,那个人就是周安。
疯跑了几圈,玩腻了“四个大字”和捉迷藏,我们几个三三两两开始往回走,准备重新“充电”后再继续。
只见班主任远远坐在一片草地上,和其他老师地聊着什么,周安则安静地坐在边上。
“咦,看,好多蜻蜓!”小宝指着老师那边的草地上翩翩飞舞的蜻蜓。“快,找个扫把来!”
我还在疑惑扫把有什么用,接下来她就让我开了眼。只见小宝不知从哪个环卫爷爷那里借来了一个竹子编的大扫帚,和东北那边的有些类似。
但和我想的不一样的是,一直以为南方使用网子捉蜻蜓,没想到也是这么粗犷。
小宝虽说嗓门大,但是力气不够大,举起大扫帚都费劲,别说扑蜻蜓了。
“周安,”我颐指气使:“你过来,你来扑。”
“蜻蜓是益虫,不能扑。”
“什么益虫,就让你扑。”
“不要,你们也别扑了。书上说,蜻蜓低飞,要下雨,过来坐会吧,估计一会就要回去了。”
“不行不行,就让你来。”我也来了脾气。
见老师也并不反对,他也不敢不从,只好走两步退一步地来到面前。这时候,小宝也拖着扫帚跑了过来,想要交给他,“哎哎哎,快,蜻蜓都过来了!”她并没有把扫帚递给周安,也不知是不是恶作剧,举着扫帚追着周安就冲了过来。周安稳不住了,跑了开来。
“哈哈哈——”留下小宝一个人在笑,我也跟她闹了起来,把周安忘在脑后。
没过一会,刚刚逃跑的周安回了来,“田雪,你看。”
他把手向上摊开,但食指和拇指间捏着一只大蜻蜓,“我逮的,用手直接逮的,是只黄蜻!”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也有些激动,毕竟不过是10岁的孩子。
“你厉害!”小宝聚了聚大拇指,“我可学不来,还是用扫帚扑比较痛快。”她又补充了一句。能用手掐住蜻蜓翅膀实在太难,她可没那个耐心,还是大扫帚更经济实惠一点。
“小心点,你别给弄死了。”周安让我用手轻轻掐住蜻蜓翅膀。
“知道了知道了,本来就是逮着玩的嘛,一会大不了给放飞。”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着,听你的才怪!
是了,他不爱杀生,直到多年后的某个初夏,他用同样的方法为3岁的女儿抓到一只小小的蜻蜓,被女儿玩了一会就拆掉翅膀后,我突然意识到,女儿在性格上果然还是更像我一点。
而在这个三年级春游的公园里,我已经记不得最后我有没有放飞那只蜻蜓了,蜻蜓的记忆被一场意外事故的记忆覆盖。
观察着手里的蜻蜓,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眼睛,红红的身体,跟我们东北的蜻蜓没什么不同。
说不定,它跟我一样,是个移民呢。
“什么嘛,明明是红蜻蜓啊!还说叫‘黄蜻’,没见识的家伙。”我嘟囔着。
“你别跑啊!”小宝的声音传来,抬头望去,她已然放弃了蜻蜓,而是痴迷于继续追着周安下手了。我想,在我转学之前,最会欺负周安的就是小宝了吧。
“哎哎哎,宋乐乐你别老追我啊。”
“哈哈哈,就追你。”
他们二人朝我这边跑来,此时的我仍坐在地上,眼看周安就要撞向我,我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直接把我撞倒在地上,然后他的额头撞到我的额头?
总是反应慢半拍的周安直到我跟前才意识到这一点,在即将撞向我时费力地扭动了身子,想象中的摔倒的景象发生了,只不过是他自己。
“哎呦!”
坏了,班主任闻声起身冲了过来,我也连忙站起来。
只见周安摔倒在地,除了最初的一声哎呦,没有再有呻吟,看来问题不大。
“嘁——比女生还弱。”我却是放下心来。
小宝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也回过神来,把扫帚丢到一边,跟赶来的张老师扶起周安,“啊——”小宝惊叫。
“怎么了怎么了?”冲着老师的手,才发现周安的嘴巴和下巴上沾满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