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流揉发的动作十分随意,如同摸路边瞧着挺可爱的流浪狗,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却惊得卫珩呼吸凝滞。
掌心揉弄几下便放开,卫珩低着头,慌乱不已,数着他紊乱的心跳。
发上触感很轻,甚至能说放松柔和。
那只手离开时,卫珩立刻抬起头,寂静的黑夜里再无人影。
每回如此,他心里总觉空落,怎么也填不满。
卫珩回去后没有休息,而是电灯翻看谢云流给他的那本书,越看越心惊,修仙界寻常引气入体,提升修为,是将灵力纳入灵府中炼化,转为己用。
《五行诀》中的功法,则是调动天地灵力,在体外转化对敌人攻击,意味着灵力不需要经过灵府,不仅资质不受影响,还能在对战时占领先机。
五行灵根体内灵脉齐全,有极大优势,加之卫珩的灵脉比别人宽阔几倍,修此功法事半功倍。
这书与卫珩的身体情况完全契合,倒像是特意为卫珩编写。
卫珩得知《五行诀》奥义,无比兴奋,连觉都不想睡,修炼整个晚上,直到天明,少年人精神气十足,看起来神采奕奕。
筑基中期已成,卫珩现在就想去找谢云流,想分享他的喜悦。
谢云流闭眼打坐,即便有愈灵散修复,他的灵府仍需很长时间静养。
运功完一轮,药效发作,灵府内温暖舒适,浑身暖洋洋的,谢云流不知不觉睡着了。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衬得人如白玉,谢云流安静地躺着,眼睫轻颤两下,眉心微蹙,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一阵轻风拂过,动作柔和地给他盖好被子。
谢云流又梦见谢家上下三百口人死于非命的那个冬天。
那年的冬日似乎比往日都要寒冷,修仙界下了数十场雪,屋檐和树梢皆挂着厚厚的雪霜。
雪稍微停住,两名男子御剑驶于丛山之上,身上都有各种大小伤口。
前面之人将身后的弟弟伤重身躯扶住,用尽全身灵力,勉力维持着二人脚底下颤巍巍的剑身。
“哥,把我丢下去。”后面的人声音极哑,气息微弱。
谢云意皱起眉头,握住谢云流肩膀的手更用力,一副绝不会撒手的架势,“不许再说!”
他的手指染着血,哆嗦着摸上谢云流微弱的鼻息,又喂一颗丹药给谢云流,逼着弟弟咽下去,声音都在颤抖,“云流,哥只有你了,我不会放手,死也不会。”
“哥,我身上有七杀阵,你把我扔下去,才能活命!”谢云流焦急万分,谢云意已是强弩之末,仅剩的灵力撑不了多久。
脚下的碧水剑发出悲戚的嗡鸣,摇摇欲坠,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会被那些人追杀,二人一起送命。
“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谢云意安抚着他,手掌心下的血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谢云流真的会没命,他不得不停下,调动碧水剑俯冲向群山之中。
“你活下去,才能报仇,给爹娘妹妹……咳咳咳……”谢云流身上剑伤太重,一时着急,喉咙里灌进冷风,趴在大哥的背上剧烈咳嗽起来,唇边鲜血越流越多,眼前渐渐发黑。
“竖子哪里逃?!”后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御剑的破空声,以及灵力的碰撞,成了谢家唯二活口的催命符。
谢云意正御剑俯冲向下,一道蛮横的灵力拦在前方,他急急刹止,留在半空,回望后方。
数十位大乘期修士,周身灵力十分磅礴,看他们的眼神漠然,如同看蝼蚁。
他们差距太大,谢云流二人,也确实是他们随意都能碾死的蝼蚁。
若不是怕他们走投无路冒然毁坏问天石,这些人早已将他们杀害。
“交出谢家宝库密钥,饶你们不死。”
“前方是魔渊,尔等退无可退,速速束手就擒!”
天空开始飘落雪花,谢云流的睫毛染上寒霜,伤口已经疼到失去知觉。
他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此刻却在想,该怎么样拖延时间,才能给谢云意逃生的机会。
谢云意的想法却是和他一致。
“云流,快走!”谢云意余留一丝灵力,让碧水支撑谢云流站立,转身挡在谢云流面前,面向越来越多的高阶修士。
“你要做什么……”谢云流眼皮一跳,心中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下一瞬间——
双灵转换术!
十方抵阵!
谢云流身体骤然一松,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追踪七杀阵,已然转移至他前方的兄长身躯之中。
“你在做什么?谢云意你疯了!你想死咳咳,现在就能……咳咳咳!”谢云流越咳越急,他急切地要抓住谢云意。
谢云意回过头,尽全力使出一掌将谢云流打入身后的魔渊。
他掉进魔渊前一刻,眼眸中倒影的景象,是谢云意,背对着一堆道貌昂然的修士,深深望着他。
紧接着,无数把剑插入谢云意身体中,冰冷的剑尖夹杂着霜雪,刺穿谢云意的头颅、脖子、锁骨、胸腔、腹部、大腿、膝盖……
十方抵阵随之如蛛网般碎裂,几十位修士大声谩骂,叫嚣着让他交出密钥,兄长的剑如影随形,朝谢云流奔刺而来。
谢云流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倏然睁开眼。
他喘着气,口干得要命,想坐起身来喝口凉水,身体却软得不像话。
就在此时,外头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化神期修士感知惊人,不用看就知道谁来了。
谢云流的心奇迹般地在一声声雀跃的脚步里安定,被窗外的鸟叫和少年不成调的哼声拉回现实。
谢云流闭眼平复,再睁眼时,眸中已一片清明,他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抖着手为自己倒满一盏凉茶。
凉意顺着喉咙往下,适当缓解身体的干渴和不适。
多余的水液从白皙的脖颈往下,经过分明的锁骨,滑至微敞的衣襟里。
卫珩穿过长廊,见到门大开着,十分欣喜,带着一身晨露踏进师尊的居处。
谢云流的住处很冷清,无甚摆设,被子叠放整齐于床头,他坐在案几旁,手指拢着宽袍,整理衣襟,神色并不好看,像是一夜未睡。
手脚暂时无力,谢云流的动作散漫又倦怠。
“师尊。”这副模样落到卫珩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他唤声极轻,像是怕惊动他。
谢云流懒懒抬眼瞧他,无声询问。
卫珩笑容灿烂,手上捧着一束海棠花枝,他特意上树摘取的最鲜明最亮眼的花,还带着清晨露水,就为第一时间送给这个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推开窗看见朝阳的那一刻,就很想见师尊,又觉得不能空手来见。
他昨日发现师尊给他安排的住处有厨房,但是久无人居早已废弃,他熟练地打扫收拾,挑柴挑水,今日一早刚好派上用场。
卫珩之前和义父浪荡江湖,义父早已辟谷,不需要吃饭,可他不行,为了不饿肚子,他学了一手好厨艺。
他包袱里还有些糯米粉,便清晨去采花,做成糕点。
卫珩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抱着花枝,笑得坦荡热烈,露出一排白牙,仿佛世界都跟着明亮起来。
刺目,碍眼,令人不爽。
谢云流在心底如此评价。
“过来。”他不为所动,反而冷下脸,对卫珩招手。
卫珩得到鼓励,打开食盒,声音些许忐忑,“师尊给我的功法我已看过,功法不俗惊为天人,弟子无以为报,特意做了这些糕点,不知师尊喜不喜欢。”
谢云流垂眸扫了眼卖相很好的糕点,又看向卫珩。
“靠近些。”
卫珩不明所以,再上前两步。
单从谢云流的神情看不出他的想法,卫珩咽了咽口水,紧张地说,“今晨做的海棠糕,还热乎着。”
谢云流思绪飘远,海棠糕啊,他很久没吃过了。
或许是勾起一些很遥远的记忆,谢云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唇瓣微启,抬眸看着卫珩。
“啊。”
“……”
卫珩脑中空白一瞬。
谢云流长睫微垂,无声催促,“啊。”
“师、师、师,是,是,是……”
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卫珩被迷了神智,这样的师尊,太、太……鬼使神差的,他捏起一块酥香软糯的海棠糕,送进谢云流的唇齿之间。
指尖染上某些湿润,如同过电般酥麻,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
师尊的唇色很浅很薄,配上如玉的面庞,显得别样诱人。
卫珩痴迷地看着那唇瓣张张合合,把他喂的糕点全吞吃下去,又一阵口干舌燥。
谢云流教养良好,吃东西时也矜贵优雅,小截红舌若隐若现,勾得人眼神追逐,想要占有,想要品尝其中的甜味。
卫珩也很想变成那块糕点,恨不得替代它,化在师尊的唇齿间。
“师尊,好吃吗?”卫珩喉结微动,视线仍痴痴落在谢云流唇上。
谢云流扫他一眼,吞吃完整块海棠糕,忽然轻笑,“再近些。”
卫珩自觉凑上前去,再靠近些。
两人的距离太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卫珩紧张到浑身血液凝固。
谢云流撵起海棠糕,含在唇间叼着,“好不好吃,你也来尝尝,不就知道了?”
话语含糊,尾调上翘,似夺魂摄魄的呢喃,双目含情,要叫人陷进去溺毙。
卫珩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塌得什么都不剩,像被人从里到外剥开了,洞悉他所有肮脏的欲望,霎时无处遁形,脸“刷”的一下红透,猛地向后退开。
因为退太急,碰到桌案绊了下,“砰”地一声,后腿撞上东西,他疼得嘶声,受力直直往前倾,跌到谢云流怀中。
接触的那一瞬间像是扑进冰丝雪绸里,卫珩不止脸红,全身烫起来,谢云流好心扶他一把,拉起怀中之人,卫珩碰到那只极其漂亮的手,慌忙借力起身。
“对、对不起,师尊,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
“方、方、方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