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苏瞧着钟竹背对着他,貌似准备歇息了,正脱着外衫,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冲锋衣,想来,这种衣料,穿着睡确实不太舒服。
便也打算脱下来,却发现这被他习惯性地拉到顶端的拉链,竟然坏掉了!
片刻后,钟竹脱去了外衫,周身只剩一身内衬,贴合着他挺拔的身形。
忽而,听到后面传出奇怪的动静。回了身,便看到风苏一副上下不通的样子,领口卡在了脑袋上,只露出已经被他折腾的有些凌乱的头发。
钟竹看得愣了一下,走到他面前,忍俊不禁道:“鬼师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呃。拉链坏掉了,我想从上面出来……”风苏话刚说完,只觉衣服就被人轻扯了下来,睁了眼,便看到突然近在眼前的钟竹。
钟竹看了看拉链,又望了他一眼,说道:“抬一下头。”
“哦……”风苏犹疑了下,还是应了他的意思,抬了抬下巴。
可因为钟竹身型稍高些,即便他仰着头,走近一步后的钟竹,也仍在他的视线内,而且还刚刚好打了个照面。
安静的氛围下,灯火微亮,只能听到窗外的淅沥雨声。
钟竹微微倾着身,帮他修整着拉链。不可避免地,手背便不小心碰到了风苏的脖颈。相触之即,俩人都面色一怔。
风苏只觉钟竹的手背,怎么会那么温凉,虽说下了雨之后,稍有些降温,可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体温比他还低。
眨巴两下眼睛,又细细瞧着钟竹的脸,只觉他当真是白的没有一点血色,除了墨黑的眉眼,以及稍微有点暗红的唇,便是这比纸盛雪的皙白,不过,即便如此罢,倒也没有显得虚弱不堪,锐减掉他的威凌。
彼时,钟竹动作稍顿,垂着眼帘站在风苏面前,看着那极近的,白中透粉,微凸的喉颈片刻……
风苏忽觉钟竹怎么没了动静,看到他的目光,以为自己想多了,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奇怪和僵滞的氛围,说道:“那个……钟竹?怎么样了?要是修不好的话就算了,我、我穿着睡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现在,脖子有些发酸了……”
钟竹刚回了神似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沉声道。
“好了。”
便听滋啦一声,原本卡住的拉链,就被他很是顺滑地拉下来几分。
风苏倒是有些意外。回正了头,揉了两下脖子,又为了缓解方才的尴尬,奉承他道:“钟竹,真……真没想到,你还会修拉链,不错不错哈哈”
钟竹看了他一眼,也折了身,向床榻走去,道:“没什么,这种东西倒也常见。时间不早了……歇息吧。”
夜晚,风苏与钟竹二人相并而寝。
风苏听着窗外的雨声,回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向钟竹那转了转头,悄声问道。
“钟竹,睡了吗?”
等了两秒,只听钟竹应道:“还没。”
风苏略一思索,探问道:“钟竹,你那小道消息那么多,那有没有听过,跟这守护千佛山的人……相关的事?”
钟竹轻抿了下唇角,声色中似有笑意。
“你想知道他的什么?”
风苏说:“他是不是很有钱?!”
“……”
此话一出,钟竹哑然片刻。
风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我是说,他是不是什么大官?不然,怎么有那么多金子,来建造这满山神佛的金身。”
钟竹沉默少许,语气淡淡道:“即便是有名的贪官污吏,弄这么多金块,也不是容易办到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风苏倒是觉得颇有道理。满山的金子呀,都堪比以前的国库了。不过,对那神秘人来讲,既然有些神通,会些从沙漠中淘金子的法术也说不定,或许,还去“拜访”过人家沙特。
正色起来,迷惘道:“钟竹。你说这个人……他到底信不信佛?”
闻言,钟竹面色微顿了下,“怎么说?”
风苏向钟竹这边侧过身子,望着那在昏郁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凌厉的侧脸。
“你想,要说他信佛,他把人扔进恶滩林自生自灭,这完全不像礼佛之人能做的事。要说他不信佛,他又真金白银的打造满山的佛像,供人上山拜奉。你说他这人,是不是很矛盾,很让人难以琢磨?!”
钟竹听完,闷笑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风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语气淡然道。
“或许,信过。”
“或许……信过。信了,又不信了,要真是这样的话,是因为什么呢?”风苏喃喃道,又正回了身子。
“唉。这种问题,想来你也不知道。”
钟竹闭上了眼睛,温声说道:“别想了,快睡吧。”
风苏很快睡着了,夜半,却又突然疼醒了。浑身疼痛,冷汗涔涔。就像是一会掉进了冰窟窿里,一会又掉进了火炉一般难耐。
艰难地睁了眼,抬起手腕,看着那紧缚在他腕处,刻着一些或许是奇形图腾,又或许是玄秘符咒的银环。由于这银环跟他的年岁许久,手腕处的皮肤,已经是被这银环磨的新痕压旧痕。
嫌弃地皱皱眉,在心里暗骂道:“我靠!就不能消停一天嘛......。不然,来个痛快的行不行。”
说是说,还是忍着疼痛爬起了身。
与此同时,钟竹的声音从身旁响起,问道:“风苏。怎么了?”
风苏一惊,看着昏暗中的钟竹,只说:“喔。我......我肚子疼,应该会晚些回来。钟竹,不用等我,你先睡吧。”
钟竹默了下,只应了一声“好”,便没有多言。
静寂的佛堂外,暴雨如注,时而还会曝出几声闪电,将那佛像金身照个通身煞白。
风苏窝在佛像下,只穿着一身白色短袖,在这暴风骤雨的天气里,很是凉爽了,却还是被汗渍,大片大片地浸湿了衣服。
由于跟禅房中歇息的钟竹,只有一佛一墙之隔,风苏只闷着声喘气,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生怕惊醒他,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半个小时就好、半个小时就好......
他在心里念叨着。可怎奈,这银环一疼起来,就算是五分钟,也会让他感觉格外的漫长。
让我死了好了,不如让我死了算了……风灜说得对,风灜说得确实对……
一疼起来,他时常这样想。今日,或许是无处发泄,他疼得发昏,竟然不知不觉,想起了那年的风邬山。
“死去吧!你个没人要的野东西!”
师兄风灜痛骂了一句,把他往浅池里一推。“不是经常不舒服吗,知道吗,人死了就不会疼了!”
“救命!救命!”小模小样的风苏,在池水里扑通扑通的喊着。
风灜站在浅池边,幸灾乐祸着。“哈哈哈,这么浅的池水都会淹到,还是多吃点池里的臭鱼烂虾呀,长点个吧哈哈哈。”
风苏一边扑打着水,一边求救着:“师兄。救我!”
闻言,风灜又皱起眉,憎恶道:“师兄?呵,谁是你师兄!要不是你,我哥怎么会双眼尽废!他本来就要练成金瞳术了,他才是师门的第一人选!而不是你!!都是因为你,师傅才把他赶出了师门——”
话未说完,只听身后传来师姐风湘的声音,“风灜你个小混蛋!”
风湘说着小跑过来,看了看就要淹没的风苏,便不顾形象地淌进浅池,把水淋淋的风苏救了上来,给他忙前忙后的擦水。
师傅风道安后脚赶来,周围还跟着一群刚听到吵嚷声的弟子。瞧着这副场景,一气恼,转头就指着风灜鼻子,骂道。
“你!你个混球!给我闭门思过一个月!没我命令不得出房门!谁要放你出来,我就打断他狗腿!”
“师傅……”
风苏疼得浑浑噩噩,竟又念起了师傅。
突然,只觉一股温温热热的触感,隐约从手臂传来,低头瞧去,发现手臂上,正被一不知从哪来的红绳缠绕起来。
此绳不像是死物,倒像是什么有灵性的法器。周身发着微弱的亮光,顺着瞧去,才发现它竟是攀绕着佛像下来的,少说得有几米。
风苏便瞧着它的另一端头,正从佛像脖颈后游出,渐渐而下。
它是在收卷?!
风苏凛然一惊,担心是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正要缩回手时,红绳却不知哪来的力气,让他动弹不得。
而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那奇怪的红绳,竟从几米的长绳,变成了仅有几厘的短绳,缠绕在他的银环上,才终于归于平静。
更为神奇的是,红绳一缠上去,银环就像是受到了震慑似的,使得他浑身上下,没了一点痛感。
“不疼了……?”
风苏很难相信,便借着飘曳的烛光,壮着胆子摸了摸那红绳。思量了下,正要开一下金瞳,看看这红绳怎么回事,怎么会来找上他时。天空忽的划过一道闪电,一瞬间,就将那佛像照得乍亮。
风苏仰着头,瞧着那高堂之上,半垂双眼的古佛,吸了口冷气。转念一想,难不成是这燃灯古佛显灵赐予他的?方才,他可是亲眼目睹那红绳从古佛金身上爬下来的……
也不打算再用金瞳窥探红绳了,免得佛前不敬。忙跪下,给古佛磕了三个响头。
又瞟了一眼分外安静的禅房,有意压低了声音,感激涕零一顿。
“谢谢燃灯古佛老人家护佑!佛祖慈悲心肠,以后,风苏常来给您烧香!!”
风苏蹑手蹑脚地进了禅房,瞧着钟竹正睡着,呼吸沉稳,才舒了口气,躺回了床榻上。
听着外头下了半夜的雨声,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暗暗感慨道:这下,终于不用再受这银环的疼了。
可是,是不是说明,就算是神佛,也去不掉这银环,只能帮他到此呢……
那日,师傅用金瞳术,到底窥见了这银环的什么。竟能让师傅,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疯疯癫癫,还一心寻死。
银环的背后,又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从他出生时,便给他这个邪门玩意?
是要困他不得自由,还是要利用他成大阴谋?
风苏想着这一连串的问题,只觉头疼,叹了口气,便悻悻入了睡。
深夜时分。风苏手上的红绳,又发起微光,跃跃欲试着,向钟竹那边游去。
绳头只刚触碰了一下钟竹的衣袖,等待了片刻,便见钟竹微阖着眼,似梦似醒,淡淡说道。
“滚。”
那红绳,就嗖的一下,又缩了回去,老老实实绑在风苏的银环上,渐渐熄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