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雷劫共百道,对抗雷劫的同时,千辰仍在“看”着仙鼎山上的情况。
可随着雷劫的落下,溟猺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小,到三十道雷劫时,溟猺已经不再动弹了,众人献祭的鲜血也流了一地。
雷劫一道道劈在千辰身上,他越发羸弱的身躯却能“看”得更远。
他“看见”凡人界皇宫中享乐无度的皇帝昏昏欲睡地签下了国师递上的奏章。
他“看见”那个叫做楚聿的男人回到迷乱的魔界抬手便是一地鲜血。
他“看见”跃鹰峡后面的那片平原上早已开满了花,而他送上的那一捧早已枯败。
他“看见”一条他从未见过的奔腾河流,鲜红似血,不断从其中爬出厄祟,但他们随着雷劫的一声声落下,宛若烂泥般沉入河底,那条河流也逐渐平静。
溟猺这次醒来终于不在水牢中了,她看了看周围,才恍然发觉她此时竟被一群凡人用一堆破铜烂铁困住。
他们手中流出的鲜血汇聚到她的身下,将她死死缠住。
溟猺不再反抗,低声轻轻笑了。
终于没再见到楚聿那个疯子了。
又是一声天雷落下,她听到眼前的秃驴低声数着:“第八十道雷劫了。”
溟猺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但这里的许多人不知为何,看着天上的电闪雷鸣,不断地有怨念溢出。
她不想吸收怨念再变成那个没有神智的怪物,但极度虚弱的身体却由不得她,怨念齐齐涌入她的身体。
溟猺的眼睛在雷电闪光中忽明忽暗。
千辰早已记不清这是第几道雷劫了,身躯早已麻木。
又一道雷劫劈下后,他似有所感望向天上,乌云渐渐消散,洒下亮白的天光。
千辰抬起手,轻轻一点仙鼎山顶。
溟猺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托起,不知要到哪,只是一阵白光闪过后,在一片云层之上,她见到了这次渡雷劫的人。
千辰只一眼便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一切,轻轻将手抚上了她的脑袋,叹气:“原来你也是不得已。”
溟猺在他手下变成了人形,她察觉到千辰在透过自己看着谁,不免警惕:“你是谁?”
千辰看着与岑芜有几分相似的脸,坦然道:“我叫岑千辰,岑芜是我姐姐。”
溟渊在他说出岑字时便放下了戒心。
他嘴角的笑意温和,却在手中凝起一把长剑:“你虽是遭人算计至此,却也造下许多杀戮,此罪难免。”
溟猺闻言直愣愣地站在那,双手摊开:“死在你手里也可以。”
长剑没有犹豫,瞬间穿透她的胸膛,却没流出一滴血。
溟猺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怨气被长剑净化,从伤口处逸散出去,她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
千辰利落地拔出剑,长剑在他指尖消散。
“你乃天道所生,我杀不了你。”千辰看着她的眼睛说着:“但我可以封印些许你的能力。”
溟猺看了看自己的手,似有所感般,她心念一动,便有一丝怨念飘了过来,她收起手,怨念便停下。
她竟有了能自由控制吸纳怨念的能力。
溟猺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为何帮我?”
千辰笑笑:“并非是帮你,我说了,我杀不掉你。”
溟猺呆愣地看着千辰随意盘腿坐下,说:“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他一脸笃定,仿佛确信溟猺会答应这个赌约。
“什么赌?”溟猺也随着他盘腿坐在对面。
“你要将溟渊毁去。”随着千辰的话音落下,一道天雷也随之响在他们耳边。
千辰有些无奈地笑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对溟猺说:“溟渊到底是祂的产物,我说这话难免惹得祂不快了。”
溟猺并不理解他的话,更不明白这个ta到底是谁。
千辰并没有给她解惑的意思,而是又问了一遍:“赌吗?”
“我为什么要毁掉溟渊?那可是孕育我的地方。”溟猺此刻有点爱上了能自由进食的感觉,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
千辰在她额头轻轻一点,溟猺眼前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而是浮尸遍野。
她被突如其来的场景吓到,猛地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又是坐在她面前的千辰。
溟猺抿着唇不言语。
这样的场景这几百年内她都看在眼里,但她只是一介凶兽,出世后只会叫世人更加煎熬,一如这些年的惨状。
她又能做什么呢。
千辰看她的模样便知道她答应了这个交易:“溟渊不除,这样的场景只会不断重现。”
他一挥手,那条刚刚绑着她的破铜烂铁便穿破云层来到他的面前,千辰手中绽开一道火焰,将它们一一炼化,渐渐融成一道细小的锁链。
他用手指划破自己的掌心,用鲜血将锁链上的符文染红。
一时不查,一滴血落入云层不见了踪影。
千辰愣了一下,却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他伸手引着那道锁链来到溟猺的脖子上戴好。
千辰:“这是束心锁,一旦怨念吸食过多导致你心神不明,它自会提醒你。”
溟猺细细抚摸过束心锁上的符文,终于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毁——”
她未说完的话被千辰拦住,他对着上面指了指然后摇头:“我不能说。”
“你要记得,保持清醒。”千辰说完这句话后身影逐渐变为透明:“我在这不能停留太久,等你完成了这个赌约,我自会来见你。”
赌约……溟猺在心中呢喃着这两个字。
赌约不应该是各执一方来打赌吗,可他们的这些话明显只是一场交易。
在溟猺不解之时,又是一道雷声响在耳边。
白光闪过,当她再次睁眼时,她已回到了最开始的山顶上。
刚刚绑着她的东西已经变成挂在她脖子上的锁链,而这里的一众凡人早已在飞升雷劫的威压下晕死过去。
溟猺幻化做人形朝山下走去。
走到山脚下,她看见一个小沙弥正在念着经文,他身边正躺着不少的尸体。
看他们身上的伤口便知道都是她的所作所为。
溟猺走过去给他光滑的脑袋来了一个暴栗。
小沙弥瞬间惊醒看到身前站着的少女,他虽不认得此人,但此刻能从仙鼎山上下来的人必然不是普通人。
他赶忙鞠躬问道:“施主,不知我家住持是否安好?”
溟猺点点头又摇摇头:“晕在上面了。”
小沙弥慌了神色,赶忙要向山上跑去,却被溟猺轻轻拎住了衣领。
溟猺将他扯回来,说:“晕了挺多人,你多叫几个人来抬。”
然后就松开了手,悠悠离开了。
小沙弥愣了一会,便赶忙拿出传音符,给各处都发了几道,才急急忙忙往山上跑。
溟猺远远看着小沙弥的动作,再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她只是凶兽,并不会这些救人的功夫,有的只是怨气凝聚的杀招。
既然如此,那她便要先去杀了楚聿。
楚聿现下在哪溟猺不知道,但他既是魔尊,那她就去魔宫等着他。
魔宫并不难找。
溟猺到了魔界后,满目萧条的景象中最显眼的那个高大的建筑,不出意料便是魔宫。
魔界中比其他两界的怨念还要多上许多,溟猺贪婪地吸食着,感受到自己的力量随着怨念的吸收渐渐增长。
忽地脖颈处一疼,她便停下了进食。
她看着那条千辰留下的束心锁,原先平静的符文现在亮起红光,细看下能发觉符文上红光似水般流动——那是千辰未曾干涸的血液。
溟猺灵活地躲过魔宫的守卫,从一处高墙外翻了进去。
令她意外的是,刚进来就看到一群人在她面前打架。
说是打架不如说是一群人围殴一个半大的少年。
少年一圈难敌四手,却也在其他几人身上都留下了伤疤。
他的怨气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黑雾,在溟猺的眼中如珍馐佳肴一般。
她没忍住轻嗅了一点,没想到是她熟悉的味道。
槐花的香味掺杂着血腥气,就像岑芜喂给她的那盘槐花糕落入血泊中。
熟悉的味道让溟猺无法不管不顾,手指一指就是一道墨色的法术直冲其中一人的脑袋。
那人被打了脑袋瞬间恼怒起来,左右看看:“是哪个贱人趁机对我下手?”
其他人也闻声看向他,他看了看便冲着右边的人就是一拳:“我就知道你小子看我不爽很久了,趁机报复我是吧。”
那人也是炮仗一点就着,大喊着就打了回去。
瞬间几人缠斗在一起,顾不得刚刚被打的人。
少年正要趁机动手,就被溟猺闪身过去扯了出来,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楚聿在哪?”
“你是谁?”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满脸灰扑扑的少年只有眼睛发着光:“你也是来杀楚聿的吗?”
“为什么说也?”溟猺不理解地看着他。
“楚聿仇敌太多,每天都有不少人想杀他。”这在魔界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少年反倒疑惑她为何不知:“只是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你是谁?”少年又一次问她。
溟猺摇摇头反问他:“你又是谁?”
此刻换成少年沉默不语。
溟猺点了点少年的脑袋:“我不管你是谁,别告诉别人你见到了我。”
说完便转身打算离开,却听到少年在她身后提醒了一句:“楚聿的寝殿在魔宫最北处。”
溟猺没理他,下一秒便不见了踪影。
少年摸了摸被她点过的脑袋,呢喃着:“希望不是又一个来送死的。”
溟猺照着少年的话往最北处去看了看,只看到一间普通不过的房间,里面除却一张床外什么多余的置物也无,也没有任何人在里面。
兴许那小孩只是骗她。
溟猺在魔宫里多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没找到楚聿。
溟猺没想到,等她几天后再次见到楚聿时,他正和那个少年站在一起。
他手里抓着一把头发,拖着一个女人走到最北端的屋子里,身后是那个少年被一个人锁住双手,他在不停地挣扎。
“你放开我娘!”少年嘴里不停地嘶吼着。
楚聿将女人丢在地上,然后丢给她一把匕首,笑得残忍:“来啊,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吗?”
女人抬起头露出满是鲜血的脸,即便如此也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她颤抖的手拿起脚边的匕首,恶狠狠地看着他,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楚聿的心口捅了过去。
匕首距离楚聿不过一寸便停滞不前,任由女人再如何用力也无济于事。
楚聿仍是笑着,他丢开匕首,伸手给女人擦拭着她脸上的血,宛若情人呢喃般说着:“我给你上一课,什么叫蚍蜉撼树。”
女人马上转过头要咬上他的手,不过楚聿马上便躲开了,然后用力地掐着女人的脖颈将她举起来。
瞬间的缺氧叫女人皱起眉头,双手无助地扒着楚聿的手腕,不远处的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
楚聿声音不大却能叫所有人都能听见:“你亲爱的父皇已经将你卖给了我,你就老老实实地住在你的宫殿内,不要总想着逃出去。”
他又对着双眼通红的少年说:“邺邵,魔界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想要救你娘,就得自己先强大起来,这是爹这次教你的道理。”
“呸!”女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嘴里的血喷到楚聿脸上,挣扎着说:“你……不是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