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真寻仔细看了眼手机上同事发来的定位,又再次抬头打量起这家属实很不起眼的咖啡厅,实在不理解她的多次强推。

    毕竟外表看着实在很普通啊,从门面到设施都很平平无奇。

    “诸伏~这里这里。”

    她刚推进门,看到手冢奈绪对着她挥手的同时,又注意到了店内服务生小哥微微错愕的目光注视。

    虽然只是片刻的停留,但她对视线向来敏感,很容易追到来源。

    金发的服务生小哥低着头,遮在备餐台里的手看不清动作,只听到悉悉索索油纸摩擦的声音。

    「这个金发小哥有点眼熟。」

    她记忆里眼熟的人有很多,但她疲倦于去翻阅那些「无关的记忆」。

    “味道是很不错。”诸伏真寻在品尝之后给出了称赞,但依旧不理解,“这就是奈绪你一周跑三趟的原因吗?”

    她们的工作地址离这家咖啡厅谈不上近,甚至可以说有些远,手冢奈绪的居住地址更是在相反的方向。

    手冢奈绪凑到她面前,手挡在脸侧,压着声音鬼鬼祟祟地开口,“不是啦,你没有觉得那个金发小哥超帅嘛!还是童颜!而且网络上人气超高的,我跟你讲哦,我超级吃这一口的。”

    来波洛咖啡厅怎么不算是一种社畜的强效回血药呢。

    没有注意到他长相的诸伏真寻抬起头,与走出服务台上菜的金发小哥对视上,她认真观察着他的长相和肤色。

    她果然还是喜欢白净一点的。

    虽然金发小哥的长相也很符合她的胃口。

    看出她眼中失望的安室透面不改色地扯了扯嘴角,不懂她在失望什么,明明前脚才夸过菜品的味道。

    “这位诸伏……小姐?”上完菜的安室透停在了她们那桌,完美服务生笑容的语气里带着些明晃晃的困惑,“您刚才好像有些失望?是波洛今天的菜品口感有什么问题吗?”

    面上一副虚心听取意见的模样。

    “没有,菜品的口感相当不错。”诸伏真寻面不改色地回了一个同样完美的笑容给他,又夸奖着,“这位小哥的观察力很好呢,在这里有些屈才了。”

    这对安室透的理解来说是一个偏向于试探的问题,再加上诸伏姓的这个开局,就已经非常让安室透暗暗警惕。

    以及……这个女性的眉眼里还明显带着与诸伏景光的相似感。

    如果不是那双清澈透亮的湖绿眼眸和粉发,以及确定诸伏景光只有一个兄长,安室透都要怀疑诸伏家是不是还有个不为他知的妹妹了。

    “我可是楼上名侦探的弟子呢,观察力当然得好些,不然要丢师父的脸了。”安室透挠着脸颊,露出点师承不错的小自豪。

    诸伏真寻只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假。

    或许是今日的阳光灿烂,波洛咖啡厅比往常还要亮堂些,偶尔折射出细碎的光辉。

    ……

    “我回来了。”

    诸伏真寻进门,摆在沙发上的碧玺石闪烁着以示欢迎。

    她盯了片刻,看着他不自在地往后滚了一小圈后笑呵呵地蹲到他面前,压住心里对他的亲近,“我是在还你的恩,但你也不要作死,养你可是很耗费心血的。”

    精心养了这么些年,才将他的灵魂养到如今这种状态啊。

    “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啦。”诸伏真寻戳了戳碧玺石安慰他,“万事开头难,已经熬过了最艰苦的开始,再过些日子你应该就能说些简单的话了。”

    托了那份记忆里她感兴趣的部分的福,给自己来些完美的三餐对她而言已是信手拈来的事。

    直至她躺回床上即将入睡的瞬间,她忽然将波洛咖啡厅的金发小哥在记忆里找到了对应的面孔。

    那是她所接受的一份压抑隐忍、饱含信念同时又承受痛苦的记忆里最为怀念的时光之一。

    黑发的猫眼男孩和金发的狗狗眼男孩在乡野间奔跑,捉着蟋蟀、追起蝴蝶、奔向溪流。

    ……是她这份记忆来源的诸伏景光,和他幼时起的玩伴降谷零。

    睡意倏然退散,诸伏真寻坐起身回想着白天在波洛咖啡厅遇见的金发小哥,她记得店员小姐对他的称呼是「安室先生」。

    “卧底啊。”她轻声呢喃。

    这样搭配的发色和肤色在日本还是很罕见的,不至于是她认错脸。

    在她确认安室透身份的同时,安室透那边也在利用公安警察的权限查询着白天的那位「诸伏」。

    手冢奈绪是波洛咖啡厅的常客,职业是珠宝店的前台,只要稍微查查珠宝店的员工名单就能知道「诸伏」的名字。

    诸伏真寻。

    女,24岁。

    安室透紧紧捏着鼠标,表情凝重地盯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信息,与长野县的诸伏家毫无关联。

    人生二十四载,却只有短短三年的生活痕迹,再往前则是一片空白 ,好像是在三年前凭空出现一般……而最早的生活痕迹在诸伏景光死亡后的第三天。

    警视厅的内鬼致使苏格兰的暴露,这个内鬼至今还安然地隐藏在警视厅中,这让安室透不由得怀疑组织是不是在苏格兰卧底事件上进行了什么秘密计划。

    まひろ,真寻。

    ひろみつ,景光。

    安室透退出电脑的页面,捏了捏鼻梁缓和着用眼过度而产生的酸涩感,难得有些迟疑,“该接近一下吗……”

    诸伏景光的死永远是他心底的伤痕,一道组织不消失就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痕。

    为了任务,也为了信念,他无法去追查导致挚友死亡的根本,他要在这个阴暗的组织里扎根生长,直至推翻它。

    但是……这道伤痕真的会随着组织的消失而痊愈吗?

    往日掩藏在内心的孤独因那张与诸伏景光相似的面容而浮现,在组织里与诸伏景光相见时,他是生气大过惊喜,他不相信诸伏景光不知道他讯息全无的原因。

    在遇见诸伏景光前,他从没想过卧底的日子会如此痛苦难熬,他曾做的所有设想被击溃。

    安室透最终放弃了接近诸伏真寻,只是几天后的一份委托却又将她的名字牵扯进了他的观察里。

    私家侦探的副业少有委托,但胜在他高效率,也能接到些调查,大多数是跟踪调查丈夫、妻子之类的,邮箱里新来的信封附着定金和诉求。

    安室透扫着信上的文字,委托人觉得自己的丈夫最近举止怪异,希望他调查一下。

    最近的家庭关系委托出现率实在高,在他想着推掉委托时,信上提及的一家珠宝店吸引了他,是诸伏真寻所工作的那家长泽珠宝。

    真是出乎意料的巧合。

    他临时向榎本梓请了假,驱车前往了那家长泽珠宝,他在珠宝店门前呆滞了许久,感受着珠宝店内那奇特的感觉。

    要怎么说呢,是他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有过的感觉,珠光宝气的陈设里却透着山野光芒般的光辉,那些珠宝也仿佛诞生了神奇的生命感。

    诸伏真寻看见他出现在店内时,稍稍惊讶了片刻,又迅速恢复好表情走向他,“你好,需要什么帮助吗?”

    和他亲近的人多相处所带来的能量也能加快他成长的速度,她原先还在纠结要不要辞掉现在的工作,去那家咖啡馆面试呢,现在倒是省事了。

    “不用,我先看看。”

    痛失近距离接触的诸伏真寻笑容僵在脸上。

    委托人在信封上说她的丈夫每天下午两点都会从公司离开,两地之间的车程算下来,没有意外的话十分钟后他的调查对象就该出现了。

    一个男士在珠宝店里只看十五分钟也过于惹眼了点,思及此,安室透在看了会柜台后便走向诸伏真寻,“我大概需要些帮助,可以推荐一下吗?”

    诸伏真寻认认真真地向他推荐着店内的产品,也留意到他时不时便会看一下店外,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总不可能是他要跟自己的上下线在这里接头吧?

    她胡乱猜测着,却又瞧见那位加藤先生如每日赴约般地赶进了店内,直奔他已经来看了大半个月的那款珠宝。

    只看不买的顾客大有人在,但像他这种连续来看上半个月的还是相当少见的,以至于她对他印象深刻。

    安室透遮掩的视线也随着加藤先生的出现而转移,本人长得比照片上还要老实本分,来了之后没有任何异样举动,身边也没有疑似第三者陪着,怎么看都只是单纯来看首饰的。

    “你认识加藤先生吗?”

    诸伏真寻无害的声音传入安室透耳中,却让他心头一紧,普通人应该察觉不了他的视线转移才对。

    「她是组织派来的人吗……」自觉已经在组织里有很高可信度的安室透不经思考起自己有无不当行为。

    “他每天都会来看那款项链。”诸伏真寻装作苦恼的样子向他倾诉,“只看不买的人很多,但像这位客人的频率几乎没有。”

    诸伏真寻的主要工作职责是对宝石与水晶类首饰的保养,在后台她总是能听见负责项链区域的那位职员向同事埋怨这事,也留意过几次。

    “悄悄和你说吧,我是私家侦探。”安室透背对加藤先生,稍稍靠近她,压低着声音说道,“可以协助一下我的调查吗?”

    他还特意朝她露出了略有诱惑性的微笑,情报人员嘛,总有点技巧在身上的。

    在诸伏真寻的眼里,他自觉无可挑剔的笑容其实虚假得很,眼里是含着笑意的,嘴角也是带着微笑弧度的,可偏偏诸伏真寻感受不到一点他的笑容。

    太假了太假了,有求于她就有求于她嘛,何必这么面具微笑呢,她决定先小小地报复一下。

    “不行哦,我们不可以透露客人的隐私,这有损我们长泽珠宝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