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区贫民窟的色调是灰暗的,阳光永远穿不过建筑歪斜的窄巷。

    锈蚀铁皮屋檐被风吹动的吱嘎声、邻里不堪入目的叫骂声、父亲醉醺醺的咒骂声、母亲挨打的哀求声构成了江席年的整个童年。

    “讨债鬼、都怪你!要不是怀了你,我本来能逃出去的!!”

    “他今天让我接了好几个人、是不是又没钱了?!”

    “都是因为养了你这个小畜生!我早就说了不能养不能养!”

    “你以后是不是也要打我?是不是赌桌上输钱就要一起来吸我的血?!”

    “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妈妈被打得遍体鳞伤之后会狠狠掐在江席年身上发泄怒气,神经质地念叨着几句同样的话,把他赶出门。从第一次被以极低廉的价格卖出去侮辱开始,她的病越来越严重。

    她不常哭。

    被打的时候、接客的时候、收拾乱糟糟的屋子的时候,她的表情往往是麻木的死寂。

    但她哭起来的时候,灵魂似乎也短暂地回归了这幅可怜的躯壳。

    她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皮肤都搓出血痕,用偷偷藏住的钱买一点小孩爱吃的零食,然后蹲在江席年的面前看着他吃完。

    那张温婉柔美的脸上会淌满泪痕,哑着嗓子和江席年说对不起。

    在那样晦涩的记忆里,唯一一点亮色是江席年又一次被赶出门时,在垃圾桶旁边翻出来的一只亮橘色的小猫。

    身上沾着的脏兮兮的泥块都盖不住小猫身上漂亮的颜色。

    他开始偷偷省出自己为数不多的口粮,分给藏在外面的小猫崽。

    可惜还没来得及起名字,猫被发现了。

    妈妈尖叫着痛斥他的自私,在江席年绝望的哭喊里把猫摔死在江席年面前。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任性。抹着眼泪离家出走了。

    但躲了一天,就被邻居找到,幸灾乐祸地告诉他他妈已经死了。

    是自杀。

    邻居说是因为江高飞回来后知道江席年离家出走而打了她一顿,她受不了了,所以不想活了。

    五岁的江席年只是表情空茫地一步一步走回了家,后来连她的葬礼都没参加。

    因为没有葬礼,江高飞把她的尸体抵给了来催债的。

    直到最后江席年都不知道妈妈叫什么名字,

    和那只小猫一样。

    “给它起个名字吧。”岑晚道。

    江席年回神,眨开干涩的眼睛和面前亮晶晶的瞳仁对上视线。

    【任务八:你发现自那次晚餐之后,洛伦再也没有和你有过联系。与之相对的是,大家好像又从洛伦口中听到了江席年的名字。

    这一定是因为江席年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勾引了洛伦,抢走了洛少对你的关注。明天洛伦似乎会出现在南边古堡的泳池派对上,你得想一个办法,让江席年在洛伦面前狠狠出糗。】

    【请于明晚24:00前让江席年在洛伦面前摔进泳池变成可笑的落汤鸡!】

    【任务成功奖励存活时长增加24h】

    【任务失败扣除存活时长48h】

    江席年还站在对面没有回话,岑晚脑海里响起机械的任务提示音。

    *

    池底壁灯将整片宽阔的池水映亮,水面之上池边绰绰人影倒映,高举着香槟杯,杯中气泡升腾如微小的烟花,清脆的碰杯声与放肆的笑闹声被音乐的节奏裹挟。

    洛伦的视线穿过喧闹人群,落在了那道和两个男人纠缠不清的背影上。

    “岑晚,好巧,又见面了。”江野挑唇笑道。

    他今天穿着更休闲的黑衬衫,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小臂结实的肌肉,不经意拦在岑晚面前。

    “嗯嗯好巧。”岑晚敷衍地回了个笑,眼珠子还在左右瞟F1在哪。

    “你是不是讨厌我?”

    江野忽然发问,高大的男人垂着头盯着岑晚,很失落的样子。

    “...不会啊,干嘛这样说。”岑晚眨眨眼,语气飘忽。

    “那为什么每次和你说话你都不愿意理我的样子。”

    “他有什么义务需要喜欢你吗。”气氛微妙的场面乍然响起一道声音。

    江席年眼神幽寒,冷声回话挡在岑晚面前。

    江野没等到回答,皱着眉很不爽被别人莫名其妙打扰聊天。

    更何况这个特招生一幅和岑晚很熟的样子跑来出头。

    不知道的以为是上赶着护主的狗。

    江野心里冷嗤,懒得和他说话,

    反而转头看向岑晚,神色沉沉:

    “你不理我,”

    “那是喜欢他这种类型?”

    江野语气里的不屑可见一斑,显然完全不把江席年放在眼里。

    “我谁都不喜欢。”

    “关你什么事?”

    岑晚的否定和江席年的紧绷的话音同时落下。

    他站在江席年身后,没看到身前人僵硬后陡然黯淡的眼神。

    岑晚搞不懂为什么他们站在这跟傻子一样开始讨论这些没营养的话题。

    江野挑衅地扫了一眼江席年,语气轻快许多: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边说着,挤开拦在岑晚面前的江席年。

    江席年没回头,背对着岑晚没反应过来似的在原地愣了会。

    岑晚很不高兴地蹙起眉:

    “我们又不熟,你干嘛问这种问题?”

    江席年这时终于转身,抿唇想拉着岑晚离开,江野却探出手也去拉岑晚。

    “啪!”

    伸出去的手被江席年一巴掌打开。

    “别扯他。”江席年额角青筋鼓动,一把揽住岑晚的肩往自己身后带。

    他们这闹出了点声响,已经有人开始看过来,空气里浮动着打量的眼光。

    “陆少他们来了!”周围响起一众惊呼。

    岑晚看向人群骚动的方向,一眼就对上F1阴恻恻的视线盯着这边,忙不迭移开目光,安慰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一窝蜂涌到了洛伦三人身边。

    这边两个人却没听见似的还在吵,只是压低了些声音。

    江野被江席年打了火气也大得很,冷笑着呛声:

    “知道他不喜欢你把气撒在别人身上是吧?”语调阴阳怪气:

    “岑晚,你最好小心点身边某些人。”江野双手抱臂,扯出个笑看着江席年沉郁的眼神。

    “江野。”洛伦语气冷得能滴出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拉拉扯扯的三人面前。

    其他人也围成个圈凑在旁边看热闹,此刻神色各异。

    江野一僵。

    顶着压力的目光,咬牙垂下头退到了洛伦身后。

    洛伦愈发厌恶岑晚。

    撒谎成性滥情贪心。

    就这么欲.求不满是吗?

    那他偏偏不让他如愿。

    “江席年,我记得你。”

    洛伦轻笑一声。

    语气里的冷意几不可查。

    “能帮我个忙吗。”洛伦漫不经心地屈起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扣住表带锁扣,金属搭扣弹开时发出清响。

    指尖微微用力,价值几亿的腕表顺着手一寸寸滑落到右手掌心。冷光流转的表盘映出他扯起的嘴角,手腕一转,破空声陡然响起。

    腕表脱手的瞬间,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抛物线,

    “噗”

    那块有价无市的名表落进泳池里溅起一小圈水花。

    接二连三倒吸气的声音落到众人耳朵里。

    “我的手表不小心掉进泳池里了,能麻烦你帮我捡回来吗?”

    “作为报答,拿回来之后,这块表就送给你了。”说是请求,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羞辱意味浓重。

    岑晚为那块一看就很贵的表哀悼了下。

    江席年被这样羞辱一通却仍是面不改色,淡淡道:

    “不好意思,不会水。”

    洛伦似笑非笑,悠然道:“没关系。”

    “岑晚,你可以帮他一把吗。”同样不是疑问句,

    被点到名的岑晚表情呆了下,想不到任务成功的机会就这样拱手送到他面前。

    眨巴着眼睛和神色冷然的江席年对上视线。

    “和他有什么关系?”江席年语气冷硬,回绝了洛伦的话。

    转身大步迈向泳池。

    岑晚一看主角受脚步飞快都要跳了,慌忙迈开腿快跑追赶上前,

    “诶等等——”

    江席年闻声顿在泳池边侧身,却正好撞上好似收不住力表情惊恐的岑晚双手向前向自己倒来。

    “小心!”江席年短促地喊了一句。

    岑晚没想到主角受没被他顺势推下去,反而是一把搂住自己,

    “噗通——!”

    一声巨响掀起雪浪,水珠在空中划出道道弧线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将池边的地面都溅湿一片。

    周边的声响禁了一瞬。

    水面下,高大男人覆着茧的手掌贴上少年纤薄的背脊,掌心的温度透过潮湿的皮肤灼烧神经。酥麻感混着池水的冷意,在两人相贴的每寸肌肤上炸开细小的电流。

    他蜷缩在对方臂弯里颤抖着紧闭双眼,像株被暴雨浸透的纯白茉莉。男人吐出的水圈掠过泛红的耳尖,岑晚埋在对方肩窝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被人搂着破水而出时,岑晚睫毛上还挂着晶莹水珠。湿透的白色t恤紧贴胸膛,半透明布料下隐约透出腻白的肌肤,甚至能隐约看到粉淡的两处随着剧烈喘息微微起伏。

    他伸手抹了把脸,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领口,沾湿的衣角被水流托起又坠下。乌发被水打湿后黏在额角色彩似乎更加沉郁,秾艳的五官几乎透出摄人心魄的吸引力。

    四周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连池边嬉笑的人群都屏住呼吸,

    目光像被无形丝线牵引,怔怔望着那道从水里浮出的纤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