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蔷几人还围在范节的身边互相叨叨,姬千站在危离身旁,看了他半晌,忍不住问道:“你的修为……”
危离冷睇他一眼,又恢复了那一派不近人情的模样,周身气场强势如初,好似从未受过伤,还是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
“不该问的少问。”
姬千未作他言,只是神色还有些担忧,犹豫着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原地无法移动的范节还像个珍奇动物似的被团团围住,兰蔷想了又想,总算找到个听上去还算正常的措辞,于是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平日里……可曾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范节:?
她看着兰蔷,沉默半晌,道:“你。”
兰蔷:“……我说的不是这种。”
她凑近范节,声音也压低了些,好像想不到该怎么形容,诱导着说:“就是那种,旁人或许看不到的……有些阴森的东西,比如……”
鬼魂什么的。
但她没说出口,只是满怀期待地望着范节,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但范节只是警惕而防备地看着她,“为何问这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天网恢恢,你们逃不掉的。”
姬千没忍住插来一句:“她看不见我,应该与你不一样。”
兰蔷却猛地一激灵,抬腿跑到姬千身边,“你不是能用摄魂术,要不你来问算了,我不知道要问到猴年马月去。”
摄魂术不控制灵魂时,足以控制凡人说出内心深处的真话来。
姬千扶额:“你还真会物尽其用啊。”
不过少爷对兰蔷向来是有求必应,嘴上不情愿,但身体力行,还是调了摄魂术来询问范节,她的双眼面对姬千变成黯淡无光的灰绿,神色随之变得呆滞起来。
“你是否曾用肉眼看到过鬼物?”
范节怔住,像是陷入了回忆,几个人目不转睛盯着她,眼睛都快酸了,可她就这样停顿了许久,而后,缓缓摇了摇头。
“未曾。”
兰蔷的脸上瞬间浮上失望之色。
白雁归亦然,不过他亲眼看着范节如实回答出这个问题,忽然一拍手掌,道:“姬千你既然会摄魂术,为何不直接去问陈黎生呢?不就不必费这些力气了?”
姬千的脸色骤然一变。
兰蔷瞪大眼睛愣住。
对哦。
该死的现在才想起姬千能摄魂,他也不早说。
几双清澈的大眼睛水汪汪看向他。
姬千:“……”
他还想挣扎一下,“凡人命数我怎能插——”
话没说完便被兰蔷和白雁归合力架走,兰蔷豪气万丈一挥手:“命什么命,眼下找到苦魂之火最重要。”
白雁归架着另一边:“无妨,你没插手,都是我俩干的,楚十真作证。”
姬千:“……”
楚十真提着裙跟在后面,危离跟着兰蔷走了,房间内风卷残云,呼呼啦啦走了个干净,骤然变得空荡起来。
范节悠悠恢复神智,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房间。
?
人呢?
那群亡命之徒就这么将她放在这里吗?!
。
楚十真房间,一众人风风火火推门进去,来到被五花大绑的陈黎生旁边——
沈禺铭那一记手刀管不了多久,陈黎生醒来就要去投案,他们没办法,只好将人绑了,结果他还绝食明志,也是搞得几人都十分头大。
姬千不情不愿地施法控制陈黎生,他很快变成和方才的范节同样的状态。
“巫蛊案的主谋究竟是谁?”
陈黎生失了神志,也呆呆愣愣的,似乎努力地想了半晌,摇头道:“不是我。”
果然不是他!
“是谁?”
陈黎生双眼失焦,“是,是……”
他突然猛地一顿,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浑身剧烈颤抖起来,随后口中便流出鲜血,整个人朝地上倒去。
“城主!”
沈禺铭冲上前低声喊道,接住他倒下的躯体,吓得心肝都颤。
姬千瞬间收了法力,但为时已晚,陈黎生已然昏迷,彻底没了意识。白雁归迅速蹲下身把脉,借真气将他的气息安抚平顺,这才慢慢好些。
“这是中了邪术,有人在幕后操控,定要他认下这个罪不可。”兰蔷的脸色差得要命,皱着眉道。
楚十真:“那必定是幕后真凶,但,是谁呢?”
兰蔷扭头看向窗外,“副城主顾誉我们接触不到,眼下便只能从另一个人的身上下手。”
言实道长。
如果沈禺铭当时所言不假,那么巫蛊案的真正凶手,很有可能就是言实。但是他们要查,也不能光明正大去问呐。
这事儿还得找牛头马面帮个忙。
。
“什么?!找魂魄?”
夜里在燕眠城的城隍庙,牛头马面两个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满脸惊悚地看着对面的兰蔷,只见她神色认真,好像没在同他们开玩笑。
牛头抹了把脸,只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我说你突然跑到燕眠来就罢了,咱才第一回在这儿见面,你不说想念不叙旧,张口就刁难我俩,跟谁学的?”
他的目光瞥向两边的姬千和白雁归,狐疑道:“当官的还是当道士的?”
兰蔷啧啧两声,拉着牛头哥俩好:“这不事出有因嘛,你先帮我查查,燕眠城前副城主白户明,现在转世了没有。”
马面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副城主,死前是凡间官员?”
兰蔷点点头。
马面看了一眼姬千,忽然摇了摇头,道:“我和牛头的职级,只能管得上凡界一般百姓的魂魄,官员、皇室之类魂魄的去向,得问无常吧。”
黑白无常亦是凡界有名的阴差了,虽然所干差事与牛头马面差不多,但职级要比他俩略高一些。
听他说完,兰蔷猛地一拍脑门,面露难色:“对哦,把这茬给忘了,官员得找谢七爷和范八爷,娘啊他俩我可不熟。”
于是只好转头,露出可怜兮兮的求助目光。
姬千:“……我只与谢必安有过来往,现在的范无咎百年前换了人,没说过话。”
像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样的鬼差,其实远不止一对。偌大的国土在鬼界被划分为不同的区域,每块区域由各自的无常、牛头马面来分管。
而这差事也不是永远是那一只鬼做,若换了其他鬼来当差,就要接替上同一个名字,继续做下去。
所以,不光换过地方后会遇见不同的鬼差,如果活得够久,也可能会见证鬼差的迭代。
能有来往都不错了,兰蔷哪奢望与他们相熟,忙不迭点头,“谢七爷就足够了,将他俩都请来也太兴师动众了我哪有那个面子。”
姬千眨眨眼:“好吧,我试试。”
他指尖微动,于虚空中牵出一张流光凝成的纸张,心念一动,上面便出现了一行看不懂的字迹,而后就见流光聚拢成一只蝴蝶,蓦地朝着远方飞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白雁归遥遥望着那蝴蝶没了踪迹,“这得多久才能叫来?”
姬千耸肩:“这得看谢必安在哪儿,如果他离得远,又恰好在办差,恐怕一时半会来不了,等明日天明之后最保险。”
“要等到明日!”兰蔷惊道,“那今夜可不能浪费,我再去趟宸英观,上回没听完便被打断了,今日我再去一趟,顺便看看你们说的那个孩子。”
她说到这儿忽然想起来,问楚十真:“你说那孩子有异动你便能知晓,他一直都安好?”
楚十真点头:“没有任何异常,身边连其他响动都没有出现过。”
这就奇怪了,观里放着个活生生的孩子,无论是出于何目的,送吃送水总需要吧?怎么会连其他声响都没有呢。
兰蔷脑中倏地有道灵光闪过,炸开的火花点亮了她的双眼,她猛地抬起头。
孩子,童鬼,操控童鬼的凶手。
来到燕眠城的那日,他们在城外遇到了失心疯的王氏,她失心疯的原因是丢了孩子。
王氏看到一袭黑袍遮面的兰蔷,便掐住了她的脖子,吓了所有人一跳。
她说了什么来着?
兰蔷的目光逐渐冷凝。
她说,是你偷走了我的孩子。
那个被操控过的童鬼所描述的凶手的装束,和兰蔷高度相似。
王氏见过凶手。
兰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几乎忘了自己的所在和周围其他人的存在。
凶手操控童鬼去那些人家中作乱,那些童鬼是哪里来的?他需要孩子,孩子又是哪里来的?
或许,王氏不是她们村第一个丢孩子的人了。
可巫蛊案半年前就结案了,王氏的孩子是何时丢的呢?
几个月前,不到半年。
陈黎生入狱之后,又有孩子失踪,如果孩子失踪与巫蛊案真的有关,如果此事也是同一个凶手所为,他想做什么?
炼出新的童鬼?去害谁?
所以,几个月后的今日,宸英观中为何会有一个孩子?
那会是王氏的孩子吗?如果是,王氏丢了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去哪儿了?
那位自称是昆吾弟子的言实道长,究竟是什么人?
陈黎生似乎知道谁是凶手,可他为何不说?还被施了邪术。他宁愿认了罪名牺牲自己,凶手究竟拿什么威胁了他?
副城主顾誉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切的一切似乎缓缓被疏通,但又显得越发模糊,缠成一团困扰着兰蔷,而透过这层层迷雾,还有一个最本质的问题,他们此行的目的。
那可能凝聚苦魂之火的魂魄,究竟是谁?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