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暗青央 > 铅云灰
    雨水砸在生锈的消防梯上,声音密集得令人窒息。应滢蜷缩在楼顶水箱的阴影里,手臂上由光点构成的“活体地图”正灼烧着她的皮肤。暗青色的纹路在湿透的衣袖下若隐若现,中心那个钛白色的光斑像一颗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市某个方向——正是城市美术馆,《界限》画展的所在地。

    母亲电话里的忙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那句“它能让人看见不应该存在的颜色”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被药物搅浑的脑海里激起混乱的涟漪。什么是不应该存在的颜色?谈振业医生在她身上植入的,究竟是救赎的钥匙,还是潘多拉的魔盒?

    警笛声由远及近,又在某个街角戛然而止。追兵似乎被引开了。应滢强忍着体内药物带来的高热和视觉扭曲,扶着冰冷的水箱壁站起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市上空,酝酿着一场更大的暴雨。她需要答案,而唯一可能提供线索的地方,似乎只剩下那座此刻被“活体地图”标记的美术馆。谈明泽引开追兵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再次浮现——“去《暗房》那里等我。”

    他早知道她会去。或者说,他引导着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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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美术馆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像一座巨大的水晶棺。雨水冲刷着玻璃外墙,将内部透出的灯光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应滢裹紧湿透的外套,混在最后一批离场的观众中潜入。闭馆广播在空旷的大厅回荡,保安的身影在远处巡逻。

    第七展区,《暗房》前,空无一人。那幅画在安全灯的微光下显得更加幽深,画布上大片的混沌深灰仿佛在呼吸,少女轮廓前的颜料罐流淌出的暗青色,在应滢眼中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她手臂上的光点地图呼应般闪烁起来,钛白色光斑的位置,精确对应着画作中心少女心脏的位置。

    “你比预想的快。”

    声音从侧面的安全通道阴影里传来。谈明泽走出来,白衬衫上沾着污泥和暗红色的可疑污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但眼神锐利如初。

    “小林呢?”应滢警惕地后退半步,背靠冰冷的展墙。

    “安全的地方。”谈明泽没有靠近,目光落在她紧捂的左臂上,“地图显现了?”

    应滢没有回答,反而质问:“莫比乌斯实验室,棱镜计划…你知道多少?你父亲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谈明泽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他走到《暗房》前,手指轻轻拂过画框边缘:“我爸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他毕生追求的,是突破人类视觉的‘阈限’。”他转向应滢,眼神复杂,“‘阈限’(Linal)——他临终前说的那个词。在视觉科学里,它指人眼能感知的光谱范围之外,那些真实存在却无法被我们‘看见’的颜色。”

    “红外线?紫外线?”应滢皱眉。

    “不止。”谈明泽摇头,“是更…诡异的存在。一些理论物理学家假设的、存在于高维空间的‘颜色’,或者某些特殊物质释放的、具有特定信息编码的光谱。我爸相信,你的眼睛,应滢,是天然的‘阈限之窗’。你的全色盲并非缺陷,而是一种…进化方向的偏移,让你能模糊感知到那个‘阈限’边缘的某种特定频率——也就是你唯一能‘看见’的暗青色。”

    应滢感到一阵寒意,比湿透的衣服带来的更甚:“所以,那暗青色…”

    “不是普通的颜色光谱。”谈明泽的声音低沉下去,“它是一种‘标记’,或者说…一种‘载体’。我爸发现,某种来自深海极端环境的古老微生物(可能就是他在你身上植入的‘生物制剂’的源头),能吸收并转译特定波长的‘阈限光’,将其转化为你能识别的暗青色光谱。本质上,你看到的暗青色,是那些微生物对‘阈限信息’的视觉翻译。”

    他指着画作上流淌的暗青色颜料:“这就是为什么我永远调不出当年那种暗青。它不仅仅是颜料,它是…密码。是那些微生物在你体内代谢活动的外在显像!”

    应滢如遭雷击,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臂,那些暗青色的光点纹路此刻在她眼中充满了诡异的生命力。她想起婚纱照里的噪点,想起母亲电话里的警告…“不该存在的颜色”!

    “莫比乌斯实验室,是当年我爸研究的主要资助方,后来也是棱镜计划的直接继承者。”谈明泽继续道,语气带着冰冷的恨意,“但他们想要的不是理解‘阈限’,而是利用它。他们想通过你——这个完美的活体接收器和翻译器——去定位和解读一种更具体的东西。”

    “什么东西?”应滢的声音发颤。

    “一份‘地图’。”谈明泽直视她的眼睛,“一份指向‘阈限之源’的地图。我爸在后期研究中发现,地球上存在一些天然的‘阈限节点’,能稳定地释放那种特殊光谱。其中最强的一个节点,就在我们这座城市的地下深处。他将其称为‘虹心’。莫比乌斯相信,‘虹心’蕴含着超越想象的能量或信息,足以改变世界格局。”

    应滢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那些婚纱照中的钛白噪点构成的实验楼轮廓,自己手臂上闪烁的地图…“所以…那些噪点,我身上的地图…都是在定位‘虹心’?”

    “没错。”谈明泽点头,“婚纱照里的噪点,是莫比乌斯的人试图用特定频率的光脉冲刺激你体内的微生物集群,诱导它们在你视觉皮层投射出‘虹心’的精确坐标图。而你手臂上现在浮现的,是药物作用下更强烈的显性反应。我爸当年在你体内植入的,不仅仅是传感器和微生物制剂,还有一套基于你独特视觉神经的生物编码系统。你就是那把活的钥匙,活的坐标仪。”

    他向前一步,眼神灼热:“应滢,我爸不是为了什么狗屁治疗!他把你变成了一个活体定位器!2009年7月23日,莫比乌斯的特工,其中很可能包括你母亲…闯入实验室,就是为了强行获取‘虹心’坐标。我爸引爆了实验室,是为了摧毁数据,保护坐标,也保护你!他宁愿死,也不愿‘虹心’落入那些人手中!”

    记忆的闸门被猛烈冲开!在药物和高强度刺激下,那个尘封的下午终于撕开血淋淋的口子,汹涌而出——

    阴暗的走廊:母亲的手冰冷而用力地抓着她,手腕上那串暗青色的玻璃珠在昏暗光线下幽幽发亮。母亲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焦躁与…贪婪?她们快速穿过消毒水气味浓重的走廊,目标明确地走向谈医生的实验室。

    混乱的实验室:门被粗暴撞开。谈医生惊愕地转身,手里还拿着一个装有暗青色液体的注射器。几个穿着便装但动作凌厉的人(其中一人戴着金丝眼镜!)迅速控制了他。母亲松开应滢的手,急切地扑向一台电脑:“坐标!把‘虹心’坐标交出来!”

    谈医生的怒吼:“你们疯了!那东西不能碰!它会扭曲现实!” 他挣扎着,眼镜被打飞。金丝眼镜男冷酷地掏出一个仪器对准应滢:“启动‘诱导脉冲’!直接从她脑子里挖!”

    剧烈的头痛:一股无法形容的尖锐脉冲刺入应滢的大脑,眼前瞬间被狂暴的暗青色和刺眼的钛白噪点淹没!世界扭曲旋转,实验室的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她痛苦地尖叫,失控地撞向实验台。试管架倾倒,玻璃碎裂声刺耳。

    最后的画面:谈医生猛地挣脱束缚,扑向那个对着应滢的仪器。混乱中,不知是谁推搡了应滢,她的手腕狠狠撞在碎裂的试管尖口上,剧痛传来!鲜血涌出,混合着溅落的暗青色药剂。谈医生夺过仪器砸向控制台,火花四溅!他回头看向应滢,眼神充满绝望与保护欲,嘴唇蠕动着,吐出那个词:“阈限…”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热浪袭来,她被冲击波狠狠抛飞…

    “啊——!” 应滢抱着头跪倒在地,剧烈的头痛让她几乎昏厥。记忆的洪流如此真实,带着硝烟、血腥和化学品的刺鼻气味。手腕上的月牙疤痕灼痛无比,仿佛再次被撕裂。

    “想起来了?”谈明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待?“告诉我,应滢!我爸最后做了什么?坐标在哪里?‘虹心’在哪里?”

    应滢抬起头,泪水混合着冷汗滑落。在记忆闪回的尽头,在爆炸的火光吞噬一切之前,她清晰地看到了——谈医生在砸毁仪器的瞬间,将一个微小的、闪烁着钛白光芒的金属胶囊,塞进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颜料罐里!那个颜料罐的颜色…正是她唯一能看见的暗青色!

    她的目光猛地射向眼前这幅巨大的《暗房》!画布上,少女面前那数十个流淌着暗青色的颜料罐…

    “在画里…” 应滢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把坐标…藏在了这幅画的颜料里!就在…那个罐子里!” 她颤抖着指向画作中心,少女手边一个不起眼的、流淌着最浓郁暗青色的颜料罐!

    谈明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扑到画前,手指几乎要触碰到那厚重的颜料层。“颜料罐…对!颜料!我爸死前几个月沉迷于用特殊矿物和化合物调制颜料…他说要创造‘永恒的色彩’…” 他狂喜又急切地低吼,“坐标就在里面!一定被调制进了颜料里!只有你能‘看见’它!”

    他转身对应滢伸出手,眼神炽热得可怕:“帮我!用你的眼睛!找出那个藏着坐标的具体位置!我们拿到它!不能让它落在莫比乌斯手里!”

    就在这时,第七展区的灯光猛地熄灭!只有几盏应急灯幽幽亮起,将空间染上诡异的暗红色。

    “啪啪啪…” 缓慢的鼓掌声从入口阴影处传来。金丝眼镜男人踱步而出,身后跟着几个面色冷峻的黑衣人,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展区中心的两人。小林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粗暴地推搡着,嘴巴被胶带封住,脸上满是泪痕和淤青。

    “精彩,真是精彩。” 金丝眼镜男推了推镜框,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如毒蛇,“谈公子,你父亲把秘密守得真死。应小姐,你的记忆复苏得正是时候。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他的目光落在《暗房》上,嘴角勾起残酷的弧度:“‘虹心’坐标?多么诱人的宝藏。现在,请二位让开,或者…”他抬了抬手枪,枪口对准了被挟持的小林,“让这位可爱的小助理先体验一下‘阈限’的另一种含义——死亡的界限。”

    空气凝固了。雨水敲打玻璃穹顶的声音如同密集的战鼓。应急灯的红光在应滢眼中扭曲成流动的暗青色血河。谈明泽的身体绷紧如弓弦,眼神在画作、应滢和小林之间疯狂游移。

    应滢看着小林惊恐绝望的眼神,看着谈明泽紧绷的侧脸,感受着手臂上“活体地图”的灼烧和脑中残留的爆炸轰鸣。十年前的血色下午与此刻的致命危机重叠。

    “不…” 她低语,声音却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她向前一步,挡在了《暗房》前,也挡在了谈明泽身前。她的目光越过金丝眼镜男,仿佛穿透了时空,直视着十年前那个在火光中保护她的身影——谈振业医生。

    “坐标不属于你们。” 应滢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奇异力量。她抬起手,不是指向画作,而是指向了自己被雨水和泪水浸透的太阳穴。“它在这里。我爸…”她顿了一下,这个称呼如此自然地滑出,带着迟来的认同与悲怆,“…谈医生,他最终没有把它藏在颜料里。他把它…烙印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只有在他留下的‘钥匙’——也就是这幅画特定的暗青色光谱的触发下,在我生命受到极端威胁时…才会完整呈现。”

    她的话半真半假,是绝望中的急智。她确实在记忆闪回中看到了胶囊被塞进颜料罐的画面,但此刻她必须赌!赌谈明泽的配合,赌莫比乌斯对“活体地图”的迷信,赌他们不敢轻易毁掉她这个唯一的“钥匙”!

    金丝眼镜男的笑容僵住了,眼神惊疑不定:“你说什么?”

    谈明泽瞬间明白了应滢的意图。他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刻意的激动和愤怒:“混蛋!你们以为我爸会蠢到把坐标藏在实物里?他早就知道你们会不择手段!坐标是动态的,与她的脑波和生命体征绑定!没有她的主动解码,你们就算毁了这幅画,得到的也只是一堆废料!”他指向应滢,“她是唯一的载体!唯一的解码器!”

    莫比乌斯的人出现了短暂的骚动。金丝眼镜男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死死盯着应滢,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破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对峙时刻——

    “呜——呜——呜——”

    尖锐的美术馆火警警报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空间!刺耳的蜂鸣声在空旷的展厅里疯狂回荡!与此同时,所有的应急灯也骤然熄灭,第七展区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怎么回事?!”

    “有埋伏?!”

    莫比乌斯的人顿时陷入混乱,枪口下意识地四处乱指。

    黑暗中,应滢只觉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扑倒在地!是谈明泽!他紧紧护住她,滚向展墙的角落。“低头!” 他急促的低吼在她耳边响起。

    混乱中,几声沉闷的枪响和人体倒地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莫比乌斯人员的痛呼和怒骂。打斗声、撞击声、玻璃碎裂声在黑暗中交织!

    应滢被谈明泽死死按在墙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绝对的黑暗放大了她所有的感官。药物作用下的视觉虽然一片漆黑,但她能“听”到空气中混乱的能量流动,能“感觉”到身边谈明泽剧烈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甚至能“嗅”到黑暗中弥漫开的、新鲜的血腥味!

    突然,一只冰冷而熟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是母亲的手!那触感她绝不会认错!

    “跟我走!” 母亲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在她耳边响起。一股强大的力量试图将她从谈明泽身边拽开!

    “妈?!” 应滢惊骇,下意识地挣扎。

    “别信他!谈明泽和他爸一样都是疯子!” 母亲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狂热和恐惧,“‘虹心’不是宝藏!是灾祸!它会吞噬一切!跟我走!我能保护你!”

    保护?十年前那个将她带入死亡实验室的人,现在说要保护她?应滢感到一阵荒谬的眩晕和刺骨的寒意。

    “放开她!” 谈明泽的怒吼在黑暗中炸响。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应滢被拉扯,猛地向母亲的方向挥拳!

    混乱的打斗再次升级。应滢在撕扯中感觉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被塞进了她的掌心——是一枚小小的、边缘锐利的金属片,形状…像一把微缩的钥匙?

    “记住…‘铅云之下,灰烬之中’…” 母亲的声音在一声闷哼后骤然消失,仿佛被人强行拖走。

    “应滢!” 谈明泽再次将她紧紧护住。混乱的打斗似乎接近尾声,火警的蜂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保安呼喝声越来越近。

    几道强力手电光柱猛地刺破黑暗,扫射进来!是美术馆保安和闻讯赶来的警察!

    “不许动!警察!”

    “放下武器!”

    借着晃动的光柱,应滢瞥见金丝眼镜男和残余的手下正狼狈地拖拽着一个人影,是她母亲?快速退向安全通道。地上躺着几个黑衣人,生死不明。小林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谈明泽迅速拉着应滢起身,混入被保安疏散的惊慌人群。在涌向紧急出口的人流中,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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