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阁下也认识尚公子?”风邑澜的眼睛比寻常人要上扬些,此刻眉头压低倒显得城府颇深的样子。
箫建德这才认真审视起眼前的女子,他手搭在膝上,神色倨慢地勾唇,“报上名来。”
风邑澜却笑而不答,“阁下无需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昨日还与尚公子一起议事。”
箫建德死死盯着风邑澜,“你以为我会怕他?”
“公子达官贵要,会怕谁,只是不知怎么惹到了大人,要对我一介小女子咄咄相逼。”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箫建德猛得站起来,风邑澜这才发觉这人看起来像是个练家子,只见他走近,突然俯身贴在她的耳畔,犹如十八层恶鬼索命般低语,“不如把你舌头给割了。”
“呵,”风邑澜眉眼都笑开了,她稍后仰头有趣地看着箫建德,此人鹰眼钩鼻,看着就不是好想与的面相,与这种人对阵,只能比他更狠,于是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客气两句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割我的舌头前先确认下你的头还在脖子上吗。”
箫建德怒目而视,直接抬手欲打风邑澜,后者不躲直接迎了上去,抬臂格挡,顺势肘击他的鼻子却在一寸的位置停住,四目相对中尽显凶意。
“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的刁民抓起来!”箫建德大为震惊,振臂一挥,四周立刻涌上身着与那日在彩衣阁外突然出现的侍卫一样的暗卫,风邑澜心中一冷,生出一种疯狂地想与之鱼死网破的冲动。
“我看谁敢。”传来的女声不高却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风邑澜几乎瞬间便注意到明艳高贵女子身旁的季岐策身披盔甲重步走来,他面色平静让人窥探不得。
箫建德面如菜色,饶是如此也规规矩矩地行礼,“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是陛下亲姊,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掌握皇室财权,一位掌握实权的公主,谁敢不放在眼里,任由他箫建德敢捅破天,可当下也不得不低头。
季岐策直接站在风邑澜身侧,眼神询问她是否受伤,后者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他这才面朝众人,“殿下,臣事先并未清场让殿下看到如此场面,是祁策思虑不周。”
长公主年龄本该不小,可锦衣玉食的供养让她比同龄人年轻十岁不止,珠钗首饰夺目璀璨,称得人也雍容华贵,她抬起带着稀有宝石的手轻轻一挥,声音温柔又具威严,“本就临时起意,怨不得你,阿策不必自省。”
箫建德强撑微笑,“不知殿下驾到,建德有失远迎。”
“呵,”长公主皓齿一笑,“你不是在禁足反省吗,怎会来此?”
箫建德脸色僵硬即刻板板正正地跪下,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臣,臣这是...对香池阁日常查处,毕竟青楼这种地方腌臜事多,殿下来此不太好吧。”
李幼蓉似笑非笑地挑眉看着他,头微往后仰,“本宫什么地方不能去?区区青楼,又如何?”
久居高位,常年与朝臣周旋的长公主殿下压迫感非常人能及,箫建德当即乖乖闭嘴,头直接磕下。
“罢了,回去反省吧,若罚你之后,你跑到母后那委委屈屈地告状,本宫该倒霉了。”长公主说罢,看也不看地迈过箫建德,后者头也不抬灰溜溜地退了出去,瞬间跟随他的暗卫也纷纷有序离去。
季岐策一直盯着箫建德的背影,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禁往前迈了一步,长公主不经意瞥了一眼,欲想开口,下一秒便见他身后的女子抬肘撞了他的后腰,低眉垂眸说着什么。
长公主李幼蓉翘首,发钗流苏轻轻晃动着,季岐策没有预想中的不耐,见他在那个女子面前副伏低做小,很好说话的模样,玉手从繁杂华丽刺绣袖口中伸出,捂嘴浅笑,红粉的眼角弯弯,扬眉眨眼,流光溢彩,灵动地不可方物。
风邑澜早就注意到不远处那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她虽身着制人仪态的冠服,却浑身透着灵动俏皮,一点不似传闻中那样可怕。
李幼蓉轻咳,踱步走近,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容逐渐清晰地女子,双目对视中,她按下心中的诧异,惊叹地想这个女子好有胆量,竟会如此坦荡地与自己对视。
季祁策拉了下风邑澜的衣服,示意她不能无礼,却被长公主抬手示意退后。
“你知道我是谁?”李幼蓉声音很轻,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清楚地音量说道。
风邑澜转头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季祁策迟钝地摇头,随后立即意识到箫建德行礼时的称呼,不敢再放肆,淡定地垂头,“见过殿下。”
李幼蓉拦住风邑澜将要跪下行李的动作,“刚在门外便听到姑娘从容不迫,反驳地掷地有声,字字珠玑,只凭你这个勇气,本宫欣赏你。”
风邑澜微微一笑,“还未谢过殿下解围...”
李幼蓉不满地欸了声,“不必在这种小事上过于拘泥了,几日前便常听阿策提起你,如今一见果真谈吐非凡,本宫与你投缘。”
风邑澜瞥了眼憋笑的季祁策,实在是汗颜,她与箫建德对阵的时候别的本事没显现出来,光嘴炮撂狠话了,实在愧对那句称赞,应该惊世骇俗才对吧,这个长公主那番话是真心的吗。
季祁策落后两人一步,内心只有感慨,风邑澜自若地走在长公主身侧与之闲聊,没有丝毫地惶恐拘泥,说好听是胆色过人,往大了说就是无视天家皇权!饶是对李幼蓉性情知根知底的他,也不禁迁思回虑长公主此番行事的真实用意。
“近日传闻,香池阁来了位身怀绝技的师傅,要打造京都第一暖阁,本宫今日顺路过来瞧瞧。”李幼蓉时不时看向身旁不卑不亢的女子,心中的赞赏之意越发浓郁。
风邑澜与她不过十寸之远,从长公主的言行举止中没有探究出一丝的鄙夷,反而被她频频探来的赞赏目光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一个时代下的女子,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对自己流连青楼之事毫无鄙薄,心胸格局不可谓不大,不愧是历朝历代第一掌权的长公主。
“殿下,民女初入京都,与香池阁掌柜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一番了解之后才得知,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做这劳什子勾当,知晓前因后果之后,索性一拍案,改行换业,重头再来,殿下千金贵体光临寒舍...”
未等风邑澜说完,李幼蓉便笑着摇头,打断了她后面的话,“不必在本宫面前伏低做小,我若是个没度量的,也不会有今天。”
说完便眉目一舒,朝季祁策眨眼笑道,“本宫怎地感觉越来越热,这是火墙?可怎么没见炉灶。”
季祁策意味深长地看着一旁微笑不语地女子,“那这要问设计人了。”
“回殿下,香池阁取暖无需烧炭,只需流水即可。”风邑澜大略讲述一遍方法,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朝她勾唇一笑,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
随后,长公主不发一言地上下都转了一圈,再次回到香池边,此刻只有她们两个人,一前一后。
“之前只是听阿策提起过几次便生出好奇,究竟是哪家女子有这本事,如今一件,果然非同凡响。”
“殿下谬赞。”风邑澜心中不可谓不得意,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谦卑的模样。
“有件事本宫问你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本宫。”长公主此刻眼神锐利如剑看着风邑澜,好像在对她进行某种入门测试。
风邑澜垂眸掩盖住情绪,微微低头,“殿下请说。”
“尚良择与你是什么关系?”李幼蓉一步步靠近风邑澜,两人脖颈交错间,后者轻吐出“雇佣关系”四个字。
“所以,刚才在萧建德面前,你在借尚良择的势?”李幼蓉俯身贴近风邑澜的面庞,两人长相都不属于柔弱,如此近的距离,倒生出些硝烟的味道。
“是。”风邑澜坦荡承认,毫不避讳刚才自己耍诈,李幼蓉却直接笑出了声,一改端庄地仰头大笑,连说了三个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这个如同凭空出现地女子,“本宫身边有很多得力干将,也见过许多大有作为,一身本领的能人,可全是男人,独独你这个小姑娘,让我刮目相看,尤为亲切。”
“殿下过誉了。”风邑澜谦卑地再次低头,努力压住嘴角的笑意,因为她猛然意识到,或许一直期待的事情不需要再与尚良择虚与委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