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阅读 > 其他小说 > 痴情人设翻车后 > 第七章
    魔渊自形成起,便从未出现过雷雨。

    倾天大雨落在右夏脸上时,他正将父亲赠他的一支枯藤,捅进崖壁上的企图生吃他的魔物。

    血液四溅,天生魔物的血液带有腐蚀性,痛觉钝化了五感,等到万魔呼喊时他才后知后觉——魔渊下雨了。

    这雨……好像还有一点灵力。

    “小子,你用的什么?崖壁上的禁制可是谢无尘亲自画的,不论什么人魔妖兽,中招了都同没修练过一样。”

    右夏勉力看去,兴许是快死了脾气好,他道:“家父所赠的法器......”

    右夏本名迷无题,七十年前及冠时生父赠予法器,玩心大起杀了十数人。在他眼里这不是什么大事,谁知怎的却被当时的南境之主谢无尘知道了,此后便被追杀不止,即便是父亲也无力阻止。

    他走投无路稀里糊涂堕了魔,而后又坠入魔渊,花了数十年坐上右护法的位置,还没等到爬出去就快死了。

    “法器?幻雾树做法器?”那年迈的魔修如听到天大笑话般,“我从未听说过千年的幻雾树能被制成——”

    枯藤不知何时从被杀的魔物身体中长了出来,蜿蜒的枝干如水鬼的长发,妖异粘稠地攀在崖壁上生长。

    树藤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树中心有一张脸渐渐成型,轮廓越来越清晰。

    右夏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迷茫与不可置信,最终,他失声喊道:“爹?!

    ——

    程雪澜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

    谢渊掐着他手腕上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程雪澜几乎痛得有些发抖。

    潮湿阴郁的环境内,只有谢渊的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眼神中透露出的疯狂与执着,让他不寒而栗。

    如同被捕食者盯住一般。

    “这么怕死?”谢渊的声音冰冷而嘲讽。

    “松手。”

    程雪澜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不敢用力挣扎,怕喉结一滚就被谢渊掐断脖颈。他心中快速思索着脱身之法,却发现二人力量悬殊,自己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挣脱。

    谢渊现在的状态太怪了,与平日里几乎判若两人。他颠三倒四,前因后果一点也无地道:“我也认识你!我也助南境平定过魔渊!我也伏魔诸多……”

    “凭什么是他,他什么都有......那我怎么办……”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甘与痛苦,好似被压抑已久的妒恨在此刻彻底爆发。

    程雪澜听又听不明白,手又痛得没忍住。寻思谢渊现在神志不清,醒来也不一定会记得。便趁其不备,运转灵力,干脆利落地屈膝向谢渊心口顶去——

    “你真把自己当十七八岁了不成?!”

    好在谢渊的反噬不算彻底,程雪澜仗着谢渊神志不清很是精神地骂了两句。

    但他的手腕怎么抽也抽不走,他那点底子或许还能仗着有白月簪和右夏过几招,但对于谢渊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谢渊已然发大疯了,反扣住他的腰身,将他固定在凌乱的被褥间,欺身而上将人拢在怀里。

    动作粗暴却无旖旎,只不过是掌控欲作祟,又无力将人困在手心的挣扎。

    “你双亲亡故,一双弟妹也不在人世,你道侣危在旦夕的时候怎么不去殉情?他对你而言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那双赤金眸子竟有些执拗,仿佛问出的话并非诅咒,而是埋藏心底许久的,纯粹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纵使知道那些被心魔所控,戾气缠身的人会干出许多匪夷所思的问题,但程雪澜还是惊怒交加。

    他愤怒地挣扎起来,被按得一身伤也不管,竟当真险些叫他脱身。

    谢渊甚至用上了些招数——他连惩处左右使都是用的焰火,却在床上用尽技巧将人困住。

    倘若程雪澜还清醒,便会发现这些动作眼熟得异常,然而他没时间想这些。

    “别这样对我。”

    看见谢渊埋首在他肩颈中,程雪澜最先产生的是一种名为“不可置信”的情绪。

    湿润冰凉的泪水落在锁骨间,风一吹,冰得他浑身一颤。

    荒谬,难以理解,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场景。

    他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他都没哭。

    程雪澜下了狠手抽了一巴掌下去。

    少年面容被抽得偏了过去,迅速浮起红痕,眼里是显而易见的茫然。从出生开始谢渊就没被打过这里,这一巴掌下来反倒清醒了不少。

    暴走的戾气凝滞,谢渊涣散的眼神总算有了实点。他怔怔地看着程雪澜青红交错的手腕,下意识一松。

    下一瞬,帛裂声响起,谢渊脖颈被狠狠缠上几圈长布,顺着一阵大力向下伏倒。程雪澜掐着白布条尾端,修长的手指用力到打颤。

    他拉着布条让谢渊与对上他满是怒意的眼睛,“好好说话。”语气却还算平稳,甚至算得上轻缓,勉强维持着得体。

    谢渊慢慢地眨了下眼,茫然地重复道:“你父母——”

    程雪澜十指收紧,不管不顾地沉溺在被触碰逆鳞的怒火中,手臂青筋暴起。

    待力竭大口喘气,才后知后觉地计较后果与得失。他用力也不是,松开也不是,所有的情绪都跟着施加在布帛上的力气流失掉了。

    ——年纪渐长,脾气竟也渐长,程雪澜闭上有些充血的眼,沉沉吐出一口浊气,颤着先松开了一只手。

    虽余怒未消。

    但理智渐渐回笼。

    程雪澜满脸疲倦地想着如何收尾。

    下一刻,濡湿冰冷的脸庞躺进了他的手心。柔软的、带着潮气的,就这么压在他的掌心。

    谢渊压着他的手径直倒在膝头,肩膀轻轻地打颤,也不说话,分不清是清醒还是浑噩,一味地无言掉泪。

    这太诡异了,即便还疲惫,程雪澜身体也被激得一僵。

    方才他还勒着谢渊的脖子,那布帛还攥在他左手里,另一端缠在谢渊脖颈间。

    “你要杀我?我从来没有对你产生过意义吗?任何都没有吗?”

    两条胳膊轻轻地搭在程雪澜腰侧,因为看不见脸,闷在怀里的声音便愈发引人注意。

    谢渊的声音很像谢无尘,但谢无尘很少哭,他连难过都鲜少。

    “别这样对我……”

    程雪澜指尖蜷缩,侧开脸似乎不想听,但他被那两条胳膊极稳地固定住了,没办法跑。手心的眼泪越来越多,真是个要了命的。

    程雪澜压着脾气,敷衍哄骗道:“先起来好不好?”

    他十几年没哄过孩子了,没想到这种功夫再度拾起会用在这。

    “我和他是一样的……”谢渊突然说道。

    程雪澜皱眉:“什么?”

    “我和他是一样的。”

    “但你们什么都给他了。”谢渊的话语中充满了哀怨。

    程雪澜只觉得头疼。谢渊这个状态躲又躲不开,讲理也听不懂,还动手伤人。

    和外面的野狗有什么区别?

    他揉了揉太阳穴,认命地托起谢渊——这会谢渊倒是不抗拒了,乖乖地抬头。

    “想要什么?我有都给你好不好。”他按往常的经验很敷衍地在谢渊额头上碰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用,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先松......”

    “当啷——”

    程雪澜扭头,皱眉看向洞府口。

    谢渊非常不满他的分心。

    程雪澜的虎口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但牙挺尖,有一点痛。

    程雪澜“嘶”了一声,抽回手掌,轻声骂了两句。听不大清。

    “都给吗?”谢渊问道,眼神灼热得可怕。

    “尊上!御兽首领在外的伴生兽有传讯,谢无尘他醒了!!”左秋焦灼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

    谁?哪个醒了?

    程雪澜下意识想把谢渊的脸挪开,却没挪动。

    压在杂乱的被褥和衣摆里的双腿发软,一片混乱的思绪里只有慌张心跳是清晰的。

    谢无尘是水灵根,重伤刚愈想来是难以控制灵力的……难怪魔渊有雨,怕是整个南境都下了暴雨。

    不,没关系。前夫刚醒,他还有时间缓缓。

    .......谢无尘并非不讲理之人,和离那点事事出有因,也不至于将他弄死。

    除了。

    程雪澜低头,对上膝头谢渊执拗的双眸,喉结微滚。

    “什么都给,”谢渊按着他的肩膀起身,勉强将人笼罩住,尖齿抵住脖颈,濡湿而含糊道:“包括这个吗?”

    ——除了被他发现他的道侣是个爱情骗子。

    谢渊没有急于在一片缄默中寻求答案,只是睁着眼,带着一点可怜地等待。

    雷声隐隐,寒意侵袭。

    谢渊越发意乱情迷,程雪澜反倒越发清醒,将现状审视一道。

    许久后他眨眨眼,低下头,忽然轻笑道:“当然。”

    谢渊极轻地颤了颤,在程雪澜抬眸时紧绷下颌,轻轻别过头,任由汗湿的头发黏在脖颈也不肯拨开,仿佛这样就能遮掩吞咽的动作。

    程雪澜错开谢渊想要亲近的动作,倚靠在他肩上,隔绝了更进一步可能后道:“但谢无尘醒来了,他会不会将你一直困在这里?”

    斟酌一会,又道:“魔渊北侧镇着大魔,封印耗灵诸多,那处的魔渊结界最为薄弱,谢无尘用了一尊神像弥补。”

    柔软的触感停留在脸侧,这次要久上许多。

    “将神像挪开,我们远走高飞好不好?”

    神像是谢无尘母亲,前南境之主飞升时所留。神像留有她的剑气,倘若强硬破封,即刻便会爆发。

    程雪澜心里算计着。

    他头上的白月簪还有谢无尘的灵力,与前南境之主同根同源,倘若是谢渊去挪神像,他引开剑气,那么有八成把握能离开。

    雨一点一滴地下,谢渊一字一句地听。

    雨太大了,怀里的温暖在这场灵雨里转瞬即逝,谢渊手指蜷缩紧握,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一般。

    “就这么简单吗?”

    谢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莫名发冷。

    程雪澜道:“当然不简单,神像足有八道剑气,但谢无尘赠我的白月簪留有他的灵力,与神像同根同源。”

    “我会帮你引开剑气。”

    神像足有八道剑气。

    引开三道,留五道给谢渊。

    届时他重伤,便不会再有威胁。

    到了修真界,他有的是机会重头再来。程雪澜面上一派纯良,如是想到。

    谢渊久久没说话。

    他的眸子一点点从迷茫恢复至清明,后知后觉地想到——程雪澜是怎么做到这么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