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什么，我看看你脸怎么样了。”
“没躲呀…我都没感觉疼了，倒是你，大早上地去网吧干嘛，也不是不让你去，适度、不要沉迷就可以…不对呀，你没有身份证人家让你进去吗？”
问题大王凭空降世。
张晔林让他去洗脸刷牙，弄完他再给上一次药。
大王不动，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先去，待会儿给你讲…”
大王不乐意：“现在就讲！”
张晔林只好牵着他去卫生间，边走边给他讲。
“有没有身份证都能进，只是各有各的进法…”
话说一半，看见大王牙膏也不挤了，就拧着眉毛看他：“你什么时候学坏了？”
张晔林都被问愣了，什么学坏？成年人进网吧也算学坏？
“没学坏，张大人放心吧。快刷牙，在这站着不累嘛。”
不知道是不是看多了网上捡小猫、小狗回家，给它喂粮，照顾它衣食起居，将它列为家庭成员之一，成为小猫小狗的监护人。
张余觉得自己现在对捡回来的张晔林就存在这样的心理，他觉得自己是张晔林的监护人，要尽责任，要对他好，还要让他茁壮成长。
“你昨天不是说你在叠序设计公司工作吗？我早上去网吧查了一下，它好像是张林集团旗下的一个子公司，不过不是常规的绝对股权控制，而是通过中间控股公司间接控制形成的多级子公司关系，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昨天听到你说叠序设计，我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早上突然想起来好像是以前偶然听员工提到过，就出门去网吧查了一下。”
张余漱完口，抬起头问他：“这你都能想起来，还想不起来自己跳野伞才受伤…！你是不是想起来你之前是在张林集团工作了？”
张晔林很无奈也很冤枉，他真的不是那种会跳野伞的人：“应该是，我有在那里工作的记忆片段。”
"中午不给你煲汤了，喝白粥吧。"
张晔林：“？”
What happened？
张余洗了把脸又回归正题：“那查到这个有什么用吗？张林集团会管这么一个名不经久传的小作坊？还会为了我这么一个小虾米对抗公司老板吗？”
“别的或许不会，但我记得那个员工对性骚扰这类恶性事件是极度深恶痛绝的，她曾扬言若她治下出现此类事件，尽可向她举报说明，如不解决，她会引咎辞职。”
小虾米嘴巴都圆了：“老天爷！她好厉害！张晔林你要向她学习，不要当无良资本家！要当就当跟人民群众站一边的善良资本家！听到没？”
说着说着，张余心里一阵正义感油然而生：“……要是有得选，我也要像她一样怀抱打倒一切恶势力的志气…！”
“有得选，站得高就有得选。人也是动物，也有弱肉强食的本性，在人类社会里，强者才能制定规则。”
张余忽然好像被一盆冷水狠狠泼醒了，身上薄薄破洞的正义披风根本不堪重负。他不战而败。
他明白了，原来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其实只需要向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强者，发送一封证据确凿的举报信就能解决问题。
对他来说难以战胜的坎坷，只是别人道路上一粒微小的尘埃，只需要摆摆手，尘埃自会消散。
人人都喊着要维护正义，但真正能维护正义的只有少数。
而张余并不在其中，一直都不在。
他忽然产生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我是不是在纵容他的性骚扰行为？我不敢告他，我没有离开这里的勇气，我的沉默，是不是助长了恶势力的嚣张气焰？”
张晔林声音变得很严肃：“张余，不要以受害者有罪去论自保行为。保护自己不等同于弱者行为，如果选择反抗会让你的处境更糟糕，适度的妥协才是最佳选择。况且你也没有向他妥协不是吗？”
“甲有甲的处理方式，乙有乙的处理方式，你觉得好的就是最好的。”
后续的事情张余没有再管，他只是在第二天中午吃饭时突然接到了上司的电话，和张晔林一起聆听了上司破口大骂的声音。
然后在第三天早上，张老板复工，张晔林提出送他去上班。
前几天张晔林头上的方纱已经揭了，露出后脑勺一块光裸的头皮来，现在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加上迫人的身高和体型，张余站在旁边就好像被挟持了一样。
一路送到大厦14层的公司门口，不知是张晔林一身打扮吓人还是同事几天不见张余已经把他忘记，没人跟张余说一句话。
“好了，小张，就送到这里，回吧！轮到张老板奋斗了！”
张晔林点点头，说今晚在家里备好菜等他。不是他不愿意炒，张余说了，所有的食材只有在他手下烹饪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食材也是有使命要完成的。
怕耽误它们完成使命，张晔林只敢做到备菜这一步。
张余进去后，某个本应该原路返回的人还仍然站在门口那棵发财树旁边，相比之下，人比树高得多。
不过没等多久，他就等到了要等的人。
那人在前面骂骂咧咧，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张晔林跟着进电梯，一直到负一层。或许是骂得太淋漓尽致，根本没发现背后似乎有一头狼在潜伏着。
在经过一个拐角时，张晔林抬手猛地一扯前面人的领子，两个人瞬间消失在监控范围内。
手腕一转，手上拎着的人像是启动了自转程序，瞬间转了180°，跟张晔林面对面。
“你是……！”
“啪！”“啪！”
干脆利落，响彻地库的两巴掌。
瞬间，那人本就臃肿虚浮的一张脸两边以光速各生长出一个五指山般的掌痕，红白相间，泛出的血丝清晰地绘出了掌痕的轮廓。
张晔林不欲与他多言，浪费口舌。
他只是完成他的承诺，然后施施然走出监控死角，只留下两个字飘散在空气中。
“死猪。”
恢复上班，有钱赚的日子，张余每天进家门口都会笑眯眯地说一句“我回来啦！”
然后等待或许在沙发上，或许在厨房里，或许在门口迎接他的张晔林卸下他的背包。
今天除了背包，张余手上还拿着一个快递，等张晔林把他的背包放好，就拉着他蹲在门口开快递。
“你猜猜这是什么！”
“……你说话啊！”
张晔林想，当一个圆头圆脑的人在你面前摇头晃脑，谁都很难立刻说出话来。
“我猜不到，我脑子不好。你快揭秘吧！好好奇！”
张余眼睛一弯，一边“登登登登！”一边跟着节奏把快递包装袋里的东西拉出来。
“哈哈！是新围裙！”张余站起来一个潇洒甩手，整张围裙摊开来，上面赫然是一个蓝绿色的章鱼哥,“新生活新气象！换个围裙就是换种生活！”
张晔林抬头看着他，能看到张余微微仰起的下巴，不像以前，总贴着脖子。
“章鱼哥不生气了？”他笑着问。
“张余哥不生气了！”
看穿他眼里的狡黠，张晔林顺着他说：“那现在张余哥戴上新围裙去帮助里面的食材完成使命吧！期待全新的张余哥做出比蟹黄堡更好吃的东西来。”
晚上吃完饭洗完澡，张余磨肩擦掌着将张晔林带进了次卧他的房间里。
里面一张小桌子上，电脑界面是双人成行的开始界面，前面是两个挨在一起的手柄和两张靠在一起的椅子，将这个本就不大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我们玩游戏吧！听说这个游戏超级好玩！你知道吗？游戏在家里也能玩，不用去网吧！很爽吧？”
张晔林笑起来，不是普通的笑，是嘴角扬起来，眼睛弯起来，牙齿露出来的笑。
“太爽了，简直幸福得冒泡。”
双人成行是一款双人合作游戏，控制角色是一对即将离婚的夫妻，在经历哈金博士的考验后，学会换位思考，从而解除婚姻危机。
而想要通关这个游戏，就不仅需要操作技巧，还需要对队友的耐心与信任，站在队友的角度思考问题。
这是张余第一次玩双人游戏，他觉得他获得了全世界最好的体验。
无论他卡在哪一步，张晔林总能在适当时机给他指出关键问题。当他第五十次掉进深坑里气得把钉子乱钉时，张晔林就去接他的钉子，将自己钉在墙上，喊着张余去救他。
他没有不耐烦，只有跟张余一起玩游戏的快乐，无时无刻不感染着张余。
让他想起一首歌的一句歌词。
“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结束时张余说：“谢谢你，张晔林。”
无论是帮他解决工作危机，又悄咪咪帮他还两巴掌，还是今晚他给的耐心和快乐。
睡前，张余再次点开了手机短信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发了很多，但他只关注到一条。
发送时间是三天前的早上九点二十分。
短信内容是：
[我只打你一巴掌！他凭什么打我两巴掌！]
张余手指点了几下，回了一条过去然后拉黑。
[他说，他不喜欢等价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