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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噬心,裂帛藏杀局

    冰冷的湖水仿佛还在肺腑里翻搅,左臂和肩膀的伤口在浮屠散霸道的药力下疯狂搏动,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撕裂般的剧痛。但此刻,更冷的寒意是从沈昭心底最深处炸开的,瞬间冻结了血液——李玄腰间那张染血的旧纸,边缘露出的,分明是母亲玉玦上独一无二的缠枝莲纹!

    灭门夜的血火、父亲被刺穿的胸膛、李玄冰冷下达任务的侧脸...与眼前这染血的、属于沈家至宝的纹样疯狂冲撞!一个裹挟着血腥味的惊雷在她脑中炸响:李玄!他贴身收藏的究竟是什么?!他与沈家满门抄斩的血案...到底有何关联?!

    极致的震惊和彻骨的恨意,甚至压过了伤口的剧痛和浮屠散带来的灼烧感。沈昭猛地抬眼,那双因失血和剧痛而涣散的眸子,此刻却燃起了惊骇欲绝的火焰,死死钉在李玄近在咫尺的脸上,仿佛要穿透他冰冷的面具,直窥那深渊之下的真相。

    李玄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的剧变。那双深渊般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寒潭瞬间冰封,翻涌起前所未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杀意!还有一丝...被猝不及防窥破核心秘密的、暴戾的震怒!

    “你看见了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九幽之下刮来的阴风,裹挟着实质性的死亡威胁。掐住她下巴的手指猛然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颌骨!另一只刚为她粗暴包扎的手,也瞬间勒紧了布条,深陷进她翻卷的皮肉里!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沈昭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不能承认!

    绝不能在此刻暴露!

    求生的本能和对血海深仇的执念,在濒死的边缘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沈昭强忍着下巴的剧痛和喉间的腥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眼神迅速涣散,染上浮屠散药力导致的迷幻与痛楚的茫然。她艰难地、断断续续地喘息,声音破碎不堪:“...纸...好多血...水里...都是血...王守澄的血...还有...师父...赤蝎...”

    她刻意将“纸”混入水中血污和丹增喇嘛惨死的幻觉里,身体配合着剧烈地颤抖痉挛,仿佛不堪药力与伤势的双重折磨,即将彻底崩溃。

    李玄眼中翻腾的杀意并未完全消退,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冰冷地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那掐住她下巴的手指,带着审视的力道,缓缓摩挲着她皮肤下脆弱的骨骼。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得令人窒息。芦苇荡深处只有沈昭压抑痛苦的喘息和他冰冷如刀的视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时刻——

    “主子!” 一道刻意拔高的、带着焦急的男声突兀地刺破凝滞的空气!

    贺兰屿的身影如同猎豹般敏捷地分开茂密的芦苇,单膝跪在不远处。他一身夜行衣也湿了大半,发梢滴着水,俊朗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目光飞快地扫过沈昭惨烈的状况和李玄掐在她下巴的手,眼神微凝,随即语速极快地禀报:“东宫影卫‘惊蛰’带人封锁了西岸!正在逐片搜索!我们的人引开了大部分,但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转移!”

    这突如其来的“警讯”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致命的僵局。

    李玄掐着沈昭下巴的手指,终于缓缓松开,留下几道深红的指痕。他眼中翻涌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被深不见底的寒潭覆盖,快得让人疑心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是否只是幻觉。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因剧痛和窒息而蜷缩在地、意识似乎已经模糊的沈昭,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无波:“还能动吗?”

    沈昭伏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因疼痛和强装的虚弱而不住颤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仿佛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

    李玄不再看她,直起身,对贺兰屿沉声道:“带她走老君山密道,回巢穴。清理痕迹。”

    说完,他玄色身影一闪,如同融入夜色的枭鸟,瞬间消失在芦苇丛深处,方向正是贺兰屿所说的“惊蛰”搜索区域——他要去亲自处理尾巴,确保“巴桑”这个身份彻底消失。

    压迫感骤然消失。

    沈昭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微微一松,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眩晕和剧痛。

    “啧,真够惨的。” 贺兰屿走到她身边蹲下,声音带着惯有的、听不出真假的唏嘘。他没有立刻扶她,而是快速检查了一下她身上被李玄粗暴包扎的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浮屠散都用上了?主子这次...可真舍得下本。” 他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动作却异常利落,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将她打横抱起。他的怀抱带着夜露的凉意和水汽,却奇异地没有李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忍着点,‘影’姑娘。老君山的耗子洞可不好钻。” 贺兰屿抱着她,在茂密的芦苇和嶙峋的乱石间快速穿行,身法轻盈迅捷。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沈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刚才...你看见的‘纸’,很重要吧?”

    沈昭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心脏猛地一缩!他看见了?!还是...在试探?

    “放心,”贺兰屿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僵硬,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我眼神不好,水里泡久了,啥也没看清。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玩味,“能让主子瞬间变脸的东西,这世上可不多。好奇害死猫哦,小影子。”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沈昭最敏感的神经上。她依旧紧闭双眼,伪装昏迷,但心底的惊涛骇浪再也无法平息。

    贺兰屿...他到底是敌是友?是李玄的忠犬,还是...另有所图?那个纹样...必须查清!

    夜枭巢穴。沈昭石室。

    伤口在浮屠散的神效下开始愈合,但那种刮骨剜肉般的麻痒剧痛并未减轻多少。更折磨人的,是心底疯狂滋长的疑云和恨意。李玄腰间那张染血的旧纸,像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的痛。

    石室门被推开。

    李玄走了进来,身上带着夜露的湿气和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血腥味。他手中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散发着浓烈苦涩的气味。

    “喝了。”他将药碗放在石几上,命令不容置疑。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她脸上逡巡,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或异样的痕迹。

    沈昭顺从地端起药碗,浓重的苦味让她胃部抽搐。她小口啜饮,垂下的眼睫遮掩住所有情绪。“谢...主子赐药。”声音虚弱嘶哑。

    李玄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看着她艰难地吞咽药汁。石室内只剩下她吞咽时细微的声响。那股无形的压力再次弥漫开来。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水性不错。搏命时那股狠劲,倒有几分...像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沈昭握着药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又是月魄!像她?

    所以今日在芦苇荡边那片刻的杀意,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还是因为她“不够像”?

    “属下...只是不想死。”她低声回答,将最后一口苦药咽下,喉间火烧火燎。

    “不想死,就记住什么该看,什么该忘。”李玄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冰锥般的警告,“太液池的水,泡久了会让人产生幻觉。尤其是...刚用过浮屠散。”

    幻觉?他是在为那张染血的纸定性?还是在警告她闭嘴?沈昭心头冷笑,面上却依旧恭顺:“属下明白。水中...只有血污和混乱,属下什么也没看清。”

    李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欲走。

    就在他即将踏出石门的刹那,沈昭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响起:“主子...王守澄死前...好像喊了句‘晋王骗我...玉...’ 属下当时混乱...听不真切...”

    李玄的脚步猛地顿住!

    高大的身影在门口投下浓重的阴影。他没有回头,但沈昭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比万年寒冰更冷冽、更危险!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玉?” 他缓缓重复这个字,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你确定?”

    “不...不确定...”沈昭蜷缩起身体,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痛苦和迷茫,“水灌进耳朵...属下...可能听错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石室中蔓延。李玄背对着她,沈昭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人碾碎的、冰冷暴戾的威压。

    许久,他才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字字如冰珠砸落:“管好你的耳朵和嘴。再有下次...” 后面的话化为一声冰冷的鼻息,他大步离去,石门轰然关闭。

    沈昭瘫在冰冷的石榻上,冷汗浸透重衫。刚才那瞬间的威压,几乎让她以为自己会被当场格杀!但...她赌对了!王守澄那句含糊的遗言,尤其是那个“玉”字,果然戳中了李玄的某个要害!

    晋王李琛...玉...还有母亲那块玉玦...这三者之间,究竟藏着怎样惊天的联系?而李玄的反应,更加坐实了他知晓内情!

    疑虑如同毒藤疯狂生长,恨意在心底淬炼得更加锋利。李玄,你究竟是谁?是灭我满门的帮凶,还是...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那张染血的纸,我一定要拿到!

    接下来的几日,李玄没有再出现。沈昭在药物的作用下和自身意志的支撑下,伤势恢复得极快。她变得异常沉默,除了必要的训练和进食,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石室角落,如同一道真正的影子。但她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时刻留意着巢穴内的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于李玄行踪的消息。

    终于,在第七日的深夜,机会来了。

    “影!主子急召!地字议事厅!” 一名低阶夜枭在门外传令。

    沈昭迅速整理好夜行衣,压下心头的悸动,快步前往。议事厅内气氛凝重。李玄高坐主位,玄氅加身,脸色在跳跃的火把下显得异常冷峻。铁鹰、血蛛等核心成员分列两旁。贺兰屿也在,他抱着手臂靠在阴影里的石柱上,看到沈昭进来,对她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江南道盐枭案,失控了。”李玄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明州盐运使周炳,我们的人,三日前被发现死于官驿,身中十七刀,随行护卫无一活口。他押运的十万石官盐和一份至关重要的‘账簿’,下落不明。”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昭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决断:“此案牵涉甚广,背后恐有藩镇、漕帮乃至朝中大员的影子。京中耳目易被察觉。‘影’,贺兰屿,由你们二人,以商贾身份,即日启程前往明州。”

    商贾身份?离京?沈昭心脏猛地一跳!这是绝佳的机会!远离李玄的严密监控,深入江南鱼龙混杂之地,追查玉玦线索!

    “你们的任务有三。”李玄的声音不容置疑,“其一,查明周炳死因,找到账簿下落;其二,追回被劫官盐,至少半数;其三,”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找出幕后真正的主使,无论是晋王、太子,还是...其他人。必要时,可动用‘枭眼’暗线。”

    “属下领命!” 沈昭与贺兰屿齐声应道。

    李玄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沈昭脸上,深邃难测:“‘影’,江南非长安。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记住,你是我手中的刀。刀若生了异心...” 他未说完,但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枷锁。

    “属下谨记,绝不敢忘。”沈昭垂首,掩去眸中翻涌的暗流。

    刀?李玄,你可知,这把刀,已淬上了复仇的剧毒,终有一日,会割向握刀之人的咽喉!离京之路,将是探寻血案真相的征途,也是...埋葬谎言与虚情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