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沈昭的意识在剧痛和毒素的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
左肩胛骨钉着的蝎尾镖,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刺骨的疼,那幽蓝的毒素像冰线般在她血脉里蔓延,带来阵阵麻痹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整个人被李玄如同货物般扛在肩头,他坚实的肩骨硌着她受伤的左肋,每一次起落都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身后远处追兵模糊的呼喝、箭矢破空的尖啸。
李玄的速度快得惊人,在漆黑河岸的乱石与枯败的芦苇丛中如履平地,玄色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呃…”沈昭忍不住痛哼出声,牙齿咯咯打颤。
不是因为冷,而是那毒带来的、仿佛要将血液冻僵的阴寒。
李玄奔跑的身形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那只箍在她腰间和腿弯的手臂,力道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收得更紧!
那是一种近乎蛮横的钳制,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却也奇异地隔绝了一部分河岸的寒风。他另一只手持刀,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黑暗的河道。
“忍着。”冰冷的声音从他胸腔传来,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昭咬紧下唇,将痛呼咽了回去。
意识模糊间,盐仓深处那惊鸿一瞥的白色碎片——那熟悉的缠枝莲纹白玉——再次浮现在脑海。
玉玦!线索!她挣扎着想要扭头回望盐仓的方向,哪怕只看一眼…
“别动!”李玄低喝,手臂如铁箍般锁死她的挣扎。
他敏锐地捕捉到河道下游几点快速移动的黑影,以及水面下不正常的涟漪!
“水下有人!”李玄眼神一厉,猛地刹住脚步,将沈昭放下,用身体将她半掩在身后一块巨大的礁石后。
几乎同时!
“哗啦!”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冰冷的河水中暴起!
手中分水刺闪着幽光,直扑李玄!
动作迅捷无声,显然是精通水性的好手!是太子的人?还是观察使府埋伏的?他们竟算准了李玄会选择水路脱身!
李玄眼中寒芒暴涨,手中长刀化作一片夺命的银光,瞬间迎上!刀锋与分水刺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火星四溅!他招式狠辣凌厉,以一敌数,竟不落下风,刀光过处,必见血光!
然而,沈昭的状况却在急剧恶化!
离开了李玄身体的遮挡,河岸的寒风直灌入她受伤的左肩,那蝎尾镖上的幽蓝毒素仿佛被激活了一般,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神经!
麻痹感迅速蔓延至半边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变得无比艰难!
视野开始模糊、旋转,耳边激烈的打斗声也变得遥远。
“嗬…嗬…”她痛苦地蜷缩在礁石后,右手死死捂住心口,试图抵御那致命的冰寒,却无济于事。
她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去摸索怀中那个冰凉的小玉瓶——李玄给的“玉露丸”!唯一的希望!
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的瓶身!她心中一喜,用力拔出瓶塞!
就在她要将药丸倒入口中的刹那——
“砰!”一声闷响!一个被李玄劈飞的水鬼重重砸在她身侧的礁石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手臂剧震!
“啪嗒!”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沈昭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窟!
她僵硬地低头,只见那救命的小玉瓶,连同里面仅存的一颗褐色药丸,在她脚边的碎石地上摔得粉碎!药丸滚落,瞬间被浑浊的泥水吞没!
希望…彻底破灭!
巨大的绝望伴随着更汹涌的寒毒,瞬间将她吞噬!她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废物!”一声冰冷的低斥在头顶响起。
预想中摔在冰冷碎石上的剧痛并未传来。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及时揪住了她的后领,将她整个人粗暴地提了起来!
李玄不知何时已解决了那几个水鬼,刀尖滴血,玄衣上又添了几道破口。
他看了一眼地上粉碎的玉瓶和消失的药丸,又扫过沈昭青灰如死、气息奄奄的脸,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中,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暴怒,有审视,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追兵的呼喝声和火把的光芒再次从河岸上游逼近!
水下的埋伏虽除,陆上的追兵却已合围!
没有时间犹豫!
李玄眼神一厉,做出了决断。他不再试图扛起沈昭,而是猛地俯身,一手抄起她的膝弯,一手紧箍住她的后背。
这个姿势最大限度地避开了她左肩的伤口,却也将她整个人紧密地禁锢在他冰冷却坚实的怀抱里!
“抱紧!敢松手就扔你下去!”他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同时脚下发力,竟抱着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噗通!”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沈昭!
冰冷的窒息感让她残存的意识剧烈挣扎!但李玄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将她死死按在怀中。
他如同一条最矫健的黑龙,在浑浊的河水中潜行,速度快得惊人,巧妙地利用水流的掩护,甩开了岸上追兵盲目射下的箭矢。
沈昭被迫紧贴着他冰冷的胸膛,隔着湿透的衣物,甚至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
这前所未有的紧密接触,在濒死的绝望和冰冷的河水中,竟诡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毒素的麻痹和河水的冰冷让她意识更加模糊,只能本能地、用尚能动的右手死死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不知过了多久,沈昭感觉自己被拖出了水面。
冰冷的空气再次灌入肺腑,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全是冰冷的河水。
李玄抱着她,脚步不停,迅速隐入岸边一片荒草丛生的野地。
前方,一座破败不堪、连牌匾都掉了一半的废弃建筑在惨淡的月光下露出轮廓——义庄!停放无主尸骸的地方。
浓重的腐朽和尘埃气息扑面而来。
李玄踹开摇摇欲坠的大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几具蒙着破败白布的棺木轮廓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他毫不停留,抱着沈昭径直走向义庄最深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被杂物半掩的向下的入口散发着更加阴冷的气息。
地窖!
李玄一脚踢开挡路的破木箱,抱着沈昭钻了进去。
地窖里伸手不见五指,死寂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微弱跳动的声音。浓烈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令人作呕。李玄将沈昭放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动作算不上轻柔。
“待着。”他丢下两个冰冷的字,迅速转身,将地窖入口用杂物重新堵好,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微光。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降临。
沈昭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左肩的伤口在冰冷的河水和毒素作用下,疼痛似乎麻木了,但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却更加肆虐!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心脏像是被冰锥反复穿刺。
“嗬…嗬…”她痛苦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河水的腥气。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没有解药…困在这如同坟墓的地窖里…她死定了…
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沉浮,渐渐滑向无边的黑暗。
就在即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她胡乱摸索的右手,在冰冷的地面上,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不是碎石。
她下意识地用力攥紧,指尖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还有…圆润的弧度?
像是一个…女子的手镯?
指尖似乎还摸到了镯子上繁复而诡异的纹路…冰冷,坚硬,带着一种不祥的触感。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住了那个冰冷的物体,仿佛那是地狱里唯一的慰藉。意识彻底沉沦前,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这镯子…是谁的?为什么会在这义庄的地窖里?
地窖重归死寂,只有沈昭微弱到几乎消失的痛苦喘息。
在她紧握的手中,那枚从冰冷地面摸到的、样式古朴的鎏金镯子,在绝对的黑暗中,泛着幽微而诡异的光泽。而地窖的另一端,一具被破席半掩的、早已风干的女尸,一只同样枯槁的手腕上,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