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已经停止,天气也逐渐变冷,公告栏的光荣榜已经换了三次,但两人的名字依旧在前二的位置,只是有时两人名字的位置会调换。顾芷用橡皮擦掉课桌角落的"联考倒计时7天",那个数字被她改写过太多次,木质桌面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开始掉落,风一吹,便有许多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地上。教室里风扇的嗡嗡声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偶尔从操场传来的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顾芷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选科意向表,铅笔在"物化政"三个字上轻轻画了个圈。
"想好了?"程野从后排探过头,手里转着篮球,"听说物化政只开一个班,要是报名人数不够就直接取消。你一个年级前二去冒险?"
顾芷没抬头,只是把政治书往桌角推了推,露出扉页上贴着的剪报——一篇关于基层民主改革的时评,边角已经微微泛黄。
"取消就取消吧,"她轻声说,"大不了转班。"
旁边的沈栀正在整理生物笔记,听到对话时笔尖微微一顿,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生物实验室飘来淡淡的福尔马林气味。午休时分,顾芷站在操作台旁,看着沈栀将青蛙的心脏小心地分离出来。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解剖盘上投下条状的光影。
"李老师说物化政班可能开不起来。"沈栀的镊子尖微微发颤,在标本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现在报名的还差四个人。"
顾芷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实验台边缘:"你们物化生班已经报满了吧?"
"嗯。"沈栀摘下手套,从书包里抽出一张折得方正的纸,"这是近三年各专业的录取数据。"
A4纸上,"政治学类"后面画着个小小的红叉,旁边是沈栀工整的批注:就业面较窄。顾芷突然想起上周政治课,周老师举着她的时政论文说"这种洞察力十年难遇"时,沈栀在笔记本上画了满页的细胞结构图。
"同学们注意!"班主任严老师敲了敲黑板,"物化政班还差三个名额,明天截止!"
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顾芷转头时,正好看见沈栀把生物竞赛报名表递给课代表。阳光穿过她指缝,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你真要选那个组合?"午饭时程野又过来问,他把餐盘哐当放在顾芷对面,"你跟着沈栀选物化生多稳妥。"
顾芷的筷子尖在米饭里戳出几个小坑。食堂窗口的队伍里,她看见沈栀正把不爱吃的胡萝卜挑到餐盘边上——这个习惯从高一延续到现在,就像她们总是一起刷题到教学楼熄灯。
"你知道吗,"程野突然压低声音,"三班的林悦本来要选物化政,被她妈硬改成物化生了。"他的筷子在餐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说是政治没前途。"
顾芷望向窗外。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像极了上周在□□办看到的那份被反复修改的申诉材料。
放学后的图书馆,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栀突然推过来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政治分册里夹着张便签:"P78基层民主专题最新模拟题"。
顾芷翻开书页,发现重点题型旁边都画着小小的星号——和沈栀平时标记生物考点的习惯一模一样。窗外香樟树的影子在书页上摇晃,她突然想起上周在□□办实习时,那个坚持上访十年的老人说:"有些路看着窄,走下去才知道有多宽。"
"下学期就不能一起上生物课了。"沈栀的指尖划过书本扉页,那里还留着她们去年写的"必胜"二字。
图书馆的灯突然暗了一下,管理员开始催促离场。沈栀收拾书包时,一张照片从笔记本里滑出来——是她们一起参加奥赛获奖的照片。
选科宣讲会上,投影仪把不同组合的升学率打在幕布上。物化生班的数字像不断增殖的细胞,迅速覆盖大半个屏幕。
"物化政班目前只有29人报名!"年级主任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如果明天截止前凑不满30人,这个组合就会取消!"
顾芷坐在角落里,笔记本上画满了无意义的螺旋线。她听见后排家长小声议论:"这种冷门组合也敢选?到时候连老师都配不齐......"
"我帮你整理了生物必修一的易错点。"沈栀突然递来一本活页册,荧光笔标记的知识点像电路板上的焊点般精确。
她抬头看向沈栀,对方却已经转回去听讲,侧脸在投影仪的蓝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宣讲会结束后,严老师叫住她们:"虽然下学期要分班,但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还是按现在的班级排名。"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可是我们班的金字招牌。"
那晚自习室只剩她们两人。顾芷的台灯照在政治书"基层民主"章节,沈栀的保温杯在桌上投下圆弧形的影。窗外香樟树沙沙作响,偶尔有雨滴砸在窗框上。
"程野说他表姐去年选了物化政。"沈栀突然开口,笔尖在"有丝分裂"示意图上顿住,"结果那个班只有25个人,上学期就被拆散了。"
顾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政治书扉页,"后来呢?"
"转去了史政地班,现在准备考法学。"沈栀的声音很轻,"她说后悔没坚持选理科。"
顾芷翻到政治书末页的志愿参考表,"国际政治"专业后面跟着小小的"物/化/政"。她的指甲在那个"物"字上来回刮擦。
交表那天清晨,教务处门口挤满了人。顾芷攥着已经填好的意向表,看见物化政班的名单上只有29个名字。沈栀站在布告栏前,白校服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干净。
"还差一个。"教务处的老师敲了敲名单,"最后半小时,不行就取消了。"
顾芷的指尖在表格边缘揉出一道褶皱。她看见沈栀的物化生意向表已经交了上去,整齐地放在最上面那摞。
"顾芷!"程野突然从人群里挤过来,"我刚把表改成物化政了!现在刚好30个!"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看见程野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反正我生物烂得要死,政治还能蒙对几个选择题。"
沈栀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手指轻轻拂过她攥得发白的指节:"现在不用担心取消了。"
午休时她们依旧坐在天台。沈栀饭盒里的西兰花排成DNA双螺旋状,顾芷用筷子在米饭上划出"三权分置"的结构图。云影掠过教学楼,在两人之间投下瞬息万变的光斑。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顾芷撑着下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栀见她这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帮她把重点记好。
下课铃响起,她们像往常一样并肩走出教室。在走廊的第一个分岔口,沈栀要左转去生物办公室交竞赛申请表,顾芷要右转去政治组交调研报告。
等顾芷交完调研报告出来,见沈栀还在办公室里面,也没催,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口等她。顾芷望着远处的教学楼发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开始形影不离,她本不是一个爱社交的人,但跟沈栀的交往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就好像是命中注定。没过多久沈栀就出来了,两人并肩往回走。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两人身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左一右,却始终保持着同样的步调。虽然下学期就要分班,但此刻她们仍是同桌,仍是那个总被老师点名比较的"年级前二",仍是会在对方课本里夹小纸条的挚友。
两间未来的教室就在楼上楼下,中间只隔了一层地板,和一份差一点就放弃的坚持。但此刻,她们还在同一个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