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周，教室里的气氛像绷紧的弦。课桌上堆起的书本几乎要挡住前排同学的背影，粉笔灰在阳光下漂浮，落在每个人的肩头。顾芷用铅笔在桌角又划下一道痕迹——这是她记录的第七次模拟考成绩，比沈栀低了两分。
"这道题。"沈栀的笔尖轻轻点在顾芷的错题本上，在"基层民主选举程序"旁边画了个小圈，"去年联考出过类似的案例分析。"
顾芷抬头，看见沈栀的睫毛在台灯下投出细密的阴影。自从分科表交上去后，她们默契地避开了下学期分班的话题，仿佛只要不提，那个必然的分离就不会到来。
"同学们注意！"班主任严老师敲了敲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这次期末考是分科前最后一次大考，会作为下学期分班参考。"她的目光扫过教室，在顾芷和沈栀身上停留了一秒，"某些同学不要因为已经确定选科就松懈。"
教室后排传来程野夸张的叹气声："老师，物化政班就三十个人，还需要分班考试？"
全班哄笑起来。顾芷低头假装整理笔记，耳尖却悄悄红了。她余光看见沈栀的嘴角微微上扬，手指无意识地转着笔——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安静！"严老师拍了下讲台，"现在发上周模拟考的卷子。年级第一，沈栀，889分；第二，顾芷，887分。"
掌声中，顾芷接过试卷，发现沈栀在最后一道政治大题旁写了行小字："参考答案漏了''''协商民主''''这个得分点"。
下课铃响，同学们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座位上。李悦拖着椅子凑过来："沈栀，生物最后一道遗传题能给我讲讲吗？我完全看不懂那个系谱图。"
沈栀点点头，从书包里抽出笔记本。顾芷注意到那本子的扉页上贴了张便利贴，上面画着个笑脸——是她上周随手贴上去的。
"顾芷，"程野突然从后门探进头来，"政治组周老师找你，说要修改调研报告里的数据。"
走廊上，初冬的风裹挟着碎雪粒子打在脸上。顾芷缩了缩脖子，看见操场边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分科后，她再也不会从这个角度看到沈栀在生物实验室的侧影了。
政治组办公室里，周老师推了推眼镜："你的报告很有见地，但案例数据需要更新。"他抽出一沓文件，"这是最新的基层选举改革试点资料，你拿回去看看。"
顾芷接过文件，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张。她突然想起上周沈栀帮她整理的时政热点，那些荧光笔标记的段落像暗夜里的路标。
回教室时，她看见沈栀站在走廊尽头接电话，眉头微微蹙起。寒风吹起她的发梢，露出白皙的耳廓。顾芷放慢脚步，听见断断续续的对话："嗯，考完就放假了......你们不用回来......我自己可以......"
沈栀挂掉电话转身，正好对上顾芷的视线。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同时开口："你......"
"我妈说他们春节要出差。"沈栀先笑了，眼角弯成柔软的弧度，"让我一个人乖乖在家。"
顾芷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知道沈栀父母是研究所的科研人员，常年在外地工作。国庆假期她曾去过沈栀家，看见冰箱上贴满的便利贴——"记得吃早餐""药在左边抽屉"——字迹工整得像实验室标签。
"那......"顾芷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考完试我们可以视频跨年。"
沈栀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摇摇头："不用了，你爸妈肯定准备了年夜饭。"
"他们今年回老家。"顾芷脱口而出，"我不是很想回去就......"她没说完，因为看见沈栀嘴角的笑意扩大了，像冬日的阳光突然穿透云层。
期末考试那天，教室里的暖气嗡嗡作响。顾芷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在答题卡上填好选择题的答案。余光里，沈栀已经翻到了第二面，脖颈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
"最后一科了。"交卷铃响时，程野伸了个懒腰，"终于解放了！寒假有什么计划？"
教室里顿时喧闹起来。李悦说要和家人去海南过年，几个男生商量着组队打游戏，后排的文艺委员已经开始传阅春节档电影排期表。
"顾芷，"沈栀收拾好文具，轻声问，"要不要去图书馆整理笔记？"
她们并肩走在覆着薄雪的校园小路上。香樟树的枯枝在风中轻颤，偶尔有积雪簌簌落下。顾芷的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你政治最后一道大题，"沈栀突然说，"是不是用了周老师新给的资料？"
顾芷点点头："那个村民议事会的案例太典型了。"她顿了顿，"你生物的实验设计题......"
"用了你上次说的对照方法。"沈栀笑起来，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消散，"看来我们互相渗透得有点严重。"
图书馆的暖气很足，玻璃窗上凝结着水珠。她们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摊开各自的错题本。阳光透过水雾斑驳地洒在桌面上，顾芷看见沈栀的侧脸在光晕中显得格外柔和。
"下学期......"沈栀的笔尖停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墨点。
顾芷的心突然悬起来。她知道那个未完成的句子是什么——下学期我们就不在一个班了。
"下学期还要一起参加奥赛。"她迅速接上，声音比预想的要高，"严老师说数学组缺人。"
沈栀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李老师也说生物组需要你这样的分析能力。"
她们相视一笑，默契地跳过了那个即将到来的分离。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模糊了图书馆的玻璃窗，也模糊了时间流逝的痕迹。
寒假开始后，顾芷每天早上都会收到沈栀的消息。有时是一张晨跑时拍的霜花照片，有时是抱怨冰箱又空了要出门采购。她们保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节奏——不会太频繁，但每天总有几个时刻，手机屏幕会亮起对方的名字。
除夕那天，顾芷的父母早早回了老家。她窝在沙发上刷题，电视里播放着春晚。手机震动起来，沈栀发来一张照片：一碗泡面旁边摆着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
"年夜饭。"附文带着沈栀特有的幽默感。
顾芷胸口发紧。她拍下自己面前的外卖盒子，回复道："彼此彼此。"
窗外开始有零星的鞭炮声。顾芷盯着手机屏幕，拇指悬在键盘上方。她想说点什么，又怕显得太过刻意。就在这时，沈栀的消息跳出来：
"要视频跨年吗？"
顾芷的手指比大脑先行动，等反应过来时，视频通话的界面已经打开。沈栀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穿着那件顾芷熟悉的浅蓝色家居服。
"你那边好吵。"沈栀笑着说，背景音里传来电视里的声音。
顾芷调低音量："你一个人在家？"
"嗯。"沈栀把手机转向空荡荡的客厅，"爸妈刚发消息说实验到了关键阶段。"她的语气很平静，但顾芷看见她无意识揪着抱枕的手指。
"我......"顾芷突然站起来，"等我一下。"
她跑进卧室，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那是她上周就准备好的新年礼物，一支沈栀一直想要的荧光笔，笔帽上有个小小的显微镜图案。
回到屏幕前，倒计时已经开始了。沈栀那边的电视传来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十、九、八......"
"三、二、一！新年快乐！"
烟花在窗外炸开，映亮了顾芷的卧室。屏幕那端的沈栀被彩光笼罩，眼睛亮得惊人。顾芷突然说不出话来，只能举起那个盒子对着摄像头晃了晃。
"这是什么？"沈栀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要碰到镜头。
"新年礼物。"顾芷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开学给你。"
沈栀笑起来时很好看："我也有东西给你。"她转身拿出一个信封，"不过要开学才能看。"
她们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寒假的作业进度，春节档的电影，新学期要用的参考书。直到窗外的烟花声渐渐稀疏，沈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该睡了。"顾芷说，手指悬在挂断键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顾芷。"沈栀突然叫她的名字，声音很轻，"谢谢你陪我跨年。"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顾芷感到一种奇怪的失落。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沈栀发来的消息：
"晚安。做个好梦。"
顾芷把手机按在胸口，她翻身打开台灯，在日记本上写道："今天和沈栀视频跨年。当她笑的时候，我好像......"笔尖在这里停住，洇开一片墨迹。
她合上日记本，关灯躺下。黑暗中，烟花偶尔照亮房间，像转瞬即逝的灵感。顾芷想起她揪着抱角的手指，想起视频挂断前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晚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好像变得格外关注沈栀。
第二天清晨，顾芷被消息提示音吵醒。沈栀发来一张日出的照片，配文："新年第一跑，差点被鞭炮屑滑倒。"
顾芷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打开购物软件，搜索"跑步用保暖手套"。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又加了条围巾到购物车——浅蓝色的，和沈栀的衣服很配。
窗外，新年的阳光照在积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顾芷想起沈栀曾说，雪花在显微镜下会有完美的六边形结构。那时她们还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不知道未来会将她们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