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帘冲刷着柏青实验学校庄严而压抑的铁艺大门。
魏澜拉着丁西灵勉强躲在保安亭附近的避雨处,雨水顺着她额前的碎发不断滴落。
保安亭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露出保安大叔警惕的脸:“干什么的?校外人员不能进!”
魏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带着强压的急切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师傅,我们是白芷涵的家人!她刚在医务室晕倒了,班主任刘老师特许我们进去看她!麻烦您联系一下刘老师确认!”
“家人?”保安狐疑地打量着她们,尤其是丁西灵裹着湿外套、帽檐压得极低、脸上还带着明显伤痕的样子,“白芷涵的父母呢?学校有规定……”
“她父母在外地开矿,赶不回来!”魏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焦躁,“现在只有我们能照顾她!刘老师知道情况!您赶紧打电话问问!” 她报出了刘老师的全名和办公室电话,语气斩钉截铁。
保安被她的气势震了一下,又看看丁西灵那副明显受了伤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内线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似乎交谈了几句。保安一边听着,一边眼神复杂地在魏澜和丁西灵身上扫视。
魏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身旁丁西灵的身体因为紧张和寒冷在微微发抖。她紧紧握住丁西灵冰凉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此刻丁西灵是她必须保护的朋友。
终于,保安放下了电话,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刘老师确认了。你们进去吧,直接去医务室。动作快点,别在学校里乱逛!”
沉重的侧门“咔哒”一声解锁。魏澜如蒙大赦,护着丁西灵,冲进了雨幕中的校园。
柏青实验学校医务室。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白芷涵的点滴已经结束,她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室友莫晓梓坐在旁边,小声地跟她说着什么,但她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刚才刘老师的“审问”和那些挥之不去的流言,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湿冷的风和雨水的腥气。
白芷涵下意识地转头。
门口,站着两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身影。
前面的是魏澜!雨水将她额前的黑发黏成一绺绺,水珠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滚落。她的T恤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因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线条。
那双白芷涵无比熟悉、此刻盛满了焦灼和心疼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她。
“姐姐!”白芷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依赖,挣扎着想坐起来。看到魏澜浑身湿透的样子,她自己的委屈瞬间被心疼取代,只想扑进对方怀里。
紧接着,她的目光才落在魏澜身侧那个几乎被半搂着的人身上。那是一个裹着魏澜宽大湿外套、帽子压得极低、看不清脸的女孩。
白芷涵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那件外套,以及那露出的、贴着白色纱布的嘴角和红肿的下颌轮廓——是丁西灵?魏澜的那个朋友?
丁西灵低着头,身体紧紧贴着魏澜,像寻求唯一庇护的雏鸟,抓着魏澜衣角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她似乎极力想把自己缩进阴影里,避开所有的目光。
“西灵姐?”白芷涵的声音带着惊愕和一丝困惑。她不明白丁西灵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且是这副明显受伤、极度狼狈的样子。
出于基本的人道关怀,她下意识地问:“你……怎么了?” 语气里更多的是震惊和不解,而非熟稔的关切。
丁西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抓着魏澜衣角的手更紧了,头埋得更低,仿佛要将自己彻底从这个空间里抹去。她不想面对魏澜的女友,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
“芷涵!”魏澜几步就冲到了床边,顾不上自己浑身湿冷,半跪下来,急切地一把抓住白芷涵冰凉的手,那双手冷得像冰。
魏澜用力将自己同样冰冷的双手搓热,紧紧包裹住白芷涵的手,试图传递一点温度。
她的声音带着一路狂奔后的喘息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眼神只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恋人:“别动!躺着!感觉怎么样?还晕不晕?哪里不舒服?医生怎么说?”
一连串的问题像爆豆子一样砸出来,她上下打量着芷涵,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莫晓梓识趣地站起身:“那个...我去帮你们找条干毛巾。”她快步走出医务室,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声音。
丁西灵依然站在门口角落,像一尊被遗忘的、湿漉漉的雕像。她看着魏澜跪在病床边,满心满眼都是白芷涵的样子,一种强烈的局外感和自惭形秽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又往阴影里缩了缩,不想打扰她们,也不想被注意。
魏澜的掌心温度终于让白芷涵冰冷的指尖有了一丝暖意。她紧紧回握住魏澜的手,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所有的委屈和恐惧找到了宣泄口:“姐姐……他们……他们好过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魏澜心疼得无以复加,用指腹无比轻柔地擦去芷涵脸上的泪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的芷涵是最好的!是他们眼瞎心盲!别哭,乖,别哭……” 她轻轻拍着芷涵的背,所有的安抚都只倾注给怀中的人。
角落里的丁西灵看着这一幕,听着白芷涵委屈的哭泣和魏澜全然的疼惜,再低头看看自己裹在湿外套里的狼狈和脸上的伤痕,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格格不入感让她几乎窒息。
她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一个浑身沾满泥泞、只会带来麻烦的累赘。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翻涌的呜咽。
魏澜安抚着白芷涵,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门口那个沉默颤抖的身影。那是她的朋友,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她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尤其是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
“小孩,”魏澜稍稍松开怀抱,捧着白芷涵泪痕斑驳的小脸,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温柔,“你看,西灵姐也来了。她……遇到点麻烦,受了点伤。”
魏澜简单地解释,没有过多细节,目光带着一丝歉疚和恳求看向芷涵,“外面雨太大,她暂时没地方去。”
白芷涵顺着魏澜的目光看向门口的丁西灵。看到那低垂的帽檐、刺眼的纱布和露出的青紫红肿,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同情——毕竟那伤看起来触目惊心。
虽然不熟,但基本的善良让她无法无动于衷。她停止了哭泣,吸了吸鼻子,对丁西灵的方向小声道:“西灵姐……你……还好吗?” 语气带着些许生疏的关切。
这声询问,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丁西灵强撑的麻木和硬壳。她一直紧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委屈、恐惧和后怕再也无法压抑。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帽檐下逸出。她没有扑过去,而是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爆发出绝望而压抑的痛哭。
那哭声充满了自我厌弃和无处可逃的悲凉,与白芷涵刚才委屈依赖的哭泣截然不同。
魏澜的心被狠狠揪住。她立刻站起身,先快速而用力地握了握白芷涵的手,传递一个“等我一下”的眼神,然后大步走到丁西灵身边蹲下。
她没有强行去搂抱,只是将一只手坚定而温暖地按在丁西灵剧烈颤抖的背上,声音低沉而有力:“西灵,没事了,安全了。别怕。”
白芷涵坐在病床上,看着魏澜蹲在角落安抚痛哭的丁西灵,又低头看看自己刚刚被魏澜握紧的手,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对丁西灵遭遇的同情,有对魏澜分身乏术的心疼,也有一丝微妙的、自己无法独占姐姐安抚的失落。但她明白,此刻的丁西灵更需要魏澜。
小小的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味和潮湿的雨气。一边是病床上苍白虚弱、刚刚经历校园风暴的女友;一边是角落里伤痕累累、深陷家暴阴影的朋友。
魏澜蹲在两人之间,像一座沉默而疲惫的桥梁。她一手紧握着白芷涵的手,那是她情感的归属;一手紧按着丁西灵颤抖的背脊,那是她不容推卸的道义责任。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肩膀撞门的钝痛,手臂的酸麻,湿冷衣物贴在身上的不适,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但更沉重的是压在肩头的双重担子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莫晓梓拿着三条干毛巾和一套校服走了进来。
看到屋内凝重的气氛,她愣了一下,随即轻声道:“校医说可以借这套备用校服...”她犹豫地看着浑身湿透的丁西灵,“但只有上衣...”
“谢谢。”魏澜接过毛巾,动作麻利地抖开一条裹住白芷涵的肩膀,另一条扔给丁西灵,"把湿外套换了。"
丁西灵机械地接过毛巾,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的目光第一次抬起,落在白芷涵挂着泪痕的脸上,又迅速移开:“我...我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