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会在出生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背负着重大的使命吗?

    透子一直都会做梦。

    梦见自己在十五岁那年出发,和一位绿发男子相遇,他们的立场单方面的水火不容。梦境的最后,自己站在城堡之巅,与绿发青年遥遥相对。莱希拉姆与捷克罗姆的咆哮响彻云霄,耀眼的白光吞噬了整个合众地区。

    天火与雷霆毁灭掉了一切。

    一开始透子还会哭,将泪湿的脸庞埋进妈妈那带着阳光气息的衣襟。

    “噩梦噩梦快走开,”母亲温柔的手指穿过她的棕色卷发,“我们的小透子最勇敢。”

    起初,透子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噩梦。直到每天晚上她都会固定做这个噩梦。

    久而久之,她也不害怕毁灭的结局了,她开始好奇莱希拉姆,好奇捷克罗姆,好奇那座高高的城堡,也好奇绿发男子本身。

    你的理想是什么呢?为何我们必须要走到相互对立的立场上去呢?

    这份好奇让她开始翻阅厚重的典籍,研究社会学和合众历史,也让她得以与红豆杉博士相遇。

    “……呀,没有想到这里有一个这么聪明而又有天赋的孩子……”红豆杉博士如此说,“既然这样,来我的研究所帮忙如何?”

    她懵懂地点头,直到长大后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的家庭不再负担学贷与宝可梦贷,意味着她可以免费从博士那里拿到自己的伙伴和宝可梦图鉴,意味着她不必交联盟设定的各项税款和设施使用费,意味着她成为了联盟嫡系——已然被内定的管理者,代天牧羊者。

    天是谁?羊是谁?

    透子不喜欢“嫡系”这个称呼,太封建了,一点也不适合她的故乡。

    但透子始终觉得自己是被幸运眷顾的孩子。

    在十五岁的初春,她终于与暖暖猪相遇——和它对视的那一刹那,透子便感受到了何为“羁绊”。

    就是它了。

    梦境与现实突然重叠,暖暖猪欢呼着扑进她的怀里,尾巴欢快地摇晃着,像是早已认定了她。黑连的藤藤蛇冷静地昂着头,白露的水水獭则兴奋地拍打着肚皮,三个少年抱着各自的伙伴,在晨光中踏上了旅程。

    鹿子镇的风车缓缓转动,豆豆鸽的翅膀掠过湛蓝的天空,咸涩的海风裹挟着青草的气息拂过脸颊。他们沿着1号道路前行,下一站,是唐草镇。

    唐草镇广场上那场相遇至今仍在她记忆中鲜明如初。

    喷泉边,绿发的青年伫立在风中,衣袂翻飞,透子却听见了命运齿轮咬合的声音。他的声音温柔却坚定,谈论着理想时,眼底燃烧着近乎偏执的光芒。透子仰头望着他,心跳莫名加快——不是出于憧憬,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她和他相遇了;他想要倾听暖暖猪的声音;他拥有坚定的信念和理想;他想和她对战;他们通过宝可梦对战了解了彼此的心……就和梦中一模一样。

    可是,在对战中,她越是了解N,就越无法认同他。

    N的梦想和等离子团的目标是一致的:解放宝可梦,让宝可梦不必受制于精灵球。

    但束缚宝可梦的从来都不是精灵球,而是某些隐藏的更深的存在。他们端坐在高楼中,谈论在别墅里,高高在上,把自己的真实面目隐藏在衣香鬓影中。

    但N先生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聪明的他不应该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

    除非,有人刻意蒙蔽了他的双眼。

    等离子团挥舞着“自由”的旗帜,却把刀尖对准无辜的训练家。他们抢夺、煽动、欺骗,把崇高的理想扭曲成暴行的借口。

    如果N真的想改变什么,他该对抗的,从来都不是普通人的精灵球,而是那些藏在金碧辉煌的殿堂里、笑着制定规则的上位者。

    ——而透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人。

    于是,在七宝市博物馆面前,她拦住了N先生。

    她说她认可N的理想,她说等离子团的做法是错误的,她希望N好好考虑一下等离子团的未来发展方向,N所带领的组织本应该成为解放合众的号角,而非束缚合众的枷锁。

    她看见了那对漂亮眼眸中出现了动摇,她以为她快成功了,她想说自己想要和N合作,让合众的未来变为更加美好。

    然而,突然出现的黑暗三人组把N直接从她面前带离。

    透子也是在那一刻意识到——N在等离子团内没有实权。

    他的思想被操控,他的自由被操控,他想做的都是别人诱导他做的,他那煽动性的语言和弥赛亚的形象——全都是刻意用谎言堆砌出来的真实。

    等离子团在利用他们的“王”,等离子团可否认真崇拜过他们的王?

    玛德,这也太坏了!合众的未来在哪里!

    透子第二次产生“想要和这个世界爆了”的冲动,上次如此愤怒还是有人酸溜溜地指责她天分再高也不过是联盟豢养的一条家犬。

    在那些金碧辉煌的殿堂里,连理想都可以被制成提线木偶的华服吗?

    透子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宝可梦中心休息,然后在新闻上看见了前所未有的好消息——

    『合众通讯社特别快讯

    突发:欢乐岛遭遇未知宝可梦袭击全岛沉没

    【飞云市5月24日电】今日凌晨3时17分,位于合众地区东北海域的欢乐岛遭遇不明宝可梦袭击。据联盟海事局最新通报,该岛已完全沉入海底,救援工作正在进行中。

    初步确认的遇难者名单包括:

    合众联盟议员约翰·D·洛克菲勒

    合众宝可梦协会主席玛丽亚·冯·海因里希

    著名宝可梦学者、前联盟科技顾问阿尔伯特·P·特斯拉博士

    帆巴市商会证实,包括雷文集团董事长查尔斯·摩根在内的多位商界领袖当时正在岛上参加年度峰会,目前仍处于失联状态。』

    未知宝可梦的袭击直接将一座岛屿击沉,与此同时发生的是合众政界、学界、乃至商界的巨大地震。

    事件大条到就连合众证券交易所都临时停牌了!

    透子认真地仰头看目击者的描述。

    『“那是一只从未见过的黑色龙形宝可梦,”获救的渔民如此回忆道,“它的翅膀遮蔽了月亮,吐出的能量束直接将整座岛劈成两半。”

    联盟已紧急调集四天王前往事发海域,会长马洛·克莱门特发表声明称:“这是合众地区近五十年来最严重的宝可梦灾害事件。”』

    ……奇怪的是,透子并不为这些人的逝去感到悲伤。

    可能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他们之中没什么好东西吧。

    但她却对那个未知宝可梦极为好奇,那是她在梦中从未听闻过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除了莱希拉姆和捷克罗姆,还有第三条传说中的“龙”吗?

    她启程前往飞云市。

    这座钢铁森林正流传着新的都市传说——戴着牛皮纸袋的神秘女子与她的扒手猫,专挑深夜袭击地下宝可梦贩卖窝点。据说所有被解救的宝可梦都会在黎明前消失,只留下被整理干净的账本和绑得像粽子的人贩子。

    只不过,现在那名影子会扭曲的神秘女子已经开始打击地下黑市窝点了——平等地摧毁一切罪恶,就和宝莱坞电影里拍的那样,据说还有一只路卡利欧追随着她们,但不知传闻真假。

    当然,同期流传的传闻还有都市中出没的神秘训练家,据说看见她的所有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上供食物和饮品,就像是被恶魔操纵了一样。

    有人怀疑是传闻中的幻影宝可梦索罗亚克与索罗亚在进行团伙作案。

    打完飞云市道馆的透子并不着急离开,她想要找到那名神秘女子,最快的办法其实是也开始打击犯罪窝点。

    要做吗?为什么不做?

    怀揣着这样的信念,真实的英雄与弥赛亚,在雨夜中相遇了。

    *

    透子把热水递给自称Light的少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红润。

    她的身上裹着浴巾,沾染着血迹的连裤袜和迷你裙叠放在旅馆的浴室里。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发丝滴落入她的锁骨,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她很漂亮,并不是可以用言语描述出来的那种漂亮,而是很精致的概念,垂下眼时带着一种随时可以被风吹走的飘渺和苍白。

    红色其实很适合她,透子想,那么热烈,就像是永恒燃烧着的、可以固定住她存在的原点。

    “谢谢。”

    “不用谢~”透子元气满满地回应,即使知道对面的人看不见,也挂着开朗的、太阳般的笑容,“你现在还好吗?”

    “我现在很好……真的非常感谢您。”盲眼的少女重复着感谢,“教会了我许多知识。”

    初潮。合众女孩一般在12岁左右就会到来的成长期,就算12岁左右没有到来,孩子们的母亲、或者女性长辈都会告诉她们这个常识。

    “别害怕,透子。”妈妈告诉过她,“流血是你开始成长、变为大人的证明;疼痛也是你的身体在提醒你要调整作息,多吃富有营养的肉与蛋。”

    但Light对其一无所知,甚至她让她打开双腿时还很害怕,一脸防备的模样,就像不久前见证了什么所以极为应激。

    透子只是走了会儿神,就看见少女不知从哪掏出一捧圆润而又沉重的金珠,直接塞入她怀中。

    “谢谢你,这是报酬。”

    ……好朴实无华的感谢方式,这简直就是在诱惑她!

    “不用了,都是举手之劳。”透子把金珠们推了回去,很认真地问她,“你是训练家吗?”

    “嗯。”少女点了点头。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我不知道。”灯回答,她确实应该离开飞云市了,不然迟早被这里像霉菌一样不断滋生的黑暗给困住——就像骑拉帝纳所说的,成为这里的地缚灵。

    机会来了。

    “既然不知道未来的目的地,不如先跟着我走,如何?”

    少女瞪大了眼睛,困惑而又惊讶的模样极为可爱……如果N先生也这样好拐就好了。

    “你的目的地是?”

    “雷文市。”透子回答,微笑着看向她,“我也是一名训练家,而且是目标为冠军之位的训练家——我的最终目的是改变如今的合众,直到让它变成我所期望的样子。”

    “Light,我从你的身上看出了与我相似的渴望,”她的身体前倾,眸中燃着真诚的火焰,“虽然这个请求很冒昧……但我还是想要询问:你愿意加入我吗?”

    带着那名强大而又神秘的宝可梦一起。

    就像摧毁那座岛屿一样——彻底摧毁这里腐朽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