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不再需要受结界保护的六眼，至少在家族内部是绝对自由的，但解禁也意味着他对术式的开发可以更进一步，因而这段时间一直在研读家族典籍，测试解禁后自己可以使用的能力上限，一时还真没想起我妻彻。
他享受不断变强的过程，长期限制在一个地方也让他能耐得住寂寞，废寝忘食研究了好一段时间才恍然意识到身边少了点什么。
他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也不为自己忽略“玩伴”几个月而感到心虚——彻不会在意的，如果有必要的话，彻会自己想办法来到他身边。
既然彻能安分这么久，恐怕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做。
于是他来到亲生父母的宅院，甚至早已熟悉的咒力轨迹一路找到了那个房间，看到了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男孩。
仿若凶杀案现场的画面并没有让这个同样年幼的孩童惊慌，六眼向他反馈着彻的状态，哪怕外在表现得如此惨烈，彻体内的咒力却丝毫不乱，反而遵循着某种奇妙的规律运转。
于是五条悟并未打扰，而是直接在屋中寻找“答案”，然后看到了那本《咒·毒》。
结合桌上摆放着的标注了各种有毒成分的药剂，我妻彻的意图不难猜测。
正常人都会觉得我妻彻此举太过大胆和冒进，但五条悟很欣赏——不愧是他的弟弟！
咒术师的一生本就伴随着各种危险，这是属于彻的变强之路，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选择了这条路，他都不会去干涉，更不会阻碍。
但是在彻清醒之后，在那道熟悉的、连彻自己都意识不到炽热得不正常的视线再度锁定他之后，看着苍白而虚弱的弟弟，鬼使神差般的，五条悟说出了那句话：
“觉得痛苦的话，不那么努力也可以。”
他会成为最强，他有能力去庇护一个不那么强的家人，因为是弟弟，他也愿意给予庇护。
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我妻彻拒绝了。
他显然沉浸在“哥哥居然主动前来探望我”这件事的喜悦当中，言语中就像大部分族人那样对神子的“屈尊降贵”而感到受宠若惊，而实际行动中却丝毫不见外，稍微恢复点精神就黏黏糊糊地贴了上来，理所当然地表示：“我是属于哥哥的，当然不能成为哥哥的累赘！”
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毕竟五条家的人那么没用，要是连我也要让哥哥费心的话，哥哥岂不是太累了吗？”
“哥哥只要做自己就好了，如果可以的话，一直看着我就好了，不需要再花费其他的精力。”
御三家之一在他口中被贬得一文不值，但作为五条家未来家主的六眼神子思索片刻，却赞同点头：“有道理。”
尽管他也不是谁都愿意去花心思庇护，但弟弟有这份心总是好的。
出于心里那份微妙的偏爱，五条悟在弟弟顶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可怜巴巴地撒娇中迷失，无视了贴身侍女欲言又止的表情，同意今晚在这里留宿。
得知此事的佑树夫妻简直欢天喜地，他们跟儿子的亲近机会也就比其他族人多一点点，自然每一次都格外珍惜，哪怕悟选择留下并不是为了他们，能看到他和彻兄弟关系好，父母也足够欣慰。
五条悟拒绝了父母殷勤的安排，直接住进了我妻彻的房间——其实他住在这里本就不合规矩，但家族里有实力和地位制止他的大人不是在外祓除咒灵，就是要处理家族产业，就连已经不太能打的老头老太也有和咒术总监部对接之类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时刻盯着家族内部。
真正负责维持家族基本运转的都是些不太强大的咒术师乃至非术师，这些人可不敢忤逆六眼的意愿，再加上五条佑树刻意阻碍了一下，等到能主事的人得到消息，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们总不能把神子大人从被窝里挖出来。
此时的我妻彻并不知道五条悟只是暂时换个睡觉的地方就能引起那么多人重视，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超——级幸福，可以和心爱的哥哥近距离贴贴，而哥哥完全没有阻止他靠近。
那真是特别近的距离，近到能听清身边人的心跳声、呼吸声，听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每一丝微小的细节都让我妻彻感到无比的安心。
哥哥在他身边……
男孩小脸红扑扑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直到一只微凉的小手伸了过来，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五条悟闭着眼，侧身面对着他：“睡觉了，彻。”
我妻彻努力压下心头的激动：“是！”
直到他的呼吸和心跳恢复平稳，似是陷入睡眠，刚才一直闭着眼的白发男孩才缓缓睁开了眼。
属于我妻彻的咒力近在咫尺，任何微小的行动轨迹都会通过六眼反馈进他的大脑——哪怕闭上眼也难以完全阻隔。
因此他的觉一直很轻，离开他习惯的住所之后更是难以入睡，不过他早晚要适应这些，今天也做好了一夜不睡的准备。
令他意外的是，实际情况比他预想得要好，或许是因为在彻身边他真的很放松，只是比平时多熬了两三个小时，他就真正进入了梦乡。
等到五条悟彻底陷入熟睡，黑暗中蓦然亮起一双红眸。
近在咫尺的男孩不敢直视他，生怕自己的视线打扰到好不容易睡着的兄长，但他低垂着的稚嫩面庞上却露出带着几分扭曲的可怖表情，抓着被子的小手也用力到泛红。
怎么会这样！他居然……居然让哥哥感到困扰了！
他不该提出这个要求的，哥哥在他身边睡不好觉，都是他的错……
他死死咬着下唇，有拼命控制力道不要咬破，怕血腥味吵醒哥哥。
就这样自怨自艾了好一段时间，男孩又忽然松弛了下来。
可是……可是……
哥哥会为了他忍耐诶！
就算明知睡不好，哥哥也答应留下来了——只是因为他！
刚刚还扭曲得像个鬼娃娃一样的男孩，缓缓扯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真好啊……哥哥果然最喜欢他了！
***
年幼的咒术师也是咒术师，身体素质毋庸置疑，哪怕两个孩子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醒来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为“以后还要不要和哥哥一起睡”这个问题纠结了大半个晚上的我妻彻还没来得及享受多久和哥哥的甜蜜の晨间时光，五条悟就被长老们请走了。
此外，现任五条家主还亲自上门跟晴夏夫妻二人“促膝长谈”，深刻探讨了昨晚这个情况对家族的影响——悟以后是要掌管家族的，作为六眼的父母他们已经获得了超出他们能力的地位和资源，再让悟对父母这一支太过偏爱并不合适，他管理家族也不容易，其他族人会有意见的。
这一次就算了，但五条悟绝对不能长期留宿，不过考虑到悟自身的意愿，我妻彻倒是获得了一点小小的特权，可以选择住进神子的院落。
长老那边对五条悟的说辞也差不多，悟虽然虽然有点不耐烦，但也并未反对，毕竟这并不涉及原则问题，他跟亲生父母也算不上多熟。
但我妻彻对此很不满——是的，就算他能光明正大住到哥哥身边，他还是很不满，因为哥哥居然连自己想要在哪里居住都无法选择！
我妻彻可不会考虑什么六眼接受家族供奉也需要承担家族责任之类的问题，他只看到了那些人嘴上说着一切都以六眼的意愿为先，实际上却处处限制。
什么身为家主需要平衡族人的声音，如果族人因此产生意见，那是族人的问题！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族人的问题，也是管理层的问题！
连这都管不好，不能让哥哥随心所欲，岂不是太没用了？！
彻觉得不行，彻觉得不可。
——哥哥只有他了，他要为哥哥打造一个真正自由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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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妻彻是一个行动力超强的人，既然有了想法，就一定会去付诸实践。
他第一个入手的就是六眼身边的防卫系统。
当初他为了见到哥哥而钻的那些漏洞当然没有被五条家忽略，那些明显的问题都已被处理妥当，看起来还是很严谨的。
五条家负责内部守卫和巡逻的队伍有点类似于禅院家的“躯俱留队”，只是相比于禅院家全员男性非术师的构成，五条家的巡逻队不限性别，实力为先，尽管大部分是无术式的普通族人，但还有少部分队长由咒术师担任，主要负责中心区域、尤其神子居所附近的安全。
随着五条悟的实力逐步展现，这些保护措施自然也不需要如过去那般滴水不漏……但也不能真漏这么多啊！！
巡逻队队长捧着我妻彻拿出来的《布防漏洞解析图》，又看了看站在男孩身后表情严肃的现任家主大人，手指微微颤抖。
他的职业生涯竟遭受了如此严峻的挑战！
“咳嗯，”家主轻咳了一声，“既然如此，巡逻队的布防以及部分训练规划，就先交给彻君负责，你有什么意见吗？”
队长五条信微微垂下头：“谨遵家主吩咐。”
***
五条家主不可能真的放心让我妻彻这么小的孩子来管理重要的巡逻队，彻也并不指望仅靠一点小聪明就能拿到实权。
他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搭上五条悟身边的某个侍女——她是五条信的妹妹，也是相对来说比较“向着”族老那边的人。
五条悟身边的侍者忠诚度都毋庸置疑，但就算是忠诚也分为两种：全心全意将神子当作毕生信仰，真正以神子意愿为先的——贴身侍女“雪织”就属于这类，就算五条悟想偷溜出去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帮忙。
还有一类则是更忠于家族，基于五条悟“未来家主”身份，以“为他好”为前提的忠诚。他们同样不会忤逆五条悟的命令，但在有必要的时候会“通风报信”。
我妻彻计划接触的就是后者，事实上五条悟身边也是后者居多，只要能掌控那些人，就能蒙蔽那些烦人的家族长辈的眼。
当然，这是个需要细水长流的工作，起码等到有“初步成效”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数月。
五条悟盯着手中的“初步成效”——一杯睡前牛奶，又抬眸看向给他端牛奶的侍女。
侍女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但并无任何心虚，似乎真的毫不知情。
良久，五条悟忽然翘了翘嘴角，仰头喝光了这杯牛奶。
“嗒。”
杯子被放回托盘。
等五条悟漱完口，侍女也带着托盘恭敬退下。
室内重归安静。五条悟掀开被子爬上床，感受着难得有几分昏沉的大脑，缓缓阖上双眼。
几分钟后，纸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隙，一道小小的人影抱着被子从缝隙中挤了进来，蹑手蹑脚地向床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