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期待日子也是一天一天过,李真真注定是没法把中间的周二周三周四直接跳过。
第二天还是得乖乖让李秋旭送她去幼儿园。
一出门果然又碰上宋舒勉开门出来。
难得,宋舒勉一反常态地裹上了羽绒服。
平常见多了宋舒勉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地坚持在大冷天穿各种花哨的机车外套,乍一看到他穿的这么厚,李秋旭倒不习惯了。
李真真松开李秋旭的手噔噔噔跑到宋舒勉面前,扬起笑脸:“早上好哥哥!今天是限定面包款吗?”
宋舒勉很上道地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抽出个新的一次性口罩给自己戴上才开口跟李真真说话。
“早啊真真,怎么样哥哥穿这件羽绒服好不好看?”
果不其然,一说话就是浓重的鼻音。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不见棺材不落泪,用来形容宋舒勉简直不能更合适。
不用李秋旭开口,李真真就先使出了魔法攻击,她撇撇嘴,故作老成地在宋舒勉肩上拍了两下,说:“哈!原来是感冒了。以后可不要穿那么少了呀?唉!真让人操心。”
听见李真真这么说李秋旭没撑住乐出声来,看宋舒勉又瞪圆了眼瞅自己,李秋旭赶紧轻咳两声收敛笑容。
“咳,不好意思啊,你们继续。”
“……”
宋舒勉无奈地瞥了眼完全没诚意的李秋旭,站起身来牵着李真真走过去。
“想笑就笑吧。”宋舒勉一边说着,吸了吸鼻涕。
“没笑,你听错了。”李秋旭脸不红心不跳。
宋舒勉也拿这俩人没办法。
他发现这个李秋旭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人畜无害,亏他一开始还因为他又冷又硬,也一副不会怎么会跟人打交道的样子,担心受怕了好一阵,生怕李秋旭觉得自己不可理喻一言不合报警把自己抓起来。
结果除了一开始没记住名字让宋舒勉抓住机会逗红温了一次,之后每次交锋都是他在吃瘪!
根本就是恶劣的腹黑男一位。
对于李秋旭这样行走的矛盾体,宋舒勉还跟孙英俊展开过难得的友好交流。
孙英俊对此的评价是永远不要试图招惹一个可怜的上了一天班的社畜。
宋舒勉觉得这不对,因为如果论上班的怨气,明显是自己更胜一筹。
孙英俊这样的人间极品,全中国找不出第二个。
“走吧,真真又要迟到了不然。”李秋旭把目光从宋舒勉身上挪开,一边把手里的书包给李真真背好。
李真真很高兴。
自从发现幼儿园跟宋舒勉上班的地方顺路之后,她早上再也不用被李秋旭气得跑进学校了,因为宋舒勉从来不会跟她耍赖皮,总是顺着她说,还叫她真真公主。
李真真左手牵爸爸,右手牵哥哥,一路上嘴都不停。
昨晚上突然飘了大雪,今早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三个人走在路上,把雪踩得咯吱作响。
抬头看看天空,李秋旭发现今天又是个顶好的天,阳光很好,映着雪光,天也格外蓝,看不见半朵云。
但下雪不冷化雪冷,没有戴口罩习惯的李秋旭这会儿冻得鼻子发痛,想用手捂捂,又不想把唯一一只能放在兜里汲取点温暖的手抽出来受这番酷刑,于是咬牙忍着。
脑子冻得有点不转,完全处理不了旁边李真真和宋舒勉又在闹什么,只想赶紧把李真真送到学校自己好去坐地铁。
“给。”宋舒勉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同于跟李真真说话夹得那么温柔,李秋旭一下就分辨出这句是对自己说的。
囔囔的鼻音,限定版感冒男大音。
李秋旭一脸茫然地循声望去,发现宋舒勉不知什么时候递过来一只没拆封的新口罩。
“谢谢。”李秋旭也没客气,他实在冻得太痛,伸手接过来,咬着袋子撕开给自己戴上。
呼出的热气被口罩拢在里面,隔绝了刀割一般的冷风,李秋旭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把手重新塞进兜里,幸福地眯了眯眼。
宋舒勉看着李秋旭这副样子大脑突然宕机。
他见惯了疏离客气地向他道谢的李秋旭,哪怕是跟自己聊天被逗笑了,宋舒勉也看得出李秋旭的笑意只是轻轻从双眸一闪而过,转眼就消失在他空洞的、深不见底几乎要将与他对视的人吸进去的漆黑双瞳里。
而此刻的李秋旭却因为小小的一点温暖,露出了像是猫咪被撸顺了毛时会出现的表情。
他突然想起养在爸妈家的小猫,就总是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截然不同的,从没见过的李秋旭,却转瞬即逝。
宋舒勉回过神来,莫名有点低落,但随即又被李真真拉着讨论自己今天穿的羽绒服上印的小动物到底是什么。
李秋旭抬眼瞥了宋舒勉一眼,看见男人眼底的落寞,没说话。
神经病,他想。
三个人在李真真学校门口分道扬镳。
地铁口和烘焙坊在两个不同的方向,李秋旭看着宋舒勉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冷笑一声。
“宋舒勉,别把我想的太可怜,多谢你了。”说完朝宋舒勉一抬手,懒懒道,“走了。”
宋舒勉愣怔在原地,觉得嗓子一阵发紧,腿脚沉的迈不开步子,就这么遥遥盯着李秋旭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隐入人潮,再也看不到。
好半晌他才吞了口口水,嗓子很痛,把他的思绪扯回来。见路过的人都在瞅他,这才迈步朝炊石走去。
宋舒勉心情突然没那么好了。
刚才有露出可怜李秋旭的表情吗,他也从来没觉得李秋旭可怜啊?
他不明白李秋旭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好像他是什么很冒犯的人。
被误会的滋味很不好受,宋舒勉越想越委屈,赌气般给自己塞上耳机。
烦死了。
他调出自己的歌单,看着一连串相同的相同的“pla”演唱,越听越闷。
宋舒勉从高中就听pla的歌,这是个很小众的原创歌手,歌曲风格很多变,大多都有很浓的情绪。pla的主页只有寥寥几百个粉丝,宋舒勉是最早的一批,他关注pla的时候只有个位数粉丝。
那段时间他发歌发的很频繁,歌词里藏不住的迷茫让宋舒勉颇为感同身受。
彼时他正高二,那会刚头脑一热转了艺术走街舞艺考这条路,所有人都在说他是在胡闹,在自毁前程。一直坚定的宋舒勉也不可避免的开始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无意间听到pla的歌,想着他和pla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于是十七岁的宋舒勉在评论区留下自己的困惑与迷茫。
他问pla,如果全世界都在否定自己选的那条路,那另一条更多人走的就一定是坦途吗?
宋舒勉发完觉得自己有点傻,怎么会期待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给自己开解呢。
可是很久之后他又想起这条评论,去消息通知翻起来,想看看有没有得到回复。
他在这个音乐软件上很活跃,收到的消息很多,他翻了半天,终于看到pla的弯月头像静静的躺在被他遗忘的角落。
[pla:就算那条路是错的,也要错的明明白白,如果连坚持走完的勇气都没有,另一条也不会是你的路。]
宋舒勉喜欢这句话,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听pla不被人理解孤独,他无数次在评论区评论,可是对方再也没有回复过任何一条。
可是三年前,pla丢下一首《行星季风》后,再也没再网络上出现过。
宋舒勉那个被这一首首孤独的作品稳稳托起的、迷茫的灵魂,也一同消失了。
可这会宋舒勉听着耳机里熟悉的旋律,越听越沮丧,觉得李秋旭简直就跟pla一样冷漠。
到店里的时候宋舒勉还没提起情绪来。
宋舒勉情绪低落的时候多少有点吓人,本来就不算柔和的五官更是充满攻击性,配上那头张扬的毛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孙英俊难得见他这样,稀奇地迎上来,跟在宋舒勉屁股后面进了员工休息室。
他懒懒的斜靠在门上,看着宋舒勉换工作服,好奇地问:“谁惹我们M大了,气得我们M大连骚包的机车服都不穿了。”
宋舒勉本来就一肚子气,看见孙英俊这副贱嗖嗖的模样直接横眉怒视:“你不要把我想的很可怜,真是多谢你了!”
孙英俊:“……能说点中国人听得懂的话吗?”
“哼,这都听不懂,干脆笨死算了。”
宋舒勉冷笑一声,利落地把围裙系好,挤开孙英俊头也不回地朝柜台走去。
孙英俊简直有点莫名其妙了。
自己这张死嘴怎么就这么贱呢?
又看宋舒勉一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样子,瞬间释怀。
自己又干嘛跟个社畜置气呢。
世界上除了上了一天班的社畜不能撩闲,要早八上班的社畜也不能。
这两类人群加起来的怨气,连鬼都得绕着走。
想明白,孙英俊一脸同情地蹭过去,顶着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拍了拍宋舒勉的肩膀,宽慰道:“唉,真是辛苦你了。”
宋舒勉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拧着眉走了。
孙英俊:……
妈的,他就多余!
李秋旭在实验室泡了一天,脑子都是木的,早上的不愉快就忘干净了。
到点接了李真真放学回家,坚决否定了李真真要陪她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的提议。
今天天实在太冷了,李真真身子又弱,在外面冻那么久非生病不可。
因为还要回来做饭,李秋旭实在没闲心多逛,只想赶紧买完菜回家。
看到路边小摊在卖灯笼果,难得见,便停下来挑一些称了。
“16.3抹个零16。”摊主麻利地把袋子打包系扣,见李秋旭手里提的菜多,又给他扯了个大塑料袋,操着浓重口音的方言道:“给恁个袋儿,俺家果可甜可稀罕,恁尝尝就知道了。”
李秋旭没接,冷冷看着摊主,轻声问道:“16?”
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见李秋旭这么问情绪一下激动起来。
“十块钱两斤啊,怎的俺老汉还多收恁钱是怎的?恁个后生可不能倚仗老汉年纪大,安?!”
李秋旭拿下巴点了点塑料袋里那点儿果子,冷笑:“漫天要价也没这要法,您敢说这点果子能有三斤多?”
摊主一看李秋旭不怕他,又开始大喊大闹,尽一副谁闹谁有理的样子。
李秋旭听得脑袋发涨,心跳加速,拧着眉看着对方撒泼。
渐渐的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李秋旭耳鸣得想吐,想走却被老人拉着。
对方还在情绪激动地吵嚷,然而这会儿李秋旭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眼前的人群越来越扭曲,连地面好像都开始摇晃。
他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软直挺挺向后倒去。
李秋旭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在这儿了。
可是预想的的疼痛并没有发生,他倒在一个人的怀里,被稳稳接住。
李秋旭开始听到不属于他的心跳,透过冬天厚厚的衣服,穿透皮肉,顺着骨血攀上他的大脑。
他好像落进水里一般,又好像有人在他脑袋里炸响烟花,他听见裹着鼻音的男声厉声质问。
“怎么着?强买强卖呢大爷,再拉着他试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