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李秋旭进门的时候宋舒勉还有些恍惚。
他原本以为李秋旭之前说要请他吃饭，是还像上次一样做好打包带给他，没想到居然会是像这样请他到家里。
推门进去，还没来得及脱外套换鞋，听到声音的李真真就跑出来迎接他们，见李秋旭身后还跟着宋舒勉，小姑娘肉眼可见的开心，连跟爸爸打招呼都顾不上就去牵宋舒勉的手，“哥哥！你来了呀！”
宋舒勉笑着捏捏李真真的手心：“欢迎哥哥么？”
“当然！当然！”李真真兴奋地拉着宋舒勉就往客厅走。
宋舒勉对小姑娘的热气有点哭笑不得，赶紧拉住李真真，“我先换鞋，真真。”
李秋旭对李真真这副性子也是无可奈何的紧，忍俊不禁地对宋舒勉轻道：“菜给我吧，你陪真真玩会，一会儿就开饭。”
“我帮你吗？”宋舒勉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说着顺手脱了外衣，看着李秋旭说道。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宋舒勉又忍不住呆了。
李秋旭家门口玄关的排灯是暖黄色的，朦朦胧胧地洒下来，李秋旭藏在刘海阴影遮蔽下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亮晶晶的，五官在暖黄色的光晕里朦胧成柔和的样子，嘴角若有似无地噙着笑。
宋舒勉记得第一次李真真给自己送饭盒的时候藏在门后偷看的李秋旭就是这番温柔。
现在终于真实地全部展示在他面前。
“不用。”李秋旭见宋舒勉又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也懒得理，没洗手不想碰女儿所以只是朝李真真眨眨眼，“你跟宋叔叔玩啊，我去去做饭。”
“好的秋旭。”李真真扬起甜甜的笑脸。
交代完李秋旭便提着东西去厨房了。
“哥哥陪我玩拼图好吗？”
李真真拉着宋舒勉在沙发上坐下，不等宋舒勉反应转身就跑去自己房间拿拼图。
趁此时间宋舒勉终于好好打量起这个小小的房间。
房子的户型跟宋舒勉家差不多，只多了个阳台。宋舒勉虽然外表看起来很有攻击性，但其实很喜欢各种奇奇怪怪的玩偶，所以他家里反而摆满了零零碎碎的有趣儿的玩意，装点的怪诞又温馨。但眼前这间屋子虽然住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女孩儿，客厅里却没几件多余的摆件，只有冰冷的白墙和几件简单的家具，就好像住在这儿的李秋旭一样给人一种不易靠近的感觉。
李真真抱着两盒拼图噔噔噔地跑回来。
小姑娘在家穿着件小兔子的毛绒连体睡衣，粉白的笑脸扬着兴奋的甜笑，蹦蹦跳跳的比小兔子还像小兔子。
宋舒勉一颗心简直都要被萌化了，嘴上忍不住唠叨：“慢点真真，慢点。”
小姑娘盘腿坐在沙发上，把拼图献宝似的递给宋舒勉，嘴上嘟囔个不停，“这个拼图，两个，是我最喜欢的拼图。嗯……这个木盒子的是小咨哥哥送给我的，有两千片，我最喜欢这个。一直舍不得拼，拼完就没有了！”
“舍不得拼拿出来给我拼吗？”宋舒勉拿起李真真说的拼图看了看，“真真很喜欢拼图吗？”
他对拼图实在没什么了解，不懂这个拼图不同在哪里，不过看外盒的工艺和李真真宝贝不已的样子，想来是很珍贵的。
李真真用力点头：“拼图很有意思呀，每一片拼块都，嗯……都很宝贵，会被人珍惜。”
其实从认识开始宋舒勉就很多次被李真真远超同龄人的思维和表达能力震惊，眼下小姑娘一板一眼地说出这些话，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笑着的眼睛里能看出一点迷惘。
宋舒勉不欲勾起小朋友伤心，摸摸李真真睡衣上的小兔子耳朵，适时扯开话题：“你刚刚说小咨哥哥？小咨哥哥是谁？”
“小咨哥哥是爷爷的儿子！他特别喜欢我和秋旭。”
提起李咨，李真真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从沙发上一骨碌爬起来，拉着宋舒勉去自己卧室，“小咨哥哥还买了很多礼物给我，哥哥你来看！”
宋舒勉一下没捋明白这个辈分，刚想问问李真真为什么叫爷爷的儿子哥哥，就听见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提议，内心简直要尖叫，拗不过小萌兔子，只得顺着小姑娘的意思跟着走过去，只是极有分寸的停在卧室门口，避免跟李真真单独呆在卧室里。
“没事真真，我就在这儿看，小公主的卧室可不能随便进对吗。”宋舒勉笑道，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只站在门口打量了下李真真的小房间。
李真真想了想，觉得宋舒勉说得对，也不再纠结，自顾自的翻着自己的小箱子。
不同于客厅的单调，李真真的房间一看就是被用心装饰过。
房间小小的，只摆下一张小单人床和一个小衣柜，李真真自己那些宝贝玩意儿就被收在一只小箱子里。床上铺着柔软的清亮的三件套，床头这会正摆着四五个毛绒娃娃。宋舒勉定睛一看，里面有一只带着圣诞帽的耶耶兔。
耶耶兔来自英国一个奢侈客制化玩具品牌下这两年爆火全球的一条走亲民路线的平价支线，有着梦幻的公主设定和成熟的系列动画片，而且走高端客制化让耶耶兔每款都是限量发售，每次通贩都可谓一兔难求，多少人加价、找黄牛代刷都很难抢到。更别提像圣诞主题这样的节日限定，去年一度在发售结束后在二手市场炒到了六位数。
宋舒勉就是耶耶兔的忠实粉丝，不过他一向佛系，首发抢不到也不会加价去收。
当然也收不起。
然而这样的限定主题耶耶兔，李真真床上摆着三只。
宋舒勉毫不怀疑眼前三只耶耶兔的真实性，一个是耶耶兔对盗版的打击力度实在不是一般厂家能消受的，市面上盗版比正版还少。另一个他对李秋旭的品格有近乎本能的信任，他并不觉得李秋旭是为了哄孩子会给李真真买盗版的人。
“耶耶兔是她哥哥送的。”李秋旭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突然出声吓了宋舒勉一跳，看宋舒勉因为惊吓震颤的眸子，忍不住轻笑：“洗手准备吃饭吧，今天天冷，我们涮火锅吃。”
他刚刚想叫两个人洗手准备吃饭，出来一看就看见客厅空无一人，倒是宋舒勉杵在李真真卧室门外不知道在干嘛。
李秋旭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李真真是真的喜欢宋舒勉，都带他去看自己那些宝贝去了。但宋舒勉一如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有分寸，并没有因为自己跟他和李真真逐渐熟络就随意行事，依然很礼貌地没有进李真真的房间。
李秋旭对他的尊重很受用，便走过去主动搭了话。
李真真倒是耳朵好使，听见要涮火锅立马把自己的宝贝抛之脑后，欢天喜地地过来抱李秋旭。
李秋旭习以为常地蹲下去，接住扑过来的小兔子，任李真真在自己脸上亲了一口。
“辛苦啦秋旭！”李真真扬起小脸，双手环住李秋旭的脖子。
“不辛苦。”李秋旭顺手把李真真抱起来，目光从宋舒勉身上移开，抱着女儿去洗手间洗手。
宋舒勉痴痴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片刻后抬腿跟上。
洗完手李真真和宋舒勉率先围着茶几坐下。
桌上的电锅里菌菇汤咕嘟咕嘟地滚着，散发出阵阵鲜香，勾的人食指大动。旁边摆满了清洗干净的绿叶菜和各色肉卷，还用菇娘果炒了个鸡蛋。
李秋旭把调好的麻酱碗递给宋舒勉，又给李真真端来水和药。
“真真不吃麻酱吗？”宋舒勉好奇地看向李秋旭。
“嗯，盐分油脂太多她吃不了。”李秋旭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李真真身上，专注地看着小姑娘熟练的喝水吃药，接过空杯又续了水放在李真真专用的碗碟旁边。
弄完这些李秋旭才挨着李真真坐下。
原本两个人正好的空间因为宋舒勉的存在变得有些拥挤，但也平添了几分热闹。
李秋旭没什么胃口，只有一口没一口地随意吃着，许是累了，也不怎么说话，只看着宋舒勉跟李真真聊天。
两个人幼稚的很，竟意外地聊得很开心。
一顿饭吃的宾主皆怡，准备的肉菜竟也被三人都吃了个干净。
其中宋舒勉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宋舒勉原本还想着第一次来李秋旭家里吃饭自己一定要矜持一点不要像饿死鬼一样。
只是第一口裹着麻酱的肉卷下肚，宋舒勉就全忘了个干净。
太好吃了……
汤底虽然清淡，但菌子的鲜香被李秋旭炒制底料的时候最大程度的激发出来，他还放了北都才有的榛蘑，一口下去简直要鲜掉舌头。麻酱更甚，宋舒勉就从来没吃过调的这么好吃的麻酱。
一顿饭他一筷子接一筷子吃得满足，三人吃完已经八点多了。
如往常一样李真真收了自己的碗碟去洗，趁这个时间李秋旭给李真真分好饭后要吃的药。
等李真真洗完出来吃了药，宋舒勉坐不住，起身开始收拾残局。
还没等他摞两个盘子就被李秋旭伸手拦住。
“我来吧，你陪真真玩一会，等会她就要睡了。”
"哦好。"宋舒勉也不再多客气，听李秋旭的陪李真真支开自己的小桌子玩拼图。
到底是小孩子，上了一天学，晚上又一直因为宋舒勉来做客处于兴奋的状态，没多久就开始困得点头。
“困了么真真？”宋舒勉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只能轻声询问。
李真真是真的困了，懵懂地点了点头，凭着本能朝宋舒勉张开双臂求抱。
这可难为了宋舒勉，他实在是不会抱小孩子，正犹豫要不要叫李秋旭过来处理李秋旭就突然神兵天降一样把李真真一把抱起来。
“我先去带她睡觉，你自便就好。”
说完轻轻附在李真真耳边说了什么，头也不回地抱着小姑娘去洗手间洗漱。
宋舒勉无所事事，去厨房扫了一眼，看见水池里洗了一半的碗筷，顺手洗干净收进橱柜。
洗完碗出来见客厅没人，猜李秋旭应该是还在哄真真，觉得自己一声不吭就离开实在不礼貌，便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等李秋旭出来。
茶几上李秋旭的手机突然弹出几条消息，宋舒勉下意识地扫了两眼，看见是没有备注的号码在说真真的事。宋舒勉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也不好奇，本就是无意间看见，这会更是忙不迭地移开目光。
没一会李秋旭就抱着电脑从李真真房间出来。
“李秋旭你手机刚刚有消息。”宋舒勉收起手机，往旁边挪了挪给李秋旭腾出空间。
“哦，好的谢谢。”李秋旭在宋舒勉旁边盘腿坐下，摸起手机查看消息。
这一看便忍不住拧眉。
[秋旭，别跟我置气了好吗？你明白现在只有我能救真真，干嘛一直这样呢？]
李秋旭冷笑一声，回复都懒得回复，直接删除拉黑。
宋舒勉不动声色地把刚刚李秋旭给他倒的水推到李秋旭面前，轻声说道：“喝点水。”
“这么晚是还要加班吗？”
李秋旭看了眼腿上摆着的电脑，轻嗯了声。
宋舒勉试探地问：“真真的病还没好吗？怎么还要吃药，还那么多。”
“不全是药，也有营养补充剂。”李秋旭绷着的气突然散了，软下身子放松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的空白，“真真有先天性肾病，所以才吃什么都要控制量，无法从食物中汲取的营养只能靠补剂补充。”
宋舒勉默然，他虽然早有猜测，但真相这样剖开在他眼前，他的心也不由的沉重起来。
“所以加班也是为了真真的病？”
“对，我缺钱。”李秋旭长长吐出淤积在肺里的浊气，轻轻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宋舒勉他总会忍不住放松下来，变成孩子，他轻轻吐出自己的愁绪，终于肯放松下这些天来一直紧绷的焦虑和不安，“真真需要换肾，我没有那么多钱。”
“宋舒勉你知道吗，我害怕凑不够，我怕真真因为我的无能过上不好的生活。”
宋舒勉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被人攥成一团，血液通不到他的躯干，他一颗心被死死拽入深不见底的海底，又被李秋旭轻颤的裹着湿痕的睫毛抛上太空，钻进黑洞。
找不到那颗正确的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