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笙茗和她约在了画室附近的咖啡厅里。
说来可笑。
她还以为陈笙茗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呢。
就这几天,家也找到了,工作地点也摸清了。
谢栀眼里闪过嘲讽。
陈笙茗早已坐在咖啡厅里等着,见她过来,低头抿了口咖啡。
谢栀面色平常入座,推开身前的黑咖啡,看都没看她,拿起菜单点菜。
“嗯……跟我来份薯条,这个炸鸡也要一份,我还要……”
“对了,咖啡多加奶多加糖,谢谢。”谢栀微笑着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陈笙茗听的眉头越皱越深:“栀栀,别吃这些东西,不健康。”
谢栀终于把目光移到她身上,轻嗤:“如果不是你今天约我来这里,我也不会点这些东西,也不会不健康。”
小吃上来,她拿起叉子,叉了跟薯条塞进嘴里。
陈笙茗被她一噎。
不是这样的。
明明之前她让她别吃了,谢栀都会弯眼甜甜地对她说:“好,都听姐姐的!”
她还会捏着她的手指,悄声问:“姐姐能一直管我吗?”
一直。
陈笙茗看着谢栀低头进食的样子,好像陈笙茗不开口,她就不会说话。
陈笙茗盯着她看了半天。
以前都是她主动说话的。
陈笙茗摩挲着杯壁,知道自己等不到了,终于开口:“栀栀,我和苏伊知……”
她话还没说完,谢栀抬头打断了她:“我知道,提前祝笙茗姐姐订婚快乐。”
笙茗姐姐。
陈笙茗手一抖,咖啡液差点泼到自己身上。
是从几时起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她都快忘记谢栀什么时候开始直称她名字,又什么时候开始撒娇喊她姐姐。
陈笙茗想起刚毕业进入自家公司当个小职员锻炼碰巧谢栀暑假的那段时间。
谢栀每天就蹲在公司楼下等她一起下班回家,加班晚点了,就坐在楼底下的咖啡馆等她。
有一次实在是太晚了,她提前跟谢栀发消息,让她别等她了,冬天的风会吃人,她怕谢栀遭不住。
赶方案到头昏,从公司里走出来后她还有些发懵,不过下意识地看了眼咖啡店,已经打烊了。
陈笙茗松了口气,说不明白的情绪在心底蛰伏,她把围巾朝脸上拉了拉,出神的往上车点走去。
“陈笙茗……”
第一声,她没听清。
“姐姐!”
陈笙茗骤然回神,转身回望。
谢栀在上车点不远的楼梯拐角坐着,腿还在空中晃荡,和她对视后,谢栀双手一撑跳了下来,迈开腿朝她的方向奔跑。
她帽子上的毛球一晃一晃,劲风吹来,陈笙茗的发丝比她先牵到谢栀的手。
谢栀撞进她的怀里,陈笙茗往后退了两步。
她低头看着谢栀的俏脸,轻声问:“不是让你先回去吗?”
谢栀眼珠一转,看陈笙茗脸上没有愠色,抠着她大衣上的绒毛,小小声说:“我想跟跟姐姐一起回家。”
陈笙茗听后抱住她,厚衣服把她们隔开,她收紧双臂,试图贴她更近一点,脸蹭了蹭她的毛绒帽:“嗯。”
“呀,好紧,姐姐松开一点……”谢栀在她怀里扭动。
陈笙茗闭眼,内心里的阴暗浮现,她第一次与自私对视。
她从那天发现自己并没有谢栀所想的那般光风霁月。
她自私,她无耻。
她嘴上说着想让她早点回家,内心却期盼谢栀依旧停在原地为她驻留。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笙茗开始发慌。
她几乎不主动找她,她慢慢扩大商业版图,她事业风生水起,越来越多不一样的女人流连于她身边,她渐渐的不再跟谢栀一起回家。
小小的谢栀疑惑陈笙茗为什么忽远忽近,忽冷忽热;每次答应她的邀约却在快要见面时泼她冷水。
她像之前一样在她公司底下蹲着,上一次她故意躲着想给陈笙茗一个惊喜,这一次她准备一样。
等了很久,直到她看到嘴上说忙的姐姐正常下班,在她不远处走过,上了一辆车。
那车没第一时间发动,谢栀带上卫衣帽子,慢慢靠近。
她看到半降的车窗后,陈笙茗被一个女人搂着亲了下脸。
而陈笙茗,没拒绝。
车从谢栀面前飞过,谢栀低着头在原地发了会呆,然后浑浑噩噩地往家里走。
那天晚上,她想着和陈笙茗的阻碍,最后把这一切归结于时间。
六年之差。
谢栀内心祈求陈笙茗能再给她一点时间。
两年就行,如果陈笙茗觉得她还太小,两年后,她就成人了。
她想着车里的女人,觉得陈笙茗喜欢这一挂,开始让自己变得成熟稳重。
笑容在她脸上愈发少了,只有陈笙茗,像个笑容召唤器一样,见到她,谢栀才会笑笑。
等了两年,在她成年那天,陈笙茗给她了一个吻。
她觉得自己被大奖砸中,尽力把自己快要冲上天的惊喜压住,她侧头望着身旁的熟睡陈笙茗,慢慢缠上她的手指,勾了勾。
……
陈笙茗能感觉出来的。
如果说十八岁的忽视带来的是女孩维持不住的痛心,那么二十六岁的隐瞒让她看到了女孩彻底的麻木。
陈笙茗承认自己贱。
她喜欢谢栀在伤心后的继续靠近。
她喜欢谢栀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样子。
她喜欢谢栀对她的欣赏和崇拜。
她喜欢谢栀。
她不敢承认。
在她二十四岁的贴近后,她旁敲侧击地询问母亲意见,母亲冷冷的回:“我不同意。”
“为什么?”陈笙茗不解。
母亲说:“因为谢家不行。”
陈笙茗说:“怎么不行了?妈,都这个时代了,你还玩门当户对这一套?”
母亲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这也是为你好,如果你执意要跟她在一起,那你就收拾收拾离开这个家吧。”
“你要记住,你脱离了我们什么都不是。”
她几年的努力被母亲一句话全部打散。
她自私,她不敢赌。
如果没了这些,一贫如洗,谢栀还会喜欢她吗?
如果谢栀发现自己的一切都来源于家庭,她还会对自己产生崇拜吗?
陈笙茗又开始回避,她送了谢栀一块表,看见女孩溢出来的悲伤,内心发痛的同时居然还有些爽。
她的痛来源于我啊。
……
三个月前,陈笙茗在酒局上被灌了很多酒,步伐轻浮地走出来,看到谢栀的车,她勾唇走过去。
谢栀见她上车,笑意一直挂在陈笙茗脸上,她看着她一直扣不上安全带,索性附身帮她扣好。
“心情很好?”谢栀问。
陈笙茗支着头,懒懒地扫了她一眼:“不错。”
“有多好?”
陈笙茗笑了,突然勾住谢栀的脖子,闭眼吻上那处芳泽。
她感觉自己心跳跳的好快,想听听谢栀的,却怎么也听不到。
抬头和谢栀对视,谢栀眉头微皱,没有她意料之中的欢喜。
她问:“陈笙茗,你到底怎么想的。”
尾音有些发抖,这么多年的不甘聚拢成旋风向陈笙茗袭来。
陈笙茗温柔地看她,把她的发丝勾到她的耳后:“我马上要出国出差一段时间。”
“能再等等吗?等我回来。”
“我会给你答案。”
两人心照不宣,谢栀眼里不知何时聚满泪水,她说:“陈笙茗,你不要让我失望。”
“不会。”陈笙茗帮她擦去滚落的水珠,那些接不过来的,她倾身吻掉。
再等等。
等她把这个项目做成,等她上位,等她终于有了真正的话语权。
陈笙茗想,她再也不会被家人威胁。
生活不是一帆风顺,这个项目没有陈笙茗想象的那么容易,每天夜里想到谢栀,她又有了点信心和动力。
直到母亲发的朋友圈。
她刚完成项目,欣喜还没开始滋生,就被冷雨打落。
她质问母亲:“为什么?!”
母亲说:“笙茗啊,你现在都三十几了,不小了,伊知我知根知底,你不是喜欢女孩子吗?我瞧着她挺好的。”
她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跟她把婚约都订好了。
“妈,为什么不能是谢栀……”
母亲冷言:“我说不行就不行,就这样,你跟伊知结婚后,再谈论公司的事。”
她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手机从手里滑落,屏幕碎裂,突然亮屏,她看到谢栀的消息。
她不敢点,于是又冷落了谢栀一段时间。
直到回国前夕,她勉强说服自己就按照母亲的安排的方向走。
等她结婚,等她成功掌握公司。
她不敢对谢栀提任何要求,约定的时间已到,她组了个局让谢栀过来。
人多谢栀应该就不好意思问了吧。
能拖一天是一天。
她不敢问谢栀能否再等她一段时间。
陈笙茗内心还存在一点希冀,包间里他人对她的祝福没有流进她的耳朵里。
她看到谢栀面色发沉地离开包厢,等了许久,以为她先走了准备出去找她时。
谢栀进来了。
陈笙茗想,真好,她还愿意回来。
看来自己的订婚对她也没有很大影响吧?
她还可以欺骗自己,欺骗她。
到时候再许下一个承诺,这一次一定会完成。
想着想着,直到那块表坠落到酒杯里将她的美梦敲碎。
直到谢栀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
手里的酒杯滚落在地,碎成一片。
她想她跟那瓶仅拆封的牛奶一样。
被谢栀遗弃。